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风铃游乐园游客守则10
    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我心中仍不免生起恐惧之感。

    数百个毫无表情的脸同时转动过来。

    由于影院里光线昏暗,只有屏幕一个光源,这些苍白的脸便大半都埋在黑暗里,由五官勾勒出渗人的阴影,一张脸便足够出演一部恐怖电影,而这密密麻麻的脸,便乍然将恐惧叠出了数个平方。

    我刚努力在这样的画面下稳定心神,周遭一切便再次变动,那些半阴半阳的脸庞逐渐模糊,像是被硫酸融化,所有人同步由人类流动成液态,失去细节失去五官失去属于人类的形状——转化成长条的不被引力限制的浓稠液体。

    被打亮的地方变白,其余的变黑变灰,踏着同样的步调朝上流动,聚合在一起,变成一团整体。

    真熟悉。

    见过海报标题后,我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却还是被再次见到的混沌短暂钳住了心神——不得不说,以此物之糟糕的外貌条件,每一次见到都足以令人产生新鲜的负面情绪。

    而又不止如此。这外表虽然骇人,但要想令人产生如此剧烈的恐怖感,是灵能力之外所无法达到的。

    也就是说——

    骇人念头从我脑中骤然出现。

    眼前的混沌并不完全是全息电影所表演出来的逼真假象,连同刚才那些逼真到恶心的、密密麻麻的工作人员形象,也都是混沌的造物。

    从形式上来看,这是一场全息电影,而实际上我和乐语恐怕是陷入了混沌使用灵能力所制造出的,幻觉。

    我们已入彀中。

    未经我针对这个糟糕结论做出什么合理反应,那漂浮在影院半空之中,聚合了数百人体积——数百人的数量虽然多,但将这些人变成液态揉成混沌状态,体积却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的浑浊巨球,如同掉下的一大块水银,黑白灰无规律交织着、富有质感的大团液体突然朝着地面坠落,硬生生砸进我们面前不远处的座位。

    如同山洪倾泻,那液态甫一落地,便四散漫延,从球状变成饼状,下一刻便直朝着我所在的位置扑来。

    ——7、电影开始后,请勿交谈、请勿更换座位。

    我没有移动,任由这粘稠浓郁的绝望淹没我的座位。水浪一般,水位升高,潮闷与窒息由下而上,没过鼻尖,封住双眼,将我彻底掩埋。

    濒死感拥挤过半个世纪那么漫长后,乍然消失。

    至此,电影才终于结束。

    我简单叙述道:“混沌所故意营造的幻觉,根据其展现的意向或者说主题而言,无非是表现了一种情绪——恐惧。”

    “从开头大量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到后来被混沌淹没的体感,即是从外到内,从视觉刺激到感官折磨,不过是为了向观影者脑中植入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就是对混沌的畏惧。”

    乐语摸摸鼻尖:“这也就是为什么,工作人员也可以观看电影的缘故吧。”

    “在这个乐园里,受到限制的不止是游客,也有工作人员。”他慢悠悠地笑起来,转头目光已经落在那个已经放弃了挣扎的红马甲中年人身上。

    “让你们感受到恐惧,对混沌、对规则产生畏惧,当然也是它的目的之一。”

    他像是个公布答案的年轻教师,用“你觉得对不对呀”的探寻目光温和地看着工作人员,仿佛是要得到对方一个恍然大悟的肯定。

    这位工作人员却别过了脸,显然缺少配合的意愿。

    “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不能回答你们无关问题。”他几乎是有些神经质地张口说出这句话,顿了顿,又神经质地重复一遍,“根据规则,根据规则,我不能回答你们无关问题。”

    姚千眨眨眼,追问道:“这句也是属于你们的规则?”

    “你们不能用工作无关的话题询问我!”

    工作人员的声音又抬高了八度。

    真熟悉,这句话不就是游乐园门口总则里面的吗?这位对规则的掌握程度,可谓是如数家珍。

    虽然心中调侃,涉及到规则,我确实谨慎了几分。

    到底什么才算是与工作无关的话题?

    我沉默下来,正兀自思索,姚千却再次开口了,却是朝着我和乐语。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朝我们晃了晃:“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是一支蓝色的笔。

    这是蓝色笔迹阵营的工作人员。

    我于是接下话,故意朝姚千回道:“哦,原来那些蓝色字迹,都是这人和他的同伴留下的。”

    我语气略为夸张,确实有试探的意味,却没想到,眼前的工作人员只是听到这句话,尚且没被绑缚的双腿连同身体都轻微抖动起来,仿佛是被戳中了什么心虚的事情,眼睛竟然朝着另一边侧了过去,嘴唇蠕动着小声开口:

    “怎么了,怎么了,改动都是对的。都是好的。”

    “这都是为你们好,为你们好……”

    为我们好?怎么为我们好?还有不为我们好的?

    未及细细琢磨他所说的话,我继续道:“所以,你所做的,并不违反你作为工作人员的职责。”

    “对,对。”

    眼前工作人员的脸色越发灰白,令我不由得回忆起方才在电影院所见那些灰白的脸,但此刻这人的情态却又大有不同,要丰富得多,双目透着惊恐,牙齿战战,令人不由担心他说话间会不会咬到舌头。

    而随着这人的动作,他面朝着我的姿势也发生了改变,使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肩膀与寻常人并不相同,更加厚实,再循着肩膀往后看,竟然看到了类似于手臂的痕迹。

    他有四条手臂。

    “我所做的,全部都是为了游客好。我没有做错,我在履行身为工作人员的职责。”

    分明没有人问他,他却止不住话地继续道,“我身上没有一点点印迹,我是最合格的最尽职的工作人员,我没有做错,不会做错。”

    姚千摇了摇头,突然道:“不对。”

    “最开始见到他时,他不是这样的。”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凛,朝那人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混沌?”

    此话脱口的瞬间,一股诡谲又熟悉的气息骤然升腾,手背黑色印迹的皮肤周遭倏然一凉,我眼前的视野中,大片的雪白墙皮骤然被黑色占据,混沌在我视野中显形。我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工作人员究竟在害怕什么。

    方才我们都没有看到,混沌没有在我们面前显形。

    而对于这个工作人员而言,混沌已然掩埋了他半个身体。

    “走吧。”我立刻挥手,道,“先就这样。”

    “再拖下去,他说不定就要死了。”

    恐怕从我们开始与他对话时,又或者姚千在搜出蓝色圆珠笔时,混沌便已经将这个工作人员视为正在与游客进行无关工作的对话。

    尽管中途我尝试耍小聪明,与姚千对话试图避免被规则判定,但现在看来,作用并不算大。

    真是严苛的判定啊。

    从全息影院出来,我问姚千拿来邓科长的平板。

    姚千知道我想要什么,一边将平板递给我一边道:“有他,我印象里这张脸。”

    临走前,邓科长将他手里的平板交给了我们,里面存着有关于风铃游乐园的全部资料。他向我们叙述过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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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另外一些细节连同照片也都在这些资料里面,可供随时查看。

    其中,所有尸体在游乐园被发现的受害者,相关信息包括照片也一起记录在资料之中。

    昨晚,我已经翻看过一次,想确定我在超市仓库里见到的那个人是否也是被害者之一。可惜当时看到的时间太短,加之光线不好,我对那个年轻人的印象并不算清晰,对着照片们翻看半天,只觉得和其中一人有个六七八分相似,下不了定论。

    这次则看得要清楚太多,打开平板,我翻看几张,很快找到了今天见到的这个中年人,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姚千和乐语也接过平板看了看,都可以确认。

    “果然啊,”乐语道,“游客的末路,果然是工作人员。”

    “不止这么简单,”我目光落在这人身上,方才的一幕幕再次从脑中仔细地滤过,“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提到,他身上没有一点印迹。”

    得到肯定答案,我沉默片刻,突然道:“我们去过山车再看一下怎么样?”

    姚千问:“想看什么?”

    “印迹。”我说,“那个晃荡的衣架,身上究竟有没有黑色印迹。”

    这里距离过山车不过是十多分钟的步行距离,很快我们便再次见到了昨天和空气墙缠斗的,形似衣架的那位工作人员。然而这次不同的是,经过一晚,这位的情况似乎更加恶化,连站着的活力都已经失去,整个人仰躺在过山车前面的椅子上。

    尽管如此,他整个身体仍然不能放松弯曲,只能直挺挺地倒在那里,毫无起伏,看不出是生是死。

    我们想查看这人身上是否有印迹,上前几步来到近前,他仍然浑然不动,如果不是彻底干枯的鼻翼下还有空气的流动,几乎要令人以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气。

    “根据规则来看,工作人员大多是存在异变的,”乐语大概是又想起方才那位中年人的四条胳膊,“又或者说,正如游客会变成工作人员一样,工作人员会逐渐变得异样,也是普遍规律。”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么规则和混沌,在这个乐园里,又起到什么作用?”我道。

    姚千垂着眼,语气中似有思考:“你是认为,身上是否存在黑色印迹,与红笔或蓝笔的阵营有关?”

    “并不只是印迹,对工作人员行动的方式、逻辑,我已经有点眉目了。”

    我正说到这里,突然间,面前的衣架骤然抽搐,兜帽下的眼睛以一种仿佛要冲破眼窝的样子剧烈地瞪圆起来,却并不是面对我们,而是朝向遥远天空。

    这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混沌再次出现,下意识地一惊,循着衣架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衣架干枯的嘴巴,渐渐张开。大概因为声带也已经干枯,他努力发出的声音与气音没有任何区别。

    “哈”

    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紧紧盯着这人的脸,那张干枯到沟壑恒生的脸上,扭动出一个巨大的弧形,随着口中的气音而不断颤抖。

    “哈哈,哈哈哈。”

    他在笑。

    他在笑什么?

    他似乎是真的感到快乐。可此情此景下,这样一个笑,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三人默默无声,看到这人剧烈地大笑,用残破身体制造出他所能表达的最大快乐——而这干枯的脖颈又实在无法承担这样剧烈的愉悦,笑声持续十数秒后,他突然咳嗽起来。

    咳嗽持续了几声,身躯再度恢复平静,他再度直挺挺歪进长椅上。

    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好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