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天水苑的车子里，苏云先跟艳鬼说：“等会儿你们还是回赖姝的出租屋去，那个房子现在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要是有陌生人过去。你们还是躲一躲。”
“为什么啊馆长？不能说赖姝是我们二房东或者我们四一起住的好朋友吗？”艳鬼疑惑地问。
“问题是，合同呢？程海翔说见过中介带赖姝，或许这房子还真是房东委托给中介租给赖姝的，但那房子现在干净得跟没进过人一样，合同合同拿不出来，聊天记录也拿不出来，你们用什么证明自己是赖姝的朋友？”苏云担心起这个问题。
最可怕的就是能证明赖姝存在的东西没有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赖姝是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切，只有程海翔口述。
如果去派出所查，这就会变成刑事案件，棺材会被打开，里面有尸体，殡仪馆这边就是知情不报，没有尸体，就是殡仪馆报假警，从这个棺材出现开始，就已经两头难了。
程海翔哪怕一句假话没说，都是真的，他当时估计犹豫的也是这个，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报假警的，以及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犯罪嫌疑人，尽管现在都是疑罪从无，可很麻烦。
人都是怕麻烦的，就像学生可以坐在教室里问学霸，但绝对不会想去办公室被数学老师单独指导。
苏云轻轻点着自己的膝盖：“这件事能简单解决就简单解决，如果报警，我们就得卖另外的人情，说实话，以我现在的判断来说，我觉得不值得。”
一张名片换一次帮助，承诺不是苏云给的，她只能按照来人评估应该付出多少，程海翔与从不曾出现的赖姝，暂时不值得她付出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只是付出了对她来说很不值钱的时间，刚刚好。
至于丁亦华这边，废的不是情面，反而苏云觉得，自己是去送人情的，要是顺利，她反而能获得丁家的承诺，就像路家那样。
从目前仅有的信息判断，天水苑不简单，丁亦华的父亲，也绝对不正常，治好他，就是白收的道德资本。
苏云把每件事都算得很清楚，回到天水苑后，她让艳鬼和鬼新娘先回去守着那个奇怪的房子，自己则是跟林琅直接留在地下车库。
天水苑一共有四个车库，分了四个入口，对应四个大门，都是进入小区后就能直接开进地下车库里，很方便。
林琅让苏云走在前面，他落后半步跟着，这样走位方便他实时保护苏云，一旦有什么意外，苏云在自己眼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
苏云没意见，拿了个罗盘出来推算小区打桩的点位，林琅则是是不是提供一些位置。
四个车库不互通，其实这个设计有点奇怪，正常小区如果不是地下的空间架构有问题，都应该是一个大车库，业主的车子同一管理，分了四个车库，保安还得翻四倍，这对于商人来说，有点过于浪费了。
在车库里看了几处柱子，林琅在探查后都找到了具体的东西，随后他们又去另外三个车库查看，弄到了凌晨三点多才找完。
回到程海翔家，苏云拿出纸笔开始画图，图纸很大，林琅在上面补充点位跟桩柱，两人合作画完了属于天水苑的风水图。
滨城天亮得早，他们还没画完，天就大亮，光线刚好，苏云停笔，让林琅举起整张图，她观察了一下，说：“这个桩打得好啊，处处都好，找别人来看也会是一样的评价。”
不过还是那句话，任何建筑，都应该缺一门，以达阴阳平衡，盛极必衰，这处小区，看似运势强盛，其实已经开始吃人了。
当然，也不能说这个设计有什么问题，毕竟很多人都认为，只要都拥有好的东西，那就一定会好。
就看设计这个打桩位置的人，到底是好心办坏事，还是……故意杀人不见血呢？
熬了一晚上，苏云有些撑不住就先睡了，她让林琅帮忙看着手机，有消息就叫醒她。
这一睡，到下午才醒，苏云醒过来看了眼手机，没人给她发消息，安静得很。
“明明不是我们自己的事，结果就我们在这里急，一个人都没给我消息。”苏云跟门外的林琅抱怨。
林琅点头，虽然他无论苏云说什么都会点头的，非常没意思。
苏云不高兴，起床就想吃东西，疯狂点了一堆吃的，然后开始看动画片，看着看着，她问林琅：“你小时候看过动画片吗？还是在山上只能每天看书修炼啊？”
对于苏云的天马行空，林琅已经习惯了，他如实回答：“看过的，小时候调皮，下山会去别人家跟着看电视，那时候山下的村子里，十来户人家，只有一家能有电视机，偶尔会在广告期间转儿童频道给孩子看动画片。”
听着林琅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听起来非常久远又不可思议，他们好像活在了两个时代。
在苏云接触电脑手机的时候，林琅在山里，只能蹭小朋友家的电视看，嘴里吃的是道观里自己做的糖，在山里，谁都要自力更生。
林琅说完后，苏云沉默一会儿，说：“我其实也没怎么看过动画片，因为我有很多东西要学。”
不是真的千金，苏家似乎就更在乎脸面，亲生的做不好，他们会说是自己惯的，抱来的做不好，会觉得丢脸，苏凛就老觉得苏云过分丢脸，明明教育资源一样没少，苏云却总是做相对来说有些出格的事。
知道真相的认为她不堪大用是扶不起的阿斗，不知道真相的觉得她是真性情，人类不同视角下的视角，双标得可怕。
林琅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长大就自由了。”
苏云一听，笑着偏头看他：“不是长大就自由了，是拥有一对有钱有闲有爱的父母，就自由了。”
“……”林琅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道心好像也不是那么稳固。
“逗你的啦，道心清明才是真自由，你知道的。”苏云说完，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上面的纹路完全复刻曾经她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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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如今再算这些纹路，早已显示主人是个死人。
林琅这次是真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想，拿过奶茶，插好吸管递过去：“馆长，喝奶茶。”
苏云也没指望他蹦出什么字来，接过奶茶就吨吨喝。
晚上天黑后苏云才收到丁亦华的消息，他说地方要安排在医院了，因为就在今天早上，他父亲又出意外进了医院，晚上才刚清醒过来，约定的话，估计要推两三天这样。
一时间，苏云不知道丁亦华是守承诺还是从乌瑜那知道了什么，想试探苏云对这件事的态度，好决定是否要求救，毕竟他自己不信这个，但真到了要紧关头，他还是忍不住在父亲醒来之后，给苏云打了这个电话。
苏云不会因为这点试探就生气，她直接说：“你把地址给我吧，我今晚就过去看看，听你的语气，你应该也是从乌瑜那听说了什么，大方下单，大不了，我全额退款。”
丁亦华苦笑：“别，我其实不是不信你，我是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我怕你来看了之后，说……真的只是生老病死人间常态……”
闻言，苏云脸上的笑意也消下去，沉默良久，她先开口：“先不要这么悲观，无论什么情况，都得先看看再说。”
那边的丁亦华应下，给苏云发了地址，是滨城一家很好的军方医院，估计是用丁亦华家属身份进去的，治疗没得说，不过连这种医院都不行了，怕是就真不行了。
地方有点远，苏云看了下时间，决定还让林琅开车，走高速过去。
快零点了才到医院，丁亦华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一天没见，丁亦华疲惫不少，笔挺的制服也不能掩盖他脸上的疲色。
“不好意思，事情太多了，我可能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丁亦华先说了抱歉。
苏云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忙，本来也快下基层了……时间定了吗？要不要推迟？”
丁亦华带着他们往里走，按下电梯后他回答：“我不敢推，这一推，我不知道我又要熬几年，谁都知道下基层就是镀金的，回来能够升职，我不敢赌，怕退一步，将来我妹妹撑不住的时候，我也拿不出手。”
每个人一出生就背上了很多东西，不是自愿的，背负着时间、生命、金钱、关系、繁衍，数不胜数，丁亦华过得已经比很多人好很多，却依旧烦着同样的事情——未来的时间里，没钱了遇见问题怎么办？妹妹还小担不住事怎么办？
太多太多的假设性问题就压在他身上，一步不敢退，一口气不敢松。
苏云拍拍他的肩膀，知道这个时候，安慰其实是最没用的东西，他们也不需要。
到了病房，苏云看到护士在给床上的老人换吊瓶，门口坐着已经抽条许多的丁亦夏，她还长着娃娃脸，怯生生的。
护士离开的时候没关门，苏云往里仔细看一眼，看到丁叔头发白得过分了，整个人苍老、腐朽、干瘦，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干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