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觉得
    门突然被打开时,闻晏姝还有些困惑,今天没有客人才是。

    她扭头的动作一滞,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阔别已久的伴侣低头摁着智脑,身后捎来的阳光柔柔打在身上,抚摸过发梢和耳垂,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集中在眼前的事,一双蓝眸低垂,唇微抿着,唇角微微下弯,没往她这分出一丝多余的目光。

    时下流行的夹克在他身上正好,闻晏姝猜他买大了一码,这样,被他的腰链掐出的腰线才明显。

    有双靴子被随意踢在墙边,从她的角度,恰好可以瞥见玄关的一角,看不全,但闻晏姝能想象出它的样子,和它穿在亓季昀身上的感觉。

    那双靴子,她有印象。

    它已经被收在衣帽间很久了,久到她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它。

    第一次见到那双靴子的时候,闻晏姝临时有事,不得不把约会提前,她硬着头皮跟亓季昀打电话,原以为会被骂,但电话那头只是沉默数秒,回了句“可以”。

    天知道她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和赔礼。

    五月午后的游乐场,春日气息浓厚,风和日丽,是穿短袖正好的天气,亓季昀穿得简单,她印象最深的,除了那条颈部的黑色半月形挂饰,就是那双鞋底略厚的马丁靴。

    半月形挂饰是因为他弯腰打地鼠的时候,闻晏姝不小心勾到了一下。

    马丁靴是因为三色球冰淇淋掉了,至今Omega无语的表情都鲜活在她记忆里。

    “你……算了。”

    本想让Alpha让开,话说到一半,又觉得只是多走两步的事,他可以坐那边。

    闻晏姝位置都让了一半:“你坐,我喜欢坐那边,方便倒水。”

    亓季昀扫了眼那边的小沙发,没揭穿她,低低嗯了声。

    好奇怪,今天老婆态度不错。

    抱着疑惑的心情,闻晏姝带着抱枕移到小沙发上,看亓季昀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他的智脑防窥等级很高,闻晏姝甚至看不全他被挡住的眼眸。

    明明同处在一片空间下,她却有种被智脑隔绝开的被孤立感,踌躇几秒,连带着混乱感也潜滋暗长,仿佛手脚都不属于自己。

    她能做什么呢?

    闻晏姝微抿唇,下意识瞄到了自己智脑。

    那封邮件,要是现在不说的话,等会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开口:“你……”

    他下意识掩手机的动作有点奇怪。

    疑惑一闪而过,闻晏姝压下心头的种种思绪,决定先说完检测报告的事。

    “刚医生给我发了你的检测报告。”

    亓季昀这时才抬了下头,瞄了她一眼,视线虚虚停了一瞬,便收回目光:“我知道,我哥刚跟我说了。”

    那一眼里闻晏姝没看明白任何情绪。

    “嗯,那挺好的。”

    好歹不用她来说那么尴尬的事情。

    只是他的反应自然得好奇怪。

    闻晏姝小心翼翼:“我们在家里还是……”

    亓季昀像是没听白她在说什么,低低嗯了声,尾音里带着困惑。

    闻晏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她像是刚牙牙学语的婴童,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摸不准舌头在哪,又从哪里发声,双唇一碰,半个气音没出来,便突兀地止住了话头。

    她这算不算对未婚Omega性骚扰。

    下一个需要去中央警署的是不是她?

    在她纠结的时间里,亓季昀已经收起了手机,瞥了她一眼:“还有事?”

    闻晏姝轻声:“没,只是想说,医生不建议你参与夏季狂欢节的活动,外面人很多,我也……有点担心。”

    她压着喉咙里的气息,抬眸对视,一次性说完:“坦白说,我不是很想你去,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没有要求你按我说的做的意思,只是,如果你想出门,我想跟你一起去,或者……我能派保镖跟着你吗?”

    亓季昀的回答简明扼要:“不行。”

    “收收你的控制欲,Alpha的通病,”他垂着眼皮,表情很冷,轻轻剐蹭了下指腹,起身从沙发后绕过,“冠冕堂皇的呈堂证供下次再说,我还有事。”

    闻晏姝忽然伸手揪着他的手腕,亓季昀猝然被她抓住还愣了下。

    “干嘛?”

    他的眼皮缓缓下垂,眼神也不是很友善,闻晏姝抬着头,跟他静静对视了几秒。

    “松手。”

    她的眼神很安静,安静得像很深的湖,亓季昀什么也看不出来,有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正看向她眼中的自己。

    “我不松呢?”

    她的声音很轻,亓季昀却觉得非常熟悉。

    就好像,他曾经听过这个声音很多很多次,也就是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结婚了。

    而他的伴侣还没死。

    自己还没丧偶。

    亓季昀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看向眼前人,深呼吸,正想说些几句狠话,却发现手腕已经被松开了。

    也就是这时,他恍然发现,视线之内,他的手几乎是不能自抑的微微颤动着。

    那个Alpha依旧很安静地看着他,亓季昀觉得下唇有些刺痛,他松开唇齿。

    舌尖有腥甜的血气。

    他觉得自己很生气。

    亓季昀扭过头不再去看,将手抽了回来,匆匆离开。

    主卧的熏香是木质香,亓季昀把自己摔进被子时,清晰地嗅闻到了沾染在蓬松被褥上的丝丝香气。

    他走得急,呼吸里还残留着运动后的急促。

    沉默了一阵,他轻轻用脸颊蹭了下身下的柔软,蜷缩起身体,安静地躺了小半会。

    目之所及的手腕还有些微微发烫,亓季昀怔怔看了会自己的手,蜷缩又张开,像在模拟一朵花的盛开。

    好奇怪。

    为什么手腕会颤抖?

    他和这个Alpha的匹配度很高吗?

    他默默翻着自己的手腕,研究自己身体的古怪之处。

    也许他应该听医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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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像真的病了。

    侧卧着,他听见自己的呼吸时轻时重,很轻的气流带着身体的余温,剐蹭在他腕上。

    像路过的飓风,触感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

    亓季昀已经很久没有害怕过什么东西了。

    全新的、刺激的,这些都不足以激起他的恐惧。

    他出生在赛博高邦的豪门世家亓家,自幼接受最好的教育,适度的学习、玩乐,自由的土壤催生一往无前探索的勇气。

    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他激进又热烈地探索着世界。

    背着家里开酒吧,和“其他物种”密切来往,赛车,追星际风暴云……这些都只是他的一点小兴趣,当肾上腺素迅速增加,他的第一感觉往往是兴奋。

    他想要,他得到。

    即使是迁跃途中从舷窗窥见的陌生星球,只要他想要,这颗星球最终会归属于他。

    他平躺着望向天花板,思考着这会不会是他下一个需要征服的目标。

    但刚刚的感觉是全然陌生的领域。

    害怕和兴奋交织,拉扯着他的灵魂,烙下滚烫的汗水。

    他听见自己的心在颤栗,记忆走马观花闪现。

    亓季昀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

    是一个很短的片段。

    似乎是在咖啡厅门口的圆桌旁,他拉着身旁人的袖口不让对方离开,像在玩弄猫咪的绣球,对方的脸看不清,只是低头跟他说着话。

    亓季昀能听到自己的心音,那个声音说,玩玩也不错。

    呼吸随着时间分秒流逝渐渐平息下来,亓季昀静静看着自己的手腕,他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想,就这样回到了原点。

    他决定各退一步,不去计较那个Alpha的失礼,但也不会再跟她产生更多交集。

    毕竟是联姻对象。

    亓季昀告诉自己。

    智脑在响,他蹭了下被子,解锁的瞬间有些麻木。

    看见发信人,亓季昀松了口气,他手指上下滑动着。

    【周逾白:真要卖啊?】

    【周逾白:好吧好吧,我帮你问问,抢的时候可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周逾白:你真要卖?】

    【周逾白:你不理我,你清高(小猫委屈.jpg)】

    —以上信息已折叠—

    【周逾白:嘻嘻你别说,还挺好卖的,我在星网上挂了个竞拍,再挂上我自己的照片,价高者得,你猜现在出价到多少?】

    【周逾白:理理我嘛,好嘛,我直接揭露谜底,当当当当,是十万哦~】

    【周逾白:虽然还没有你的零花钱多,但是,这笔钱刚刚好够酒吧翻新】

    【周逾白:骄傲.jpg】

    亓季昀的眼睛亮了一下,他低低嘶一声,碰到嘴唇了。

    敲敲打打一阵,他将智脑丢到一边,卷起被子。

    【亓季昀:算了,我不卖了。】

    智脑响个不停,亓季昀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什么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