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我赌你赢
    翌日清晨,熹微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床尾那一人高的琉璃水银镜上,镜子里的人狠狠打了个哈欠。

    阿翎用力掀开眼皮,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搓了搓眼下的青黑,又拍了拍脸才算是清醒了些。

    感觉才刚阖眼,天就亮了,阿翎穿好外衣,瞧了眼镜子后头那三尺见方的一块空地。

    原本什么东西都没放的角落,此刻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一地的雾气羽毛。

    阿翎真是给逗乐了,这一觉醒来,这地上的雾气羽毛多得像把一只鸡给拔秃了一样。

    昨晚上她也是不信邪,总想着会不会下一条凰翮传信是重要信息,她就这样听到了后半夜,听完了顾景阳养得两只乌龟打了一架。

    从一只叫‘歪脖’的乌龟伸脖子咬了另一只叫‘短腿’的乌龟开始,到那只叫‘短腿’的乌龟把另一只‘歪脖’打到不敢伸脖子为止。

    阿翎就这么不信邪地把一条一条又一条的讯息听完,到最后她是见着那雾气羽毛就来气,直接一巴掌扇过去,一片羽毛上的传信没听完,下一片被拍散的羽毛上的声音就响起。

    就这么一句赶一句的,她听的速度都还赶不上顾景阳给她传信的速度。

    最后听到‘短腿’乌龟赢了,她是彻底怒了,扔了顾景阳给的那片凰翮,在被子上狠狠抡了两拳,不再搭理顾景阳倒头就睡。

    今早醒来一看,气乐了,看着满地的雾气羽毛,阿翎还发散了下思维,这要是她睡上一个月,那顾景阳的凰翮传信还不得给她埋了。

    太可怕了,阿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眼不见为净地把这些雾气羽毛都给挥到了角落。

    心里默默盘算,得买只食声鸟回来,她可不想再听乌龟是怎么抡脖子打架的了,不然她怕她会忍不住去拧了顾景阳的脖子。

    阿翎深吸一口气,手指翻转系好了腰带,出了房门,往饭厅去。

    看到饭桌上空无一人,听到师清浅已经用完膳走了后,阿翎的心情才舒畅了些。

    连带着食欲都好了点,早上的郁闷也去了不少。

    孙菊好见阿翎起了,去给她盛了一碗绿豆百合莲子粥,一边递给她,一边说起了院子里那墙的事情。

    “阿翎你别闹了,这要是叫老爷瞧见了少不得一顿打,你想想法子将它们快些擦掉。”孙菊好是看一眼都紧张,昨天就给她吓一跳。

    阿翎喝了一口粥,温暖了胃,不以为意:“放心好姨,三天它自然就没了。”从昨天算起,到明天也就没了。

    孙菊好没有被安慰到,依然很担心:“要是老爷今天就过来了呢?”就霍振的性子见着那骂他狗屎的话,孙菊好都不敢想象他得有多生气。

    上回她就被盛怒的霍振给吓晕了,心有余悸。

    阿翎冷哼一声:“他今天要是过来,那肯定是来找麻烦的,何必擦。”左右都是一顿打,还不如这样,叫霍振也不痛快。

    孙菊好倒是无法反驳,霍老爷确实很少过来,一般有事也是喊人过去,尤其是清浅改了名字后,就更少来了。

    她叹了口气,清浅那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阿翎小时候苦,清浅又哪里是享福了,唉。

    主人家的事,她一个下人倒也不好多说,她想起早上清浅交给她的东西,赶忙拿了出来,递给阿翎。

    “这是早上清浅让我交给你的。”

    阿翎一听是师清浅的东西就不想接,但瞧了一眼好姨手上的东西又觉得眼熟。

    那不是她的钱袋子么,上头还有句句果的汁液,是昨天她出门前不小心染上去的。

    可是这钱袋子,她明明是丢给了金丝柳的。

    阿翎接过钱袋子看了眼,还真是她给出去的一个,连里头的灵石都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师清浅给你的,叫你给我?”阿翎问道。

    孙菊好点点头。

    “她没说什么?”阿翎又问道。

    孙菊好又点点头:“她就说是你的东西,让我交给你。”

    阿翎捏紧了手里的钱袋,心里堵得慌,这是她给金丝柳的灵石,难道她又转手给了师清浅?

    她想到了金丝柳脚上那双残破的鞋,心里冷哼,贱不贱呐,自己都落魄成那样了,就这么几块灵石还要巴巴地给师清浅。

    阿翎嘴角一撇,冷笑一声,师清浅这从小锦衣玉食吃穿不愁的,哪里就看得上这些。

    怪不得要好姨还给她,摆明了是瞧不上,捎带着还能嘲讽一把。

    阿翎苦笑一声,确实,她也贱得很,拢共这几块灵石,不也巴巴给了金丝柳,但人家心里只有师清浅!

    阿翎心里堵得慌,拿起桌上的玉米饼,恨恨咬了一口。

    心想以后再也不能犯贱了,也好,拿回这钱,她能买只等级高些的食声鸟了。

    阿翎迅速用完了饭,起身去鸿渐学府。

    刚出了大门就瞧见了停在门口的马车,还有那马车上的师清浅。

    阿翎本就堵得慌的心更添一把火,她看都不多看一眼,转身就往前走。

    刚走了两步,在车夫错愕的目光下,一个转身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阿翎就拿着钱袋敲了敲车厢壁示意师清浅看她手里的东西。

    “这是她给你的?”

    阿翎还是想知道,金丝柳为什么要把她给她的东西去给师清浅。

    师清浅目光望向阿翎时,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伤心,她好似想用愤怒极力隐藏起来那丝难过,用力绷着一张脸。

    师清浅眼睫轻颤:“不是。”

    她顿了顿又说道:“是我,要回来的。”

    阿翎错愕地抬了抬眉毛:“?”

    看师清浅一副好似不觉得有问题的脸,阿翎头一回觉得她想撬开她头盖骨看看的想法很合理。

    “你有什么毛病啊,不是,我的东西,你去要什么?!”

    阿翎都给气乐了,差点就冤枉了金丝柳拿她东西做人情。

    师清浅迎着阿翎的目光不躲不避,语气十分平静:“你不用同情她。”

    阿翎:“?”这人果然有病。

    “我给的东西,你凭什么去要,你能不能要点脸,还有我什么时候同情她了,我的灵石我想给谁你管得着么你!”

    师清浅依旧那副寡淡神色,不置一言,她想到了昨日,金丝柳在阿翎离开后来找她。

    这两年来,她每每见到她只会说一件事,要她去给她的主子报仇。

    师清浅垂眸,掩下眼里的戾气,再抬头时神色恢复了平静。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师清浅说着,想到了刚才阿翎眼里的伤痛,多加了一句,“她不是个好人,不值得你同情。”

    阿翎一拳砸了过去,被师清浅轻轻就给握住了,气得阿翎抬腿就踹,又被师清浅简单就给制服了。

    被师清浅箍住了双手,双脚也被压着动弹不了,阿翎破口大骂:“白眼狼吊死鬼,什么样的人能生出你这种没人性的东西。”

    “你听听你这话,叫人话吗,谁都可以这么说她,我可以说,被她害了的人可以说,谁都可以,但你不可以,她有哪里对不起你?”

    “她做的那些坏事还不都是为了你!”

    阿翎的话音刚落地,师清浅清冷的面庞好似平静的湖面被丢进了一块巨石,又像是被一拳敲碎了的水银镜,碎裂开来。

    惯常里瞧不见的情绪,就跟失去了关着它们的结界,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握着阿翎的手也骤然施了力。

    师清浅颤着声,陡然拔高了音量质问阿翎:“是我让她做的吗?!“

    “这一切我有的选吗?!”

    ”那姓刑的说为了你来教训我,你感激吗?!”

    “呸,我感激他什么——”阿翎不想师清浅能把话题扯到她身上,想也不想地回怼道。

    但这话一出,她瞬间哑了声。

    车厢内骤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师清浅低粗的呼吸声,似压着万千痛苦。

    阿翎目光闪动,默了半晌,师清浅忽地松开了阿翎的手,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寡淡的表情,好似刚才愤怒质问的人不是她一样。

    阿翎想说这怎么一样,但是怎么不一样,她又有点词穷,纠结了半晌恨恨骂了句:“我跟你费什么话!”

    说着气愤地踹了脚车厢,不再搭理师清浅,默默瞧着窗外,平息心头的郁闷。

    一路上,师清浅也没有再开口,车厢内用一种很诡异的气氛安静着。

    一到学府门口,阿翎不等车挺稳,立马跳了车匆匆往里走。

    远远地还瞧见了顾景阳被一群人围着,脸上还是那惯有的温和笑容。

    阿翎走近了些,正好听见了那挨着顾景阳最近的灰衣男生问出口的问题。

    “顾景阳,这次同师清浅的比试,你有把握赢吗?”

    阿翎蹙了蹙眉心,顾景阳要同师清浅比试?

    顾景阳笑着还没说话呢,他旁边的另一个黑衣男生就拍了他一掌:“你想什么呢,她俩都比了小一年了,哪次不是师清浅赢。”

    灰衣男子似是也知道这些,有些丧气:“这次刑家赌坊开出的倍率实在高,我这最近缺灵石,就想赌一把。”

    说着他一脸期盼地望向顾景阳:“我听说顾家近日可是融了好些法器,替你重新炼制了一把新剑,这次比试你可会用?”

    问完不等顾景阳开口又眼巴巴问了句:“若是用上的话,可能赢了师清浅?”

    一旁的黑衣男子笑着敲了他一脑袋:“瞧你这样,该不是把全副身家都压下去了吧,那你可完了,师清浅可从来没输过。”

    灰衣男子不去看他,只眼巴巴看向顾景阳,似是希望她能给个希望。

    顾景阳听他们说完笑容不变:“修仙之人必得修心,赌心最要不得。”

    她这么一说,周遭参与了下注的人倒都有些羞赧,但又都放心了,看顾景阳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输定了,一点保证也不敢有。

    顾景阳瞧见了人群外的阿翎,笑着同他们说了借过。

    “阿翎,等你好久了。”

    阿翎见那灰衣男子垂头丧气地离开,挑了挑眉有些疑惑:“你要同师清浅比试?”

    她这话说完,就轮到顾景阳疑惑了。

    “这不是一月一次的惯例么,阿翎不知道?”顾景阳怀疑的目光瞧着阿翎,这鸿渐学府的丙等学修,一月一次比试,哪个鸿渐学府里的学修会不知道。

    顾景阳这么一说,阿翎当然想起来了,在鸿渐学府学习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世她才上了几天学,哪能记得这些。

    她随口诌了个理由:“养伤一个月,忘了日子了。”

    顾景阳觉得这理由倒也合理:“那你定是没下注,可惜了,悄悄告诉你,我压了一千灵石师清浅赢,赔率是不高,但也能赚一点。”

    阿翎嘴角抽搐,这人刚还同人说什么赌心要不得,感情自己默默下注了。

    “你要故意输了比试?”

    顾景阳肃了脸:“那怎么可能,每次比试我都是全力以赴的,就是技不如人。”

    阿翎想到刚才在车厢里一招就被师清浅制服了,心底实在不爽,那才真是技不如人。

    “她难道永远赢吗,我赌你赢,赌上我全部身家!”阿翎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钱袋,里头的灵石嘀铃咣啷的响,像在应和她的话。

    反正这袋灵石本来她就给了出去,输了就输了。

    顾景阳眸光微闪,有些被阿翎的全部身家震撼到,这也太穷了点。

    但被人这般支持,还是有些些的动容。

    但不巧的是刚刚阿翎说这话的时候,师清浅正好经过,她还停下看了眼阿翎,又看了眼她。

    那眼里的眸光实在是,顾景阳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阿翎无知无觉,还在给顾景阳加油。

    “先不说这些了,你跟我来。”顾景阳打断了阿翎的鼓励,拉着阿翎快步往里走,寻了一间无人的休息室。

    阿翎不知道顾景阳要同她说些什么,这般神神秘秘,见她还还大费周章布了一个防人偷听和闯入的结界,心中更为疑惑。

    但因着一些前车之鉴,阿翎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真有要紧事。

    她总觉得顾景阳这人是个能离谱到整这一出,就为了告诉她家里乌龟下蛋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