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守卫们逐渐靠近他们,有人大叫起来:“等等,这是内监的衣服!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抵着姬无瑕的弯刀离开他的身体,但同时,一种利刃出鞘的森寒感觉透过姬无瑕的衣服,渗入他的后背。姬无瑕心脏怦怦狂跳,眼前浮现出萧骁在此大开杀戒、血流成河的场景。不行!他自己不想死,同样也不想看到别人死在面前。
姬无瑕挤出一丝微笑——虽然神色勉强,但加上他那惊世绝俗的艳丽容貌加成,依然楚楚动人。
姬无瑕道:“各位……各位大哥,小的确是宫里当差得不错。现遵白璧公主的旨意出城办事,我身后这位是公主的侍卫,来护送我的。”
“可有公主谕旨?”守卫的小队长问。
姬无瑕一手背在身后,捉住萧骁的大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把弯刀缓缓摁回刀鞘。他听到萧骁用鼻音轻轻“哼”了一声。
姬无瑕心中稍定,听上去萧骁已经放弃了强行杀过去的打算。
姬无瑕对着小队长,面露难色道:“公主不识字,自然也不会有手谕,但这里有公主的信物一件……”
他前面换衣服时,藏了一枚自己头上摘下来的造型古朴的玉簪,现下掏出来,塞在小队长手里,并向他推了一推,示意这是给他的。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姬无瑕笑着低声道。
小队长的神色明显是犹豫了,顿了一下,把玉簪握紧,挥拳令人放他们走。
姬无瑕提起的心终于落地,与萧骁一同提着马缰绳,策马向前。
两人路过城门下,突然城上冲下来一个人,穿着太监衣服,对着守卫大喊:“这两人是刺杀陛下的逆贼,拿下,拿下他们!”
姬无瑕蓦然回头,发现竟是皇后那情夫,与他们在床底有一面之缘的!
情夫刚挨过一场揍,目前还是鼻青脸肿,脑袋斜包着一条绷带,胳膊上挂着夹板。可能是皇后把他救出来以后,分派他来监督守城,远离撕逼中心。
姬无瑕对这情夫倒没有太多意见,甚至还有点小过意不去,但情夫手指指着的方向不是萧骁,而是姬无瑕自己,此时守卫迅速搭箭,要把姬无瑕一并乱箭射死!
姬无瑕不及细想,跳过萧骁直接指挥了他的马:“驾,驾!鹅黄,快跑啊!”
情夫愤恨之下,一瘸一拐地冲到城门前,竟打算用身体强行阻挡奔马。他气得脸色都扭曲了,用一根拐杖指着姬无瑕。
姬无瑕莫名其妙:你有这么恨我?!
纸片人的恨让他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心理落差。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们凭什么敢杀我?
思绪一晃而过,姬无瑕下意识地一扯鹅黄缰绳,鹅黄大声嘶鸣,从情夫脑门上跃了过去。
情夫愤恨地抬头看向空中的姬无瑕,萧骁弯刀出鞘,俯身去砍那情夫。姬无瑕猛扯他的衣袖,萧骁:“嗯?”
姬无瑕对萧骁微微摇头,萧骁弯刀一摆,以双腿控马,竟换手抓住那情夫的衣领,将他凌空提了起来!
身后守卫方才反应过来,大喊道:“保护皇后派来的监军大人!”
然而监军的情夫在萧骁手上,守卫们投鼠忌器。加上鹅黄神俊,风驰电掣地带着一串三人冲出城门,背后的箭矢纷纷落空。
鹅黄在城外的旷野跑远了,洛阳城逐渐成为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萧骁才令鹅黄停下来,并把情夫扔在地上。
“为什么不杀他?”萧骁问,“现在怎么办?”
“放了吧。”姬无瑕恻然道,“罪不至死。”
还没等萧骁答话,情夫反而破口大骂起来:“别以为你放了我,我就会感激涕零!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非要踹我那一脚,我,我恨你一辈子!”
姬无瑕淡淡道:“你自己跟皇后偷情,挨揍也不冤。你多半猜到了我的身份,是的,我就是白璧,我身边这位就是你们口中的金狼王子。若是我父王还活着,知道此事,肯定要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情夫道:“不错!但他已死了!死人没有发言权!而且别忘了,若他活着,你也会被嫁给不知道哪个老男人,做他权力交易的工具!”
姬无瑕心想倒也是,差点就做了。
情夫在地上崩溃地大叫:“你为什么要揭发我?!我不过是靠‘哔——’混口饭吃,我容易吗我?!”
姬无瑕毫无诚意地说:“抱歉哦。”
情夫道:“不光如此!我的名声都毁了!从此皇后也不敢跟我频繁幽会了!想不到靠裙带关系上位也能工作不稳定……”
姬无瑕陪他叹了口气。
姬无瑕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看这位大哥……”他指了指萧骁,“他还抓着我呢,就连生为公主也不安逸。”
情夫若有所思,陪姬无瑕也叹了口气。
后来,情夫就走了,孤零零地走回洛阳城去。姬无瑕惆怅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萧骁道:“你刚才在城门那里演得挺像的,小太监。”
姬无瑕随口道:“过奖过奖。”
他有点想问萧骁,如果自己刚才拼死反抗,萧骁会不会真的一刀杀了他,就像杀那情夫一样。这问题在他脑中盘旋许久,终于还是咽回腹中。
罢了,不过是纸片人,不必这么真情实感。
但萧骁却主动道:“我没想杀你。我是狄人,又不是冷血无情的杀人狂,你我既已相识,即便你背叛我,我也不见得下得去手。”
“但你想杀其他人。”姬无瑕道。
“不错,如果他们继续阻拦,我就杀穿他们。”萧骁道,“你心疼你的族人?白璧,方才是你救了他们的命,那些卫兵,以及那名假太监。”
姬无瑕心道,好说,我可真是个圣母。
他人恹恹的,在游戏中熬了个通宵,大起大落太刺激,此时忍不住接连不断地打哈欠,继而靠在萧骁身上阖上了眼。
萧骁抱着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姬无瑕心道,游戏里写的。姬无瑕半睡半醒地装傻:“你真叫萧骁?”
萧骁蹙眉道:“这是我的汉人名字,我平时不叫这个,只有我娘才会用这个名字。你到底是从何得知的?难道说……”
姬无瑕许久不答。
萧骁:“……难道说你还记得当年的我?”
他们驰过王都北面的旷野,空中飘起了小雪,落在萧骁宽阔而灼热的肩背上,一片一片俱化为温柔的雨滴。姬无瑕在他暖和的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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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后,两人到达一个北方的小镇,姬无瑕在马上睡饱了,肚子咕咕叫。
姬无瑕饿醒了,道:“你这个劫匪,劫人又劫色,怎么还不给人饭吃!”
萧骁道:“没钱。我们乌桓人出兵一向是一路劫掠,不带补给,也没有金银。要么我去抢?你在这里等我。”
萧骁把马停在乡下的集市边,眼神一扫,似乎在物色抢劫对象。冰寒的目光落在路人身上,路人纷纷捂紧包袱绕道而行,附近一笼子鸡瑟瑟发抖互抱成毛绒团。
“别别!”姬无瑕赶紧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下马。
“怎么会没钱呢?”姬无瑕往萧骁身上摸来摸去,摸出那个金狼面具,试图从角落上掰下来一点渣。
“喂!”萧骁无奈把面具抢了回去,掏出点碎银子给姬无瑕。
姬无瑕偷瞥他脸色,不知为何,萧骁没发脾气,也没跟姬无瑕算先前揭穿他身份的账,甚至多少还有些纵容的意思。
片刻后,姬无瑕坐在大集面摊的小板凳上,叉开腿,一个人干掉了满满两大碗扯面,连带葱花蒜苗,并把面汤喝了个底朝天。
“有这么饿吗?”萧骁自己都吃不下这么多,震惊地看着姬无瑕胡吃海塞。
姬无瑕抹嘴,狂野打嗝,竖出个大拇指:“好吃!萧骁你不爱吃面吗?”
萧骁表情古怪,过了一会儿说:“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的。”
姬无瑕道:“啊,我不是叫白璧吗?”
萧骁不耐烦道:“我是外族人,不是傻子!白璧是称号,你总有个名字吧?!闺名!”
姬无瑕心道,可是我也不知道白璧公主闺名叫什么啊,瞎编一个会不会露馅?不过露馅好像也没什么,还能比公主是男的更离谱不成?
姬无瑕道:“哦,那你叫我姬无瑕吧。”
萧骁:“你别骗我,不是临时编的吧?”
姬无瑕道:“骗你做什么?白璧无瑕嘛,是不是很讲道理?”
萧骁若有所思。姬无瑕又道:“太撑了我走不动,让我靠靠……”
姬无瑕坐惯了现代有背的椅子,无意识地向后瘫倒,萧骁赶紧兜住他,把他转了个方向,面朝面摊外,背倚在自己身上。
姬无瑕歇了会儿,心中一动,从怀里掏出玉玺。
萧骁:“你又要干嘛?”
姬无瑕:“嘿嘿,我先验验货。”
他趁面摊老板不注意,把玉玺往装辣子的陶罐里蘸了一蘸,取出,在包袱皮上盖了个大印。
包袱皮上出现八个大字——鬼画符一样,姬无瑕不认识。
姬无瑕哭了,这是篆书还是金文啊?不知这游戏的背景设定到底是哪朝哪代,也许是架空胡诌的?
他正在专心研究字,突然身旁传来竹竿点地的“咄咄”声响,一个黑衣的瞎子侧耳倾听,继而走到姬无瑕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