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算账
    “在这等多久了?”葛秀握了握手,忍着没接。

    李立成脸上热热的,“也没多久,今天分粮食,本来也要早起,那个,你娘没一块去晒场?”

    “嗯,她身体不好。”葛秀多看他一眼,“你要是不忙,等我领到粮食后……”

    “不忙,不忙,我跟你一块去。”

    那灿烂的笑容一度晃到葛秀,心里也确定,他娘做的那些事情,他怕是还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做?

    葛秀一时有些失神,李立成怕是自己太直白吓到她,立刻收敛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浑身洋溢着喜悦。

    对!还有一件好事,秀知道肯定和他一样开心。

    “粮食我帮你扛,让婶今天在家等着。”李立成不好意思看葛秀,扭头盯着路边歪头打量的红冠大公鸡,“我娘今天会上门商量咱们俩的事。”

    葛秀猛地握紧拳头,失智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她悄悄掐着掌心,“我娘在家,上午去家里都有人。”

    李立成小小地兴奋一下,很快收敛,主动将饭盒放到葛秀手里,“我装粮食的麻袋忘记拿,我再回家一趟,一会晒场见。”

    “等等。”

    葛秀轻轻盖上饭盒,端在手里拿紧,铝材导热,没一会指腹便传来微烫的热度。

    她对上李立成含笑的双眼,“你准备回家给你娘报信。”

    说她娘现在在家?

    李立成有种被发现小秘密的紧张,很快适应后,坚定地点头。

    “我怕错开没碰到,又耽误一天。”

    “你就没想过万一不成?”

    “咋可能!你愿意,我也愿意,除非天塌了。”李立成还特意抬头看看,“可天咋可能塌。”

    李立成是笑着离开的,小跑着消失在眼前,背影都透着欢喜。

    葛秀捏紧饭盒,指尖泛白,深呼吸后没再继续去晒场,而是转头回家。

    家里葛母正在漱口,看见她回来还有些诧异。

    “是忘了啥?”

    “不是,我小肚子疼,可能身上要来了,娘,你先去排队吧,我收拾好缓一缓,做好饭去找你。”葛秀将饭盒藏在麻袋下面,故意捂在肚子上。

    葛母三两下洗漱完,“日子不对啊,你这个月也来太早。”

    也不用葛秀回答,自己就下决定,“肯定是秋收累到了,那你今天歇着,粮食我去领就好,到时候托立平帮忙送回来。”

    “嗯。”

    葛母回屋,找出要用的东西,裤子也拿出一条干净地放床头,再三叮嘱后,才拿着麻袋离开。

    葛秀把人送到门口,正巧撞上隔壁顾婶,一块说说笑笑地并行。

    直到再看不到两人身影,她才收回目光,转身拉开院门,确保门口来人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葛秀也没闲着,进屋找了一大一小俩箩筐和剪刀,就蹲在院子里的红薯地剪叶子。

    挑那种新鲜翠生的,洗干净中午添菜,放小箩筐。

    大些的叶子也要,挑没虫眼的放大箩筐,准备放太阳下晒干,装袋子里留冬天慢慢吃,天冷叶子菜少。

    田翠草找到葛家时,木门正好将葛秀框在红薯地里,娴静温婉,美好的像幅画一样。

    可惜,再好看,画里的人她不喜欢,就懒得再看第二眼。

    “秀,你娘在家吗?”

    葛秀扭头,真等到人来,却发现她没自己以为得那么不舍,伤心。

    将剪刀放在箩筐里,“她没在家,和我说也一样,我家里都是我做主。”

    她就看到田翠草眼底闪过一丝嫌厌,清晰明了却转瞬即逝,开口还是和和气气的,“这次不方便跟你讲,你娘去哪了,还是我直接去找她吧。”

    “你要是为李立成的婚事,找我娘没用。”

    要离开的田翠草身子转一半顿住,皱着眉打量她。

    葛秀神色丝毫未变,直接越过她,将之前大开的院门合上。

    “你这是要干啥。”田翠草提起心。

    葛秀挂上门闩,垂下眸指了指堂屋门口。

    “坐着说吧,门口说话容易被人听见。”

    田翠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多看葛秀两眼后又闭紧,心里头鸣起警铃。

    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

    那关门是想私下求她?

    不,不可能。

    打小当家做主的葛秀,看着对谁都说说笑笑,骨子里是有些烈性的。

    这也是她不乐意儿子娶葛秀的原因之一。

    习惯自己做主的人,主意都大,进门之后咋可能听她的。

    更不说,葛家这孤女寡母,娶葛秀等于多带一个拖油瓶。

    她喜欢自家儿子孝顺,可不喜欢儿媳妇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娘。

    田翠草心里斟酌着说辞,想尽量将影响降到最低,再看葛秀,已经老神在在地坐下。

    她整理整理情绪,笑着坐到葛秀对面,“你说得对,这事被别人听到会影响你以后说婆家,咱们还是悄悄说。”

    “说起来也是意外,谁知道这么巧,我刚给立成说好对象,还没跟他说呢,就回来告诉我说你找他谈对象,刚知道那会难为死我。”

    田翠草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愧疚,“这事是我不对,应该早早和立成说清楚,现在两家要过定,我也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你,为了你的名声着想,现在最要紧想想办法怎么劝立成。”

    葛秀人都听麻了。

    当真是脸皮厚,吃不够。

    她以为田翠草最多打着为李立成好让她委曲求全,成全李立成,竟然还要她帮忙去劝李立成答应。

    她脑门上是不是刻着‘冤大头’三个字。

    葛秀笑看田翠草,只认同一点。

    “这事确实是婶不对,婶这次来,有想好怎么赔偿我吗。”

    “?”

    田翠草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赔偿你?”

    “不然呢。”

    从她知道这事后,就没准备把事情闹大的,闹大对她没任何好处,男女关系里,总是女性吃亏更大。

    葛族族规,女性关系混乱,败坏家族名声者,沉塘。

    报警找公安都没用。

    等公安到线索证据全部抹掉,说一句失足落水,查都无从查起。

    虽然近些年一些族规没卡那么严格,她的事也没那么严重,却足够影响她未来找对象。

    但不闹,得有不闹的好处。

    葛秀转身从桌上拿过饭盒,放在膝盖上打开,捏了粒板栗在指尖。

    “你不会天真到觉得我平白被人抢了对象,随便几句话就能蒙骗过去。”

    田翠草脸上血色尽褪,死死盯着饭盒,呼吸都变粗了。

    葛秀听见,抬眸看一眼,将板栗送到嘴里。

    甜甜的,粉粉的。

    等葛秀话说完,田翠草也不再装,视线上移停在葛秀脸上,轻笑一声。

    “说开也好,我一直最喜欢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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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你这拎得清的性子,你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家今天分到的所有粮食。”葛秀漫天要价。

    田翠草蹭一下站起来,睁大眼睛死死瞪着葛秀,“你咋不去抢,我家一共八口人,分到的粮食能把你埋了,你是真敢张嘴要。”

    男壮劳力就四个人,农忙上工,农闲开荒。

    剩下四个女劳力也赚满全工,她和队部核算过,今年工分比去年高一点,能分一千二百多粮食,咋可能全给!

    葛秀笑了,“就看你家是儿子重要,还是粮食重要。”

    田翠草脸色阴沉沉的,思索后说:“粮食是全家挣的,不全是立成一个人,我只能答应给你立成一个……立成和我,我们俩去年挣的粮食。”

    “不够。”

    田翠草深呼吸,好言相劝,“你家也就两口人,真把粮食全给你,你吃不完放着也是被虫吃,是不是这个理,你要是为以后担心,等立成结婚后我多给你介绍几个对象,找那些家里劳力多的,以后也有人能帮你照顾你娘,你好好想想,这是我的底线,再多我不可能给了。”

    葛秀沉默两秒,忽然问,“你给李立成定的对象,是葛秋吧。”

    “!”

    田翠草脱口而出,“你咋知道!”

    还真是她。

    葛秀讥讽一笑,然后肯定道,“那你在我之前定下的这门婚事,我不点头,四叔爷不可能答应,一门好亲事,换你家一年粮食不亏,婶儿眼光放长远些,多看看以后。”

    二大爷家的葛稞、大爷家的葛秋,最后是她葛秀。

    同辈一共就他们三个女孩。

    葛稞最大,十年前就已经嫁人,葛秋比她大一岁,去年刚高中毕业,如今待业在家。

    两人关系很差。

    葛家姑娘少,待遇好,在葛秋看来,她就是去抢好处,打秋风的糟心亲戚。

    她看葛秋,则是害母仇人,她娘到现在都停不了药,冷点热点就生病,都是葛秋害的。

    田翠草知道这事吗?

    知道,还很清楚。

    她甚至是当年葛秋闹事时的围观者之一。

    葛秀瞬间恍然。

    说不准田翠草挑中葛秋,除了她有个当村支书的爷爷,大队长的爹,她本人高中生外,就是和她不对付这点。

    葛秋的身份,对上葛秀,葛秀的助力也同样是葛秋的助力。

    田翠草就觉得葛秀看不清。

    内侄孙女再亲,能有亲孙女亲?

    就像十几年前,葛秋照死折腾不许葛秀上学,葛秀求到村支书面前又怎么样,人家还不是偏自家孙女。

    “那就是谈不拢了。”田翠草当即放弃,“粮食就不可能全给。”

    她转身要走,没两步,听见身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我和李立成都够年龄,随时能去领结婚证,这种小事四叔爷不可能卡我,没准还会帮我,他一直想我成家,到时候葛秋还愿意要个二婚的吗?”

    田翠草紧急刹车,愤怒地转身指着葛秀。

    “你威胁我!”

    突然,同顾家共用的墙头上,冒出一颗脑袋,毫不掩饰地偷听。

    “这就威胁了?”顾小狼瞥一眼田翠草十分不爽,再看向葛秀时就大剌剌地威胁,“惹恼了把你儿子绑来葛家当赘婿,看你还有没有脸。”

    “你敢!”田翠草愤怒道。

    同一时间,葛秀挺直腰,目光炯炯。

    “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