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玉京中皆传,安国公府的七姑娘即将嫁给一个老鳏夫做填房。
流言不知从何传出,传到安国公耳朵里,倒让安国公夫人无端受了两句叱责。
宫中。
江承佑已在奉安殿外跪了两个时辰,皇后身边的苏嬷嬷来劝了四五回都没用。
殿内,皇上放下手上的奏折,朝书案旁站着的总管內监王公公说:“请三皇子进来吧。”
“是。”王公公低伏着脑袋退出殿外。
没一会儿,江承佑从殿外走来,走到殿中时当即跪下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同时,皇上愿意见三皇子了这一消息也很快传入皇后的华宁宫。
“你说你要娶安国公七女为正妃,可是因为她先前因你而伤?”皇上身子微微向后一仰,双手交叠着搭在腿上,一派闲适,可天子威严,不怒尽显,越是平静,越叫人心里惶惶不安。
“确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儿臣是真心喜欢七姑娘。”江承佑仍跪着,所说皆是心中所想,事态紧急,他不敢隐瞒,又接着说道,“其实早前七姑娘已拒了儿臣的心意,只是儿臣仍不愿死心,如今,她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儿臣只能请求父皇,替儿臣与七姑娘赐婚!”
这一声落下,殿内沉静无比。
良久过后,高位之上的人出声道:“你可知,你要娶之人只是个庶女,对你并无半分裨益。”
闻言,江承佑又是一拜,态度坚决:“儿臣知道,还望父皇成全!”
“好!”皇上忽而大笑道,“朕便允了你这片真心!”
……
一声清脆的瓷瓶落地的声音后,皇后冲出了华宁宫,直奔奉安殿去。
不料殿内早已空空,拉了殿外的一个小太监问话才知道,皇上竟带着三皇子亲自出宫宣旨去了!
天子赐婚已是隆恩,天子亲临宣旨,又是何等荣耀!
半日过去,安国公府众人尚处于茫茫然的状态,其中当属安国公夫人和顾容羽最为惊惶。
顾容初在府里如何那终究是国公府内的家事,可今日,顾容初顶着副苍白病容出来接旨,皇上和三皇子明显不悦,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安国公,顾容初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万望他留心些。
如此,安国公一腔怒火便有了由头,斥责安国公夫人这个主母当得失职,顾容羽没教好,也是她管教不力,当即罚了母女二人去祠堂自省。
至于顾容初,安国公深深看了这个女儿一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从来在自己面前乖顺体贴的女儿竟不声不响地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
平凉侯府。
裴韫看着手中的赐婚圣旨,微微拧起了眉。
全家上下,唯有蒋氏欢天喜地,虽说当年钟氏与裴晋之也是圣上赐婚,可多年不归家的儿子和自小在身边长大的亲孙总是不一样的。
“这威远侯在哪?”蒋氏高兴了半晌才想起来问,“咱们是不是得递帖子去拜会一下?”
裴晋之瞟了眼蒋氏,道:“威远侯常年戍守西北,有好些年没回京了。”
蒋氏一听,笑容顿时僵住,连脸上的褶子弧度都渐渐向下发展,她嘴一撇,甩脸道:“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最后还是裴韫出来说道:“祖母,抗旨不遵可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蒋氏惊恐,不敢再言。
裴晋轩起身道了两句恭喜便以要回去温书之由先行离开,张氏倒是没走,她近日容光焕发,腰身也粗了两圈,她抬手轻轻搭在她那还不太显怀的肚子上,乐得在这看热闹。
“韫儿,这桩婚事,你如何看待?”钟氏喜忧参半,喜的是在威远侯府世代忠良,想必威远侯亲教出来的女儿定不会差,忧的是如今的威远侯是先皇后的胞弟,也就是当今太子的舅舅……
裴韫轻轻抬眼,看向钟氏,笑了声,说:“娘,圣旨已下,陛下也同意了我随爹同去西北边境,婚期还有一年,待我归来再说吧。”
裴姝在一旁听得略微有些心酸,她总觉着这短短一月,裴韫似乎沉稳了许多。
虽然,人总是要长大……
当日午后。
裴晋之率先去了京郊的军营点兵,裴韫则同钟氏一起备上厚礼准备去趟威远侯府。
虽然威远侯段巍不在京中,可威远侯第二任夫人李氏是久居在京的,再加上数月前段家兄妹也已回京,裴韫不日便要去西北,理应先上门问候一番。
不想,这边还没出府,那边已经找上门来。
段锦昭只身前来,着一身利落骑装,隐隐透着些傲气,她先是拜见了长辈,言行不失礼数,却也不见热情,钟氏和蒋氏头一回有了一样的想法。
这样性子强硬的姑娘,往后成了婚,裴韫如何招架得住?
先前在踏青宴上,裴韫是见过段锦昭的,当时还极为欣赏,不愧是将门虎女。
而今,身份关系发生转变,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此刻,两人坐在侯府后山的一处临湖八角亭里,明明是在自家园子里,裴韫倒有些不自在。
“裴世子可否站起来让我瞧瞧?”段锦昭见裴韫生得白净,此前又见证了他在围猎中仅猎得一只猎物的佳绩,故而,对这人有些嫌弃。
裴韫迟疑了下,而后起身,接着便看见段锦昭也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胸脯。
这是……挑衅?
段锦昭看似满意地点了下头,重新坐回去,暗道,还算结实。
远处,花丛后,裴姝看着这一幕,不免替她阿兄捏了把汗,这是,要打起来的节奏?
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姝回头,见是知喜。
“姑娘果真在这儿,咱们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还是知琴姐姐让我来这儿找找。”知喜脚上一停下来小嘴便说个不停。
“嘘——”裴姝连忙示意她小声些,又往八角亭那边指了指。
知喜顺着自家姑娘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看见世子爷和威远侯府的嫡长女在那边,她当即明白了,也蹲下身来,笑说:“敢情姑娘是跑这儿来偷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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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姝也不反驳,问:“你匆匆忙忙地找我做什么?”
知喜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正事,忙说:“宜宁郡主来了,这会儿在院里等着呢。”
“那你不早说!”裴姝轻手轻脚站起来,蹲得久了,难免脚麻,扶上知喜的手一瘸一拐地离开。
……
韵和院。
周攸宁正拿着裴姝自制的逗猫棒逗四喜玩。
走这一圈回来,裴姝的脚早就不麻了,还未见人,便先听她甜甜喊了声:“攸宁姐姐!”
周攸宁回头,见裴姝快步走来,便说她:“你慢着点,我又没催你。”
“这不是想快些见到攸宁姐姐嘛。”裴姝走到周攸宁身前,拉住她的手,继续彩虹屁,“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攸宁姐姐小半日未见……”
“停停停。”周攸宁听不下去了,笑着打断她,“你这哄人的功夫还是留给你未来夫君吧。”
二人互相打趣笑闹了一通,才正经坐下来说事。
“一来,是听说了你家的大喜事,我来沾沾喜气。”周攸宁顿了下,又道,“二来……是想让你帮我拿拿主意。”
瞥见周攸宁眉梢带笑,却又略有踌躇,裴姝也好奇起来:“什么事让攸宁姐姐都拿不定主意了?”
周攸宁朝两旁候着的知喜和知冬看了眼,笑说:“你们还不快避让下?我要与你们姑娘说些悄悄话。”
知喜和知冬这才福了福身退到了外院去。
见左右无人了,周攸宁凑到裴姝耳朵旁,小声说:“江大人约我明日同去灵山寺吃斋祈福,我不知要不要应下。”
听周攸宁的意思,是想去的,裴姝便问:“攸宁姐姐有什么疑虑?”
“说不上来。”周攸宁叹了声,“虽然我同他不过见了两回,可我总觉着他与我见面像是例行公事,不冷不热……”
他的言行统统挑不出错,甚至面上总有笑意,她就坐在他对面,却仿佛好远好远,周攸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向裴姝形容这样的感觉。
裴姝点点头,似懂非懂,她只联想到一个词,相亲。
按照这个时代来说,江临这个年纪才娶妻都算稍晚的了,但是江临出身贫寒,家里又没有个靠谱长辈,现在好容易入朝为官了,得皇上赏识,又被周越相中做妹夫,周攸宁还是郡主,身份悬殊之下,江临热情太过未免显得巴结讨好,太过冷淡又会显得怠慢,不冷不热,似乎,是合理现象?
经过一顿非专业的头脑分析后,裴姝只得出一个结论。
“也许多见几回就好了?”
周攸宁一听当即赞同,又拉住裴姝:“阿姝,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明日你同我一道去吧?”
“不去不去。”裴姝将头都快摇出虚影了,她是决计不会去的。
……
次日。
望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板台阶,裴姝狠咬住牙,两腿止不住发软打颤,她甚至不敢回头,因为身后,同样是望不到头的来路。
她昨天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答应周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