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燕王
    千秋宴当日,宫内一片祥和。

    余熙依旧在东宫内做着粗使宫女的琐事,心中却因何内侍之事始终不宁,手脚不免慌乱。

    几次不慎,脚边的水桶都被她踢翻在地。她心神难定,正忙着将水桶扶正之时,忽见穿堂的宫女们动作一顿,纷纷躬身行礼。

    是尚说来了。

    今日是陛下寿辰,尚说一身华贵紫袍,显得格外精神焕发。

    余熙不敢抬头多看,唯恐被尚说认出自己正是昨日那满脸麻子的送画小太监。

    低头恭敬行礼后,忙不迭地继续俯身做事,竭力不让太子注意到自己。

    但世间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向来不喜花卉的尚说下了穿堂,赴宴前竟破天荒地要先赏赏花。

    余熙见他下来了,忙拎起水桶,背过身想要离开。

    不料,身后的太子却发话了:“此处花事由谁负责?”

    她脚步顿住,心知避无可避,只能自认倒霉。心中一横,拎着水桶转身,依旧垂首答道:

    “是奴婢,殿下有何吩咐?”

    身着华贵紫袍的少年郎折下一朵木芙蓉,拈在指尖:

    “养得不错。”

    他只轻轻瞥了立于一旁的余熙,又全神贯注地欣赏起手中的木芙蓉。似乎对养出这花的余熙并无过多留意好奇。

    “殿下谬赞,此为奴婢分内之事。”余熙心中松了口气,“奴婢先退下了。”她仍不敢抬头。

    “慢着。”尚说又叫住了她。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尚说不答。他将折掉的木芙蓉放在余熙手心:“拿着。”

    余熙谢恩。

    “你怕我?”尚说问。

    “奴婢不敢。”

    “那便抬起头来。”

    莫非事又败露了?太子识破她就是昨日的麻子脸小太监了吗?

    她暗暗咬牙,不情愿地抬起了头。

    尚说果然伸手覆上她的脸,余熙顿觉大祸临头,甚至做好了被太子打倒杖毙的准备。

    他却只是轻轻拿手指在她脸颊上抹了一下。

    待尚说收回手,余熙瞥见他指尖上多了一团淡淡的墨渍。

    今早没照铜镜,太子轻擦掉的是她昨日点在脸上后又没清洗干净的麻子。

    “奴婢失态,殿下恕罪。”余熙急忙躬身行礼。心中祈祷尚说不要记起昨日的情景。

    尚说却似并未在意,随即转身不再看她,淡淡说道:

    “我对花卉一概不通,偏生燕王又是这方面的行家。父皇宠他,这次寿宴的行酒令怕是要在花卉上大下功夫。”尚说自嘲,“但我毕竟是太子,也不能输得太难堪。”

    余熙听得明白,太子弯弯绕绕搞了这么久的名堂,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她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果然,尚说道:“你通花卉,随我同去赴宴。”

    ........................

    万岁大寿,宫内清雅庄重。

    殿外朱红宫灯高悬,微风轻拂,灯火摇曳。

    大殿之内,陈设简洁不失威严,金鼎玉器排列有序,四方珍馐静置其上。

    雅乐悠然,丝竹之声如水般流淌,隐隐渗入每一个角落,平添几分安宁肃穆。歌舞队轻移莲步,衣袂飞扬,舞姿如水波流转,恬淡自如,仿若天上仙乐下凡。

    百官列立两侧,衣冠整肃,依次上前,致礼贺寿。

    老皇帝端坐主位,淡然微笑,受百官敬贺。

    尚说坐在和皇后平齐的高位上,同样享受着百官的朝拜。

    余熙立于尚说椅侧,打量着这些老相新臣。无意与之中另一位衣冠楚楚的皇子对上了目光。

    正是坐在次位饮着酒的燕王尚潜令。

    尚潜令显然也对余熙于此出现很是惊讶。奈何余熙所立之处几乎和尚说重叠,他只看了两眼便不得不收起了目光。

    等着皇亲国戚,权臣将相都给老皇帝呈上了贺礼后,才轮着公主皇子们献心意。

    立于老皇帝身侧的礼仪太监肃然前行,声音清亮:“安宁长公主敬献寿礼。”

    殿中一时静谧,安宁公主缓步前行,身姿端庄,身后随行的宫女捧着一株精致的珊瑚树。

    珊瑚红如朝霞,枝干繁茂,巧夺天工。

    她低声道:“父皇,此乃东海深海奇珍,儿臣恭祝父皇福泽绵长,永享太平。”

    珊瑚在烛光映照下泛出淡淡光辉。

    皇帝目光停留片刻,轻轻颔首,温声道:“东海奇珍,甚是难得,心意可嘉。”

    安宁公主欢喜回席。

    “小公主进献寿礼。”太监再报。

    年幼尚未得封号的小公主款款走上前来,细嫩的双手捧着一对精雕细琢的玉如意,玉色清透,工艺巧妙。

    她微微俯身,学着皇姐也道着贺词:“父皇,此为上好和田美玉,愿父皇岁岁平安,事事顺遂。”

    如意温润,光泽流转,皇帝满眼慈爱,含笑道:“平安如意,心意厚重。小公主有心了。”

    太监再报:“燕王献礼。”

    听得“燕王”二字,余熙瞥见身侧的尚说顿时紧绷起来,连久握在手中的杯盏也轻轻搁置在桌上。

    尚潜令稳步上前,向老皇帝献上了一对翡翠玉瓶。

    瓶身雕饰山川花卉,碧绿剔透,古雅大气。

    他拱手:“父皇,愿四海升平,天下安康。”皇帝接过玉瓶,微微打量,叹道:“此乃上品,朕素日也极喜玉器,令儿一片孝心,朕甚欢喜。”

    尚潜令谢恩:“父皇定要长寿安康,好让儿臣能一直承欢膝下。”

    这话说得巧妙得体,老皇帝笑意渐浓,眉开眼笑地说道:“令儿最懂朕,心意甚得朕心。”

    尚潜令微微一笑,谦逊道:“父皇莫要取笑儿臣,所谓抛砖引玉,儿臣献的是砖石,为的是引出太子哥哥那块实打实的美玉。”

    话语一出,全殿肃静。

    太子尚说的献礼尚未呈上。

    老皇帝一听太子二字,原本的笑容顿时收敛,脸色微沉,问道:“太子何在?”

    礼仪太监立刻高声道:“太子进献寿礼!”

    太子起身,端着画盒,走上前:

    “父皇贵为九五之尊,历经万象,儿臣愚钝,不知还有什么奇珍异宝是父皇不曾见过的。”

    他掀开画盒。

    座上的尚潜令和余熙对视一眼。

    “此为儿臣于画圣宁峰处求得的贺寿画,松鹤延年,恭祝父皇心境澄明,悠然长寿。”

    皇帝冷脸自他手中接过画卷。

    殿内鸦雀无声,众臣屏息,目光齐齐投向老皇帝。

    尚潜令也轻轻抿着杯中酒,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尚说这个太子要当到头了。

    圣上不喜太子,已是朝中人尽皆知的秘密。此时此刻,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卷入其中,祸及自身。

    “好啊,好啊。”如余熙二人所料,老皇帝果然勃然大怒。

    他起身,不顾丝毫脸面,将画卷狠狠砸在尚说脸上。

    霎时间,上至皇后下到随行宫女太监,都纷纷随着皇帝站起身来。

    “好一个‘松坚固本’,孽子,你就这么想我死?”

    画卷自尚说身上滑到地上,平平地铺开了。

    画上哪里有鹤,哪里有松,分明只有一株老树立于风雨动荡之中,和树旁提着的,极为醒目的八个贺寿词“风雨未歇,松坚固本”。

    尚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跪下辩解:“不是的,父皇,儿臣没有。”

    满殿静默无声。无人敢担圣怒,何况此事涉及天家家丑,群臣更是生怕发出半点响动。

    “混账东西,你要是嫌朕命长,压得你只能做太子,就早点告诉朕。”老皇帝将杯盏中的酒全泼在了尚说脸上,“这个皇位给你来坐。”

    酒顺着尚说的脸颊,净数滴在了他鲜亮的紫袍上。

    “儿臣不敢,儿臣绝无此意!”尚说匍匐于地。

    尚潜令见状,忙上前劝道:“父皇息怒,或许是殿下在求画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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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峰心情不悦,这才误绘此画,未必是殿下的过错。”

    余熙心中冷笑,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然而,她心底却隐隐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昨夜何内侍闯入管物间,东宫如此森严,为何无人起疑?

    老皇帝年迈,本已气得站不稳,倒回龙椅上,捂着胸口喘息:“逆子!逆子!”

    尚说跪地不动,低头不再辩解。他知自己越争,皇帝越是厌恶,索性沉默。

    余熙突感一阵寒意。不知是否为她的错觉。她瞧见将要大祸临头的尚说,竟还侧首,眼带笑意地瞥了她一眼。

    正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禀报声:“陛下,殿外有宫人求见!”

    “宣,宣,让他们进来看朕的笑话,让他们都来瞧瞧朕养出的好儿子。”刚发了一次火,殿前太监拿手巾为老皇帝擦着额前冷汗。

    见着来人,余熙心下一沉。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宫何内侍。

    她跟着名侍卫进了殿,那侍卫出身不凡,腰带左卫令牌。

    难道是昨夜擒住何内侍的左卫?可见何内侍步态谨慎有节,哪有半分痴傻状?

    何内侍上前,向各方行了次礼,道:“奴婢是东宫内侍何氏。见过皇帝陛下,皇后殿下,太子殿下。”

    皇帝问:“来给你家主子求情?”

    何内侍摇头:“并非求情,奴婢有要事相告。”

    余熙这才注意到,何内侍身上并无限制自由的枷锁。

    她昨晚夜闯,根本不是被当成犯人抓起来的,而是被当成证人保护起来的。

    糟了……刘喜……

    余熙顿觉寒意蔓延全身,背后冷汗直冒,心跳加速。

    她拼命看向尚潜令,可尚潜令却并无察觉,还光顾着尚说的笑话。

    何内侍躬身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是无辜的。这幅贺寿画,实为他人所换,奴婢昨夜亲眼所见,左卫已擒获换画之人。”

    何内侍话音刚落,门口拖进来个血肉模糊的人。

    是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刘喜。

    那侍卫作揖禀告道:“陛下,昨夜何内侍撞见此人调换画卷,怕惊扰殿下与陛下,便密而不发,私下处置。请陛下定夺。”

    老皇帝不耐烦道:“拖下去乱棍打死。太子的事之后再议。”

    但那侍卫却再度作揖,神情凝重:“陛下,此事恐不简单。我们在此人身上,搜出燕王府上的笔墨。”

    话音未落,殿中气氛瞬间凝重。

    尚潜令猛然起身,脸色铁青,急忙反驳:“这绝不可能!父皇,儿臣与此事毫无关联!”

    老皇帝也不信,问那侍卫:“谢许,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谢许肃然答道:“臣所言,句句属实。”

    老皇帝神情复杂,目光沉沉地望向尚潜令:“令儿,你如何解释?”

    尚潜令面色苍白,慌忙申辩:“父皇,儿臣府上纸笔何其之多,偶有遗失难免被下人拾取,怎能凭此便认定是儿臣所为?此等巧合岂能如此轻率判定!”

    老皇帝微微点头,但眉头依旧紧锁,心中仍未完全释然。

    谢许继续道:“陛下,此人至死不肯透露幕后指使,但其所调换的画作,笔墨尚未干透,明显是有人新近绘制,且画技精湛,不是寻常人所能为。”

    老皇帝正欲下令对刘喜加以严刑,忽然发现尚说神情沉静,而尚潜令却已然慌乱,面色极不自然。

    他眼神微眯,沉思片刻,旋即摆手道:“罢了,此事暂且搁置,毕竟是太子的一片孝心,误会也罢,错爱也罢,父子之间无须深究。”

    他目光一转,落在奄奄一息的刘喜身上。

    余熙眼皮跳得飞快。

    他看着刘喜:“但你若不将作画之人供出,朕便诛你九族!”。

    满身伤痕的刘喜早已气若游丝,听到“诛九族”三字时,眼中却还是不受控地透着恐惧。

    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向了太子身旁的余熙。

    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余熙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