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格斗训练
    哨兵训练场楼层,电梯门一打开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哼哧人声还有肉贴肉的搏击声。偌大训练室摆满各式各样的大器械,中间还有一个拳击台。

    靖霖目不斜视穿过公共训练场外的走廊走到尽头,敲了敲门。或许是私人训练室隔音良好,或许是里面的人认真训练没听见,他耐心坐在门口的休息椅等了大约五分钟,然后才又敲了一次。

    终于,纪筱筱开门了,溜圆的大眼睛充满讶异,气都没喘顺就问:“师兄,你怎么会来?”

    “楼部长叫我过来谈上次突发领域的事情,我顺道来看看你。”他自然地回话。

    纪筱筱神经大条,没有觉出从不会来观看哨兵训练甚至嫌弃荷尔蒙铺天盖地的人顺道下来训练室看她有什么不对,热情地招呼他进去过两下子。

    “算了,今天衣服不方便。”靖霖抖了抖身上的针织外套。

    “你都好久没跟我对练了。”纪筱筱从器械架上挑了一把刺刀扔给他,机械臂喀啦响了一下变换成刀。

    无奈,靖霖只好答应,“好吧。”他慢条斯理把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扳正的白衬衫,衣摆收得一丝不苟,细腰尽显。刺刀打磨得雪白发亮,清冷身影与手中刀刃融为一体。

    这个时代用冷兵器的人几乎灭绝了,但是纪筱筱因为手臂改造的原因,钢刀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所以用得十分顺手。也正因为没人用冷兵器,所以平时都找不到人跟自己对练,她只能砍砍木头桩子或者跟机器人陪练过招。

    靖霖学习刺刀的理由则更简单了,防身。向导若是跟随哨兵出任务需提防的除了敌人外还有暴动的哨兵,因为疏导要停留在哨兵较近的距离,他不想被人近身时处于被动。手枪还需上膛,刀这样的原始器具反而是最好的近身战斗武器。而且他是s级向导,发生危险时没有人会站在s级面前。

    白刃格斗是近身格斗中最为残酷的一种,不仅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还要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使用的人都是抱着就算身亡也要把敌人刺杀的勇气。纪筱筱的刀法就是他教的,除了是同队伍前后辈这个原因外纪筱筱也因此一直喊他师兄。

    退役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过刺刀了,看着冷色利刃,心中熄灭已久的火重燃,他倏地微微勾了勾唇,“来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师兄。”纪筱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明媚笑颜在话音落下的一瞬敛起,眸光冷冽,她如一道黑色幻影一般冲向靖霖。

    靖霖握住刀柄,一派闲适。白色身影翩然,看似毫不费力地随意摆动,实则躲过了数次致命刀锋。

    “再让着我,我可就不客气了,师兄。”纪筱筱跳到墙上猛蹬,一下子如从天而降的青蛙一样俯冲过去。

    还是这么莽,靖霖无奈地摇摇头。柔韧腰肢弯下去避开迎面一击,靖霖勾起脚往上踹,沉闷的声响后,他立刻反手用刀柄击中纪筱筱的背。

    纪筱筱单手撑着地板,往后一滚,刀刃堪堪划过她的耳朵,一撮整齐的银白色发丝轻飘飘掉落。终于要有意思起来了,纪筱筱感到肾上腺素飙升,在地上打了个旋立刻调整好平衡重新发起进攻。

    靖霖如同一只轻盈的鸟,脚尖踮起往后一跳避开攻击,身后是墙壁,眼前是刀尖,退无可退。纪筱筱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钢刀如蛇行出现在眼前,眼见就要正中要害。靖霖往左移了一步,敏捷地撑在少女的背上借力翻了过去,霎时,刀尖由她臂弯下穿过赫赫指着咽喉。

    风停了,喘息不止。

    纪筱筱发出爽朗清脆的笑,“我输了。”虽然输,但是脸上的笑容比刚刚还盛。纪筱筱嘴上总说在白塔混日子好,其实靖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么想回一线,又有多么厌恶领域。

    “我来之前你已经练了很久,累了而已。”靖霖轻声安慰,随后把刺刀整齐收回器械架上。蓦然回头才发现门口站了一圈人,刚打得投入竟都没发现。

    视线相遇的一刹,躁动空气重新流转,门外不约而同爆发掌声。

    “上校牛逼,纪队牛逼。”

    ......

    靖霖无奈看了纪筱筱一眼,对方立刻接收到信号走上前,把一堆有力没处使的哨兵撵走,“好了好了别堵在这里,要想学的话就去报名,超过三十个人可以申请开班哈。现在先给我回去训练。”

    等外面的哨兵走得差不多了,靖霖才不紧不慢地出来。一张干净、散发着淡淡茉莉清香的面巾纸递到眼前。视线往上移,身穿黑色紧身背心的男人勾着唇拄在门外。

    梁翊见他没有接纸巾,径直把手伸过去为他拭去额角的汗珠,“这是犯规吧,上校。”

    “哪里犯规了?练习而已,点到即止。”靖霖掠了他一眼,把纸巾接过来,一边擦一边往外走。

    显然上校大人并没有理解“犯规”的真正含义,作为白塔优秀的士兵,梁翊认为自己有义务纠正长官的误区,于是他说:“怕有人要跟我抢私—人—专—属—向导。”

    简短的一句话被他拖沓得不成句子,靖霖轻啧一声,擦汗的手变快,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我回去了。”

    “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梁翊贴心地问。

    听见对方的话,靖霖心思微动,他当然不想顶着一身汗到家。不过也没有立刻答应,仍板着脸矜持:“不了,没有换洗衣服,你去吧,我走了。”

    梁翊眉梢漾起笑意,轻揽了下他的肩带着人往更衣室走,“我有衣服,新的,干净的。”

    下午的训练还没结束,纪筱筱把人带回大训练场后,让他们两两对练,方便找出问题。更衣室内理所应当一个人都没有,很静,没人发现有个哨兵翘了训练。

    靖霖接过干净衣物和毛巾进了最里面的淋浴间,刚把沾了汗的衣服脱下来整齐叠放到架子上,门就响了。

    “谁?”

    “是我。”才离开了三分钟的声音再次响起,梁翊说:“我去自动贩卖机买了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开一下门。”

    听见他的话,靖霖的目光转到置物架下方的透明盒子——灰白的洗发水和只剩一层皮的青色沐浴露,好像是不太干净的样子。旁边还有几块已经融成片状的肥皂。

    迟疑片刻,他拉开门,伸手出去,道:“给我吧。”

    梁翊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开了锁,从门缝伸出来的半截雪白手臂覆了一层莹莹水光,紧致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他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

    旅行装洗护用品很小,他放上去时碰到靖霖的手,也沾到了对方的汗。

    “谢谢。”靖霖说。

    “不客气。”发哑的尾音被潺潺水声掩盖,梁翊捻着粘腻的手指,意识到自己一身汗也该洗洗了。

    为了方便通风,洗浴间的门板和墙面是不封闭的,上方空出约十公分。一墙之隔,冰冷与温热的水汽在上空相遇,碰撞,凝成更小的水珠,融化。

    滴滴答答的水声此起彼伏,靖霖意识到梁翊就在隔壁,揉搓泡沫的手慢了下来,“你要沐浴露吗?”他问。

    “不用。”

    声音在水浪中失真、发涩。

    靖霖稍稍皱眉十分嫌弃地看向公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又联想到这人刚刚才新买的洗护套装。

    “你......每天训练完都不用沐浴露?”语气很委婉,其实他想问的是他是不是每天都用的公共沐浴露,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疏导前要监督他仔细洗过澡才行。

    梁翊“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道:“我回家都会再洗一次澡的,在白塔只是随便冲一下。”话毕,隔壁的水声停了下来。

    噪音少了一半,温度则上升了一倍。

    热水兜头淋下,没有了冰冷水汽的干预,靖霖被蒸出更多的汗。他垂着眼,视线无意识地飘,突然,门缝的光少了一些,似乎被什么挡住了。梁翊盯着门板,说:“慢慢洗,我在外面等你。”

    靖霖:“......好。”

    门下的阴影消失了,半截光重新投进来。他后知后觉感到热,明明是为了把身上的汗洗干净,反倒越洗越粘腻了。靖霖抬手把开关往左旋过去一些,躁动的因子瞬间被压了下去。

    “走吧。”他从淋浴间出来,在更衣室找到梁翊。对方正靠在储物柜上,双目发愣地看着白墙。

    梁翊转过头,看见跟自己同款不同色的t恤松垮垮地挂在靖霖身上,领口过大露出大片脖颈,被热水蒸得白里透红的肌肤与白t的颜色对比鲜明。梁翊不自然地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又把他的针织外套披到他的肩头,眼睛别到一侧,“别着凉了。”

    “谢谢。”说着靖霖把一个东西放到梁翊手上,是那套小小的洗护套装。

    “噢,没什么。”梁翊把洗护套装放回储物柜,这是它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使用了,以后的命运只能呆在哨兵的储物柜被当作气味纪念品。

    白塔发的灰色运动裤是束脚的款式,得益于此,两人虽身高有差距,靖霖也能穿上他的裤子。

    “还挺合身的。”见梁翊一直看着裤脚的位置,他挠了下脖子说。

    殊不知对方在看的是裤脚下那一圈白得发亮的踝骨,梁翊轻咳了一声,道:“跟你的皮鞋可能不太搭,我去后勤处给你拿双鞋,在这里等一下。”

    反正都是回家而已,不搭也没什么。靖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风风火火跑出去了。储物柜柜门没关紧,梁翊跑动时带起一阵风,铁门嘣一声响。哨兵果然就是一整天使不完的牛劲,靖霖摇了摇头走过去关柜门。

    按了几次都没按进去,似乎被什么堵住了。门已拉开,叮叮当当的东西应声掉落。

    靖霖蹲下身一一捡起,他疑惑地举着看,是啤酒盖一样的东西。蓝色漆身已经生锈了,翻过去盖面也十分模糊,三个字的产品名称只剩下一个三点水偏旁和一个少了一半的宝字。

    他把其他几个盖子翻转,七零八落的笔画勉强拼凑出一个名字——源之宝,是一种营养剂饮料。

    以前上学的时候他也常常喝这个,倒不是他主动买来喝的。而是因为一次特训晕倒,被查出营养不良,校医强制给他开了单子,让他每天去领一瓶,看着他喝下才让回教室。

    不过这盖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这有什么好收藏的?

    梁翊拿了一双白球鞋回来,“蹲在地上做什么?”

    “抱歉,我弄掉你的东西了。”靖霖仰起脸,捧着一堆生锈瓶盖,眉头微皱表情无辜。

    梁翊一怔,眼帘眨得非常缓慢,说:“没事。”然后一把把人拉了起来,“穿鞋吧,地板凉。”

    “好。”

    靖霖接过鞋子穿上。

    梁翊:“还合脚吗?”

    “刚好是我的码数。”靖霖有些惊讶。

    “那就好。”

    晚风悠扬,吹得蓬松的发丝飞舞。靖霖的头发有些长了,被扑了一脸,他懊恼地拨开,随口问:“为什么你要收集那些瓶盖?”

    梁翊没有马上回答,目光由远及近,最后落到对方一根竖起的头发上,“纪念吧。”

    “纪念什么?”

    换作以往,靖霖是绝对不会好奇去打听他的事情的,或许是邢一鹤今天的话起了作用,让他冰封的内心出现一道裂痕。或许除了是同一个屋檐下不熟悉的合法伴侣外,他还能跟梁翊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把疑问脱口而出——有点点想要了解这个人。

    “唔——”漫长的停顿与思考后,梁翊说:“纪念一段只有我自己记得的时光。”

    “是怎么样的?”

    “你想知道?”梁翊停下脚步,目光灼灼。靖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遂又补充道:“难以启齿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梁翊微微笑了下,“没什么难以启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