19. 希望
    燕琅拿着匣子出了门,走至前院,便听到一阵呼天喊地的叫疼声。

    燕琅脚步微顿,随即便朝着那处走去。

    前院正中,魏迟正躺在凳上,两个拿着木仗的兵卒正悠悠地打着板子。

    见着燕琅一来,其中一个兵卒一惊,手中下意识一重。

    正沉迷叫喊的魏迟猛然就觉得臀部一痛,还没待他惊呼,便觉面前覆下了浓浓的阴影。

    他抬头便瞧着了燕琅。

    “大…大都护,”唤完之后他当即反应过来,又立马哎呦哎呦起来。

    燕琅拧着眉,他道:“起来。”

    他适才看得清楚,分明板子还未动,魏迟叫声却先行。

    魏迟悻悻地爬起来。

    燕琅睨了他一眼道:“知错了吗?”

    魏迟瞥了眼燕琅的神色,迅速离他远了些。

    随后抿了下唇,面容严肃:“吾三省吾身……吾没错!”

    他死也不知悔改。

    燕琅兀的笑了,将手中的匣子扔了过去。

    魏迟手忙脚乱地接过,有些茫然。

    “大都护,您不生气了?”

    燕琅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

    他没有那般不识好歹,姜扶疏诸般所为虽别有用心,但终究得益的是北地。

    他若再多纠结,便太不是男人了。

    他落了一句,“拿着东西跟来。”旋即便出了门去。

    魏迟摸了摸头,捧着略沉的匣子思索,不知夫人使了何妙计,才让大都护消了气。

    ......

    因着燕琅接了小麦,姜扶疏便传讯骊都,让庄子上的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籽种当即送往北地,快马加鞭数日,籽种到的这日,魏迟便登上门来。

    他今日未着甲胄,一身劲装阔步而来,发丝随动作舞动,彰显着主人藏不住的好心情。

    他在门口落定,见着姜扶疏便一撩衣摆,单膝跪地抱拳道:“谢夫人对北庭的再造之恩。”

    此举将门前的遇水吓了一大跳,忙避开。

    姜扶疏眸光微动,知晓燕琅应当和他说明了一切,她柔声道:“多谢那日魏大人相助,不知魏大人伤势如何?”

    魏迟嘿嘿一笑,忙道:“夫人放心,都护舍不得罚我。”

    魏迟自觉燕琅不懂女人,没瞧见他在夫人面前用稷家一激,夫人表面看着淡然,这不马上又是千金一掷又是自愿献麦。

    姜扶疏瞧着他面上奇怪的神色,心里暗忖,不知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你此番前来可是有事?”

    魏迟瞬间敛了神色,他道:“都护命我前来告知夫人,午后随我们出府一趟。”

    应是她与燕琅说道的事情,他都一应安排好了。

    姜扶疏点了点头,又笑道:“魏大人,我这边还需要些东西,劳烦魏大人帮我下去准备一二。”

    魏迟自然无不应允。

    大都护府前,燕琅率一队兵勒马静立,遥闻脚步声传来,便瞧见姜扶疏出了门,魏迟则远远坠在后头。

    姜扶疏行至他的身前,福了福身。

    燕琅低头问:“可会骑马?”

    姜扶疏神情微动,还未语,便听右方车轴声滚滚。

    “都护既唤了马车来,又何必问夫人这等话,夫人一介深闺女子,怎会骑马?”

    姜扶疏闻声望去,驾车的是一个络腮胡的汉子,语气虽豪爽带笑,话语里却掩不住的讥讽。

    他对上姜扶疏的目光,执着缰绳朝她抱拳道:“庭州参军,孙有道,见过夫人。”

    姜扶疏笑了笑,拢了拢鬓边的发,不置可否,“我确实不会骑马。”

    孙有道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姜扶疏却微微仰头对上燕琅的眼睛,“今日我不想坐车,大都护可否迁就,载我一程?”

    她走近了,朝燕琅伸出手,一副意外的骄矜之样。

    燕琅垂首看了她一眼,并未就势将她揽上马。

    他丢了缰绳,从马上落下,旋即曲身扶住她的手臂,“上去。”

    温热的吐息缭绕在耳边,姜扶疏心中微讶,但是真没想到燕琅会如此放低姿态为她撑面。

    她身子略一顿,然后借着燕琅的力踩蹬上马,待她坐定,燕琅才又翻身坐于她的身后。

    姜扶疏下意识脊背一直,离身后的热源远了些。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燕琅倒是也没上前,反倒随了她而去。

    姜扶疏坐在马上定了定神,与马车上的孙有道平视,她勾唇笑道:“劳烦参军把马车再送回去了。”

    孙有道笃定,他看到了女子眼中的挑衅。

    还不待他说话,便感觉到一道冷淡的目光,他背后倏而一凉,瞧见了女子身后的燕琅。

    燕琅是不悦于他的适才之语,孙有道心里清楚,他讪讪闭了嘴,看着两人共乘一马而去。

    “你说好好的,你干嘛老挑夫人的刺?”原本落在后面的魏迟见两人走了,才慢悠悠走了过来。

    孙有道眉毛一竖,正欲与魏迟辩道,鼻尖却陡然闻见一股异味,他吸了吸鼻子,嗅着来源:“这是什么味儿?”

    魏迟面色一僵,不动神色地离他远了一些。

    奈何孙有道鼻子灵,他利落下了马车,一路嗅过来,围着魏迟转了几圈,才将视线落在了他手中提着的攒水筲上。

    他又低头闻了闻,下一瞬直接捏紧了鼻子,“你拿的什么东西?好冲的味。”

    魏迟露出一脸难尽的表情,“夫人要的东西。”

    孙有道瞪大了眼,“啥?夫人要的东西这般臭?”

    魏迟看了他一眼,眼光一转,心道这可是你自己凑上来的,他都有意躲开了!

    他悍然将孙有道的手拿了过来,旋即将攒水筲挂在他的手上。

    “这些可都是宝贵的羊粪蛋子!”魏迟向前跑去,留下高兴的尾音,“你千万要保管好了。”

    兀的被托付重担的孙有道:......

    姜扶疏于马上脊背没一刻松懈过,与背后那宽阔的胸膛间始终隔了些距离。

    燕琅瞧着,未说话。只是路过一处城门时一夹马腹,马便受令加快速度,姜扶疏冷不防失力,直直往后面撞去。

    她侧首对上了燕琅揶揄的目光,他唇角尚且勾了几分不羁之意。

    姜扶疏抿紧唇,微恼,但也没离开,反而就势依靠在了燕琅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燕琅目光微动,分明是她有意亲近,却还顾着矜持落不下脸面来,不过无妨,他主动些便是。

    庭州城分内外两城,内城为居民中心,外城则为官署之地,军所屯田均位于外城外。

    姜扶疏见燕琅架马直冲城外而去,目光所至,已可看见马面角台。

    此时城门大开,显然早已得了令,骏马一步未停跨过城门,只余下飞扬的尘土。

    出城门数里,便是庭州的一处屯军所。

    燕琅停了马,将姜扶疏先抱了下去。

    今日天气甚好,秋高气爽,苍茫旷野内所有事物清晰可见。

    断壁残桓间,一所雄伟的军所巍峨而立,高阔的大门前,两队弓兵正严整巡查周围。

    两处高高的瞭台之上还有兵卒向下探看。

    姜扶疏随意一打量便收回了视线,燕琅执着马鞭将缰绳抛到迎上来的一个兵卒手中。

    “开门。”

    身后魏迟一等也跟了上来,姜扶疏瞧见原本在魏迟手中的桶已然出现在孙有道手中,他此时臭着一张脸,在远处落地。

    姜扶疏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一行人都入了大门,才见所内广阔的校场之上列队了百名士卒,一老者见着燕琅等人,便忙不迭迎了上来。

    姜扶疏原以为他是上前迎接燕琅,却不想那老者直直越过燕琅,行至她面前,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之意。

    "夫人在上,受老夫一拜。"他恭敬行了一礼。

    姜扶疏看向燕琅,目露疑色。

    燕琅懒懒掀眸,倒也没介意那老者的不敬,他朝姜扶疏解释道:“这是军所的屯官。”

    “是是,老夫正是负责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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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一应事宜的屯官,多谢夫人所献小麦,如今所有屯垦军就位,还劳夫人细讲种植之法。”

    西北地驻军戍边将士众多,地处偏僻离中原之地甚远,军需运输颇为不便,为保障粮食供给,自前朝以来边疆便一直采用屯田制,戍卫与恳耕并顾,鼓励边疆军民广开屯田,以裕军需。

    北庭麾下兵马沿袭这一传统,战时御敌,闲时屯垦。

    姜扶疏将冬小麦交予燕琅时便与他说,如今西北之地干旱连连,纵然是培育出的优良品种,也需要特殊之法以种植,更能让其提高产量,再多一层保障。

    至于种植之法,她需亲自示意给众人看。

    那是她的麦,是她的恩惠,燕琅无甚异议。

    于是才有了此时这一幕。

    姜扶疏笑笑,走至金台前,她步履款款,举止雍容华贵。

    台下将士无声敛了息。

    台面正中架了个大锅,柴火正堆积于锅下。

    魏迟走了过来,朝姜扶疏递过来一个包着鼓鼓囊囊的布巾。

    姜扶疏将布巾解开,投入锅内。

    她看着下面众人朗声道:“这些是斫碎的马骨,加水共煮,需煮沸三次。”

    燕琅眼神一扫,便有人拿起一旁的木桶加水,然后点燃了其下的柴火。

    等待时间漫长,但校场寂静,姜扶疏看着渐渐沸腾开的水,不经意前往燕琅方向一瞧。

    便见男人一直盯着她,视线未移,眸光深重。

    姜扶疏敛了眉,悄然无息将视线又转回锅上。

    待三次沸腾后,姜扶疏命人漉出水内骨渣,往骨汁内丢入了五枚附子,继续熬制。

    “此法最宜三四日后再将附子取出,还望各位谨记。”

    姜扶疏说完,台下便齐整传来一声是。

    她挑了挑眉,待时候差不多了,她遥遥向台下的孙有道示意。

    孙有道行至姜扶疏身旁,便见姜扶疏带上手衣撩开了桶上的黑布。

    一股腥臭冲了出来,桶内赫然放着的是黝黑的羊粪。

    孙有道都不由屏息。

    却见姜扶疏面色不改,直欲探手进去。

    她的通身气质与这般行为及其不符,但她的神情又是那般自然而然。

    孙有道都不由唤道:“夫人,让属下来吧。”

    姜扶疏瞥了他一眼,笑笑伸手将羊粪拿了出来。

    她淡然地将羊粪投入锅内,继而道:“将羊粪与骨汁混合,熬城稠粥状之后,便将种子丢入其内搅拌便可。”

    此番动作下来,连孙有道的眼中都少了些轻视之意。

    屯官在旁忙不迭一字一字地将步骤记录下来。

    姜扶疏则脱了手衣,走至了燕琅旁边。

    燕琅朝她笑道:“如何?此时可满意了?”

    百军阵前,她可是出尽了风头。

    此后,谁人敢不敬她这个都护夫人。

    姜扶疏离他三步远站定,闻言勾起唇角,眉眼灿烂,“自是很满意。”

    燕琅见姜扶疏的动作眉心一皱,便不由上前一步。

    姜扶疏却又接着后退一步。

    此举下来,燕琅沉了眸,心中莫名的不悦。

    姜扶疏晃了晃指尖,笑道:“有味,都护还是离我远些才是。”

    燕琅瞥了一眼她的指尖,才散漫道:“你是北地的功臣,我岂会因此而嫌了你。”

    他毫不避讳走了上来。

    校场内此时各处架起了铁锅,将士兴致盎然,纷纷仿照姜扶疏的做法而行,一片喧闹嘈杂之中,两人并肩而立。

    此时斜阳切斜,两人脚下的影子交融重叠。

    姜扶疏目光辽远,落在校场之后。

    那里是一大片的屯田,其内没有种任何谷物,只有枯黄的秸秆随意散落在田地之间,一片凄清寂寥之景。

    “大都护,”声音繁多,燕琅却敏锐捕捉到了姜扶疏如同呓语般的呢喃。

    她抬手指向那一片屯田处,眸光清亮。

    “总有一日,此地必焕然一新,禾菽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