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婉容已止了哭闹,坐在一只楠木圆杌上,她拉着裴韫的手,声气儿婉转:“裴郎,我只担心我这样的出身会让你与家中人为难……”
裴韫闻言,更觉婉容体贴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他反手握住那只因常年做粗活而布满薄茧的手,柔声道:“你只管把从前那些事都忘了,剩下的交由我来安排。”
“我都听裴郎的。”说罢,婉容便依势将头靠在裴韫身上。
裴姝站在门外,她轻咳一声,随即走到门口,但并未进去。
闻声,婉容松开裴韫,端坐好。
“阿兄,我有事要问你。”裴姝示意裴韫出来。
裴韫轻拍了下婉容的手背,而后随自家小妹往外走去。
待外头没了动静,婉容起身缓缓走到门口,见院中无人,又踏过门槛,悄声走到院门边上,这才看见裴家兄妹立于小院外的假山旁,透过院墙与门的缝隙,能瞧见裴姝正在同裴韫说着什么,只是离得远,又或是裴姝刻意说得小声,她全然听不见。
此刻,婉容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起裴姝,看看这大户人家里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姑娘就是不同,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是昂贵物件,尤其是那双眼,透亮明净,不掺杂丝毫浊气,让人看了就心生喜欢。
喜欢到恨不能将它变成自己的!
院外。
裴姝恍然大悟,原来裴韫当时救下婉容时险些受伤,是婉容拼死替他挡了那一刀,如今伤已好得差不多,背上那道狰狞的疤却是永远留下了,是以,裴韫对婉容不仅是单纯的喜欢,更有愧疚怜悯之情。
一个自小在军营长大,常年混在男人堆里没有接触过情爱的少年郎,猛然遇上个差点为自己丧命的女子,身世境遇又是那般凄惨可怜……
若她是个男儿,说不得也要动心。
院墙后。
婉容见二人说完话要往这边走了,慌忙回身进屋。
裴韫已放弃让婉容扮作丫鬟进府这事,先前是他思虑不周,竟未考虑到若此事传扬出去,裴姝的名声会如何,她尚未及笄,又未议亲,想到此处,他便一阵后怕。
“裴郎……”婉容起身,眉目含情。
裴姝忙将视线移至别处,不打扰“小情侣”卿卿我我。
裴韫上前,柔声说:“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婉容心上一慌,怎么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
“不是……”不是说要带她回去吗?
话未说出,裴韫拉起她的手,塞给她一个荷包,里头是裴韫身上所有的银钱,又道:“多给自己买些吃用。”
婉容定定看着裴韫,眸光盈盈,低声娇羞道:“裴郎,今日……便留下来吧?”
裴姝背过身,她表示:我什么也没听到。
裴韫倏地皱眉却又很快隐下去,语气依旧温和:“我改日再来。”
望着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婉容神色骤变,她方才是着急了,所以才说出那般直白的话。
可为何!为何裴韫始终不肯碰她!
……
回府路上。
兄妹二人都没再提及婉容这个名字。
倒是裴姝,不免总想起下午的情形,她是说了什么竟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祁先生沉下脸来赶她走?
“不过是问下缘由嘛……”裴姝想得入神,不自觉地呢喃了句。
“你说什么?”裴韫听裴姝说了句话,但没听清。
“啊?”裴姝回过神来,摇摇头,忽又用余光悄悄瞄了眼裴韫,没忍住问道:“阿兄,祁先生和婉容姐姐相熟吗?”
听裴姝说起祁璟,裴韫一猜便知是她下午在宅子里碰见了,便也没瞒着。
“婉容当初因我受伤,我需得找个稳妥安全的地方让她养伤,这才请你家先生帮忙,收拾出来一方小院让婉容暂住,他二人应只见过一回,并不相熟。”
只见过一回便能说出不是真心待裴韫这样笃定的话?
裴姝又问:“我见小院里再无旁人,那婉容姐姐养伤期间都是谁照料她呢?”
裴韫笑了声,道:“原是有两个丫鬟,但婉容伤好后说不习惯让人伺候,便把人撤了。”
“哦。”裴姝点点头,没再问了。
深宅大院,孤男寡女,是什么能让祁先生说出那句话呢?
这让话本经验十分丰富的裴姝很难不往深处想。
……
平凉侯府。
裴姝和裴韫刚下马车,门房便匆匆跑来告知二人,侯爷和夫人正在前厅等他们过去。
闻言,裴姝看向裴韫,同时裴韫也看向裴姝,眼神交替间,隐隐充斥着不安并且想法一致。
婉容的事情败露了?
厅内。
裴晋之和钟氏像是等候多时。
“父亲,母亲。”兄妹俩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厅中行礼。
“坐吧。”裴晋之神情严肃。
往日和颜悦色的钟氏在目光触及裴姝和裴韫后也是秀眉微拧。
待两人坐下后,裴晋之才又抚须说道:“叫你们来是因为下午有宫人来传皇后娘娘的口谕,召你们兄妹二人明日入宫觐见。”
一听不是婉容那件事,兄妹俩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可是入宫?
钟氏与裴晋之交换了个眼神,而后缓缓开口:“此次入宫的不单你兄妹二人,还有珺儿以及所有在王府女学中上课的闺秀,早前便听闻,皇后有意在世家贵女中替三皇子择选皇子妃,我与你们父亲担心,此次召见怕是因为这事。”
自从宫人来府上传了口谕,钟氏便一直忧心到现在,皇后虽召了女学中所有人,可若真是为三皇子选妃,那这八人之中,便只两三人能入皇后的眼。
“那为何连阿兄也要入宫?”裴姝不解。
宫里也没有待嫁的公主,年岁最大的九公主而今才八岁,总不能是想现在就定下裴韫当驸马。
裴韫坐一旁神情凝重,他虽一言未发,可心中亦有诸多疑虑和担忧。
“这一点,恐怕要等明日入了宫才能知晓。”钟氏叹了声,垂下眼眸,她也未想明缘由,但心中总是不安。
“夫人你也不要忧思过甚,船到桥头自然直,身体康健才要紧。”裴晋之温声安抚了钟氏后又回头对兄妹俩叮嘱了两句。
……
夜色深沉,两片黑云将今晚的月亮遮得严严实实,只余一角清冷的月辉勉强照向在夜幕下独自行走的人。
裴姝回到院中,简单洗簌后便爬上了床,今日的事太多,她需得静下心来一件件消化。
原小说的结局是三皇子江承佑登基,顾容初封后,而裴姝因为自己作死,导致一家沦为皇权牺牲品,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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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一个穿书的倒霉蛋,她最不想沾染上的两个人就是江承佑和顾容初,可偏偏事态的发展总是让她出乎意料,先是原本不会出现在女学的顾容初出现了,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个皇后要给三皇子选妃的情节。
就像背后有只无形的手推着她一定要和这两个人产生些什么纠葛!
“裴姝啊裴姝,你不会真的只是个被设定好的纸片人吧?”裴姝翻了个身,枕着手臂自顾自地问。
……
与此同时,裴文珺才从安国公府回来。
钟氏同样差人将她唤去院中说话,与她叮嘱了些入宫的注意事项后便放她回去休息。
裴文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那个只会在闺房里做绣活的她也有了入宫的机会,可为何,她并无半分欣喜之意?
丫鬟打来热水洗簌,琳香替她卸下身上钗环,小声嘟囔道:“往日都是我随行姑娘身边伺候,今日换了琳霜,也不知姑娘习不习惯?”
许是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满,裴文珺稍稍皱了下眉,从她手上拿过桃木梳,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琳香不再多言,猜想一定是近日发生的许多事让裴文珺心绪烦乱,这才待她冷淡。
……
次日一早。
天还未大亮,知琴便将裴姝从床上拉起来梳洗,又命知冬与知夏把人架到妆台前上妆。
裴姝昨夜睡得极晚,才觉刚闭上眼,怎么又要起来了?
虽未睡清醒,可她也记得,今日是要入宫的,迷糊不得,随即抬手朝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从平凉侯府至皇宫至少要坐半个时辰的马车,裴姝与裴文珺共乘一辆马车,裴韫则直接骑马过去。
裴姝与裴文珺到时,人还未到齐,她推开小窗向外张望,却不见裴韫的身影。
又等了一刻钟左右,各府的马车先后抵达宫门外。
大家都已经同堂上课有两月之久,便没有刻意寒暄,只与交好的人两两为伴互相低语说笑。
自投壶那事过后,江娇月对裴姝的讨厌程度已经超过了对周攸宁的,平日里见面少不得要往她身上剜两眼,今日倒是没有。
然而,总有人遭殃。
“顾容初,往日没瞧出来,你竟有那般胆色?”江娇月瞥了眼顾容初的右手,笑得嘲讽,“都说你为了保护我堂兄被狼咬伤了手臂,我看你这伤,也不似多严重啊。”
顾容羽在一旁听着,还跟着附和:“我看是有人无病呻吟,博取同情吧。”
顾容初面色略显苍白,她今日又穿得素净,此刻面无表情,倒透着几分清冷,她没搭理江娇月,而是淡淡对顾容羽说道:“六姐姐,你忘了出门前父亲交代的话吗。”
“哼!别以为你拿父亲压我,我就怕了你!”顾容羽朝她吼了一句后很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江娇月见顾容初无视她,当即跋扈起来,她走过去,故意用肩膀撞了下顾容初受伤的手臂,见顾容初疼得倒吸凉气,她一脸得意:“顾七姑娘身上有伤,可要当心些。”
裴文珺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站出来替顾容初说话:“阿初伤本未愈,江姑娘何必咄咄逼人。”
江娇月眸光一冷,扫向裴文珺:“你!”
“江姐姐。”忽听甜甜的一声,打断了正要冲裴文珺发火的江娇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