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牵手前行
靖霖哭起来像雨——春天的雨, 延绵不绝看不到尽头,像是把这么久以来的委屈难过都发泄出来。
这场雨把靖霖淋湿了,也把梁翊淋湿了, 他们都没有伞,只有彼此, 相互搀扶着走过雨幕。
春雨是很温柔的, 即使是剪不断地下,落在身上也不会感到疼,最多是有些感冒之类的症状。
靖霖情绪激动,晚上发起了低烧。
上次许礼带的药还有一些,梁翊给他测完温度打电话跟许礼确认了一遍他现在可以吃的药之后,就回房哄他。
平时连吃饭都要哄半天的人又怎么肯乖乖吃药呢, 更何况他还在跟梁翊生气。靖霖哭完后也不理梁翊,试图用棉被让自己消失。
梁翊把他从被堆里刨出来, 温声劝说:“不吃药明天会头疼, 手疼,腿疼, 很难受的。”
“不。”靖霖别开脸,口齿清晰地说。
梁翊思索了一会儿,放出杀手锏,“你生病就不能和仙贝玩了。”
被堆动了动, 很快又恢复平静,靖霖露出半颗圆滚滚的脑袋。梁翊顺手揉了一把被他拍开手。
想了想, 梁翊把药收起来, 问:“口渴了吗, 我去给你拿饮料。”
脚步声渐渐走远,靖霖缓慢回过头, 房间里已经没有梁翊的身影。他紧紧皱眉,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不吃药,仙贝也和我玩。我自己睡觉,梁翊坏蛋”
他伸长手臂去够平时梁翊睡的那边的床头柜,翻阅多次的故事书已经有一些起皱。靖霖半坐起来,拿起书讲故事哄自己睡觉。
书本有插图,文字也较为简单,就算大脑运转迟钝也能读懂。靖霖知道每个字的字音,但是读着很费劲,念了两页就觉得口干舌燥。
“青蛙把球给公主。”
“公主吻了青蛙,变成王子。”
或许是语速的原因,或许是没有恰当的讲解,靖霖读得很艰难,他认为今天的故事一点也不有趣,发泄似地忿忿把书本翻得哗啦作响。
梁翊端着温热的姜汁可乐上来,走到门边就听见靖霖一字一顿大声朗读的声音。断句断得很乱,跟三岁小孩差不多,他微微摇了摇头笑,看来3-5岁读物还挺适合他的。
“在读青蛙王子吗?”梁翊把托盘放下,坐在床边,“要不要我给你读?”
靖霖合起书,背过身去,随后很大声地说:“靖霖睡着了。”
“”
梁翊觉得他这样掩耳盗铃很好笑,俯下身稍稍压着他的手臂,问:“我煮了糖水,要喝了再睡吗,很甜的。”
雪白的耳尖微动,梁翊亲了亲他的脸继续轻声哄,“比苹果糖还好吃噢。”
靖霖很突然地把他推开捂着自己的脸,准确来说是捂着被他亲过的那一小块皮肤,表情紧张,甚至有些惶恐。
“怎么了?”梁翊莫名其妙。
“青蛙,我要变青蛙了。”或许是因为激动,这个句子说得又快又通顺,“我要变青蛙了。”他重复了一遍,很不安地拽着梁翊的手,希望他可以像公主一样想想办法拯救自己。
梁翊这次真的笑出声了,过了片刻,揩了揩眼角的湿意,拿起童话书晃了晃,“怎么别人是青蛙变王子,到你这儿就是王子变青蛙了?”
他说得又长又绕,靖霖读不懂,撇着嘴幽怨地看他,眼神似乎在说还不是因为你。
梁翊妥协地配合,“好吧,让我想想办法。”他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脑袋,似乎那样就能拍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出来。梁翊忽地打了个响指,眉飞色舞道:“我知道要怎么做可以让靖霖不变成青蛙了。”
“快,快”他催促道。
梁翊憋着笑,假装很严肃的表情拿起黑乎乎的姜汁可乐,道:“只要把这碗神奇的魔药喝下去,你就变回来了。”
就算是头脑空白如靖霖,也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他紧皱着眉头持怀疑态度。梁翊耐心地引经据典,引的靖霖懂的经典——童话故事。
他说:“小美人鱼喝了巫婆的黑乎乎的药就长出双腿,从小鱼变成人了,你喝了也会变回来的。”
他实在是个狡猾的谈判高手,把靖霖唬得一愣一愣的。靖霖迟疑了片刻苦着脸接过来,梁翊又奋力游说几下,终于哄得他把姜汁可乐喝下去。
靖霖是很讨厌姜的,果不其然,喝之后比喝之前还要生梁翊的气。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仿佛要把他吃进去。喝完后把碗一甩脸颊鼓鼓地钻回的被窝里,后脑勺看人。
梁翊又说:“我还没说完呢,喝了魔药要像公主一样亲一下才能变回来。”
靖霖耳朵微动,不情不愿地转回来,眼神幽怨地睨着他。梁翊张开双手,嘴角高高扬起,“来吧。”
“哼。”靖霖挪过去,抱住他的脑袋结结实实亲了一口。紧闭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眯着看,问梁翊,“变了吗?还是青蛙吗?”
“你是王子,我的小王子。”梁翊按着他的腰把他抱到腿上,正准备再亲他一口,又被他推开了,“我要刷牙睡觉了!”
“好吧,王子大人。”
刷完牙躺回床上,梁翊拿起书给他讲故事,靖霖又不理他了,甚至连最爱的睡前故事也不听,这次单方面的冷战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梁翊在早餐餐桌上宣布要带他去逛街,而且表示不会抱他,只会用轮椅推他。
“不。”
“不想去逛街?”
“不。”
“好吧靖霖不想去就算了,那我和仙贝去,你和查理在家。”梁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下一秒,靖霖又撇下嘴角。
梁翊捧着他的脸,说:“明天是靖霖生日,晚上要在家举办生日派对,一定要出门买东西。你不想跟着我出门就只能跟查理在家,我让仙贝也在家陪你。”
“不。”
“那你跟我出门。”
靖霖睁着大眼睛,表情有些着急,梁翊那个读懂他的能力好像失效了,总是说他不喜欢的选项。过了一会儿,靖霖明确地告诉他,“要抱抱。”
“没有人会抱着逛街的。”梁翊说,“不过我们可以牵手。”说着抓起他的手给他展示什么是牵手,“就像这样。”
掌心对掌心,指缝贴指缝,没有一丝隔阂地咬紧,就像完美契合的零件。
“牵手。”靖霖呆呆看着交握的双手,讷讷重复。
“对,这是牵手。”
牵手逛街的前提是需要用双脚走路,梁翊这次很坚决地让他站起来。靖霖很久没有使用过双腿,没有外力支撑,站的时候直发抖,一脸苦瓜干地看向梁翊,好像他脚下的不是大理石地板而是悬在万丈深渊上的玻璃栈桥。
“慢慢迈开腿,就像这样。”梁翊往前跨了一步示范给他看,仙贝也往前走了好几步,挥着爪子给他打气,“靖霖加油!靖霖加油!”
靖霖咬咬牙,试探地往前拖了一下腿,然后又拖了拖另一条腿。
“对,就是这样,再来。”
梁翊趁他低头思考要迈哪一条腿时,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渐渐地,引着靖霖足足跨越了一个客厅的距离。他的肢体本就没问题,除了体力不太跟得上,走得还算不错。
“哇,今天走了很远,可以带靖霖去逛街了。”梁翊驾轻就熟地像哄小朋友一样夸他。
靖霖很开心,神气赳赳地轻哼了一声,抬手点了点,像个大王一样命令道:“仙贝也去。”
“好,一起去。”
梁翊带他上房间换衣服,在他的衣柜里拿了一套素色的衣裤,再加一件灰色针织外套。靖霖已经很习惯他给自己穿衣服,自动自觉举起手等他。
“烙印颜色变亮了。”梁翊抚着形状明显的肋骨,低声呢喃。靖霖顺着他的手看下去,他平时没太留意自己的身体,这时才发现上面画了一只小猫。猫咪嘴里紧咬着一支血红的花,似乎在阻止它长到心脏。
他歪了歪脑袋,疑惑道:“仙贝?”
“你怎么知道?”
这个问题显得梁翊很笨,毕竟他只认识仙贝一只小猫,自然就会说仙贝了。靖霖这么想,于是这么说:“笨。”
梁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是。
靖霖抿了抿唇,略有些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问:“你有吗?”
“有。”
“要看。”
“好吧。”梁翊拉高衣摆给他看第四根肋骨上的金色猫头鹰,告诉他:“这是青羽。”
“谁?”靖霖抬手碰了碰,烙印上的金光顺着他的指尖缠绕,越来越浓烈,顷刻,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乍然出现一只雪白的小鸟,通体泛着金色光晕。
“青羽”他慢吞吞地重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青羽睁开眼皮,金色眼眸一错不错看着他,“靖霖。”
小鸟认识他,靖霖有些开心,抬手想要抱。青羽很乖地飞到他怀里,任柔他抚摸自己。
它轻声说:“我睡了好久,错过了你苏醒。”
“苏醒”靖霖慢腾腾念这个名词,他醒来不过才几个小时啊。
梁翊摸了摸青羽新长出来的羽毛,静静地看着主人和精神体重逢的一幕。
因为靖霖图景还不稳定,所以青羽不能出来太长时间,依存片刻就回去了。不过它回去了靖霖的图景,帮助图景更快修复。
今天才第一次见青羽,它出现一下就消失让靖霖感到莫名的失落。他看着正在换衣服的男人,慢吞吞走过去,伸手从他衣摆下钻进去,像个色鬼。
“小鸟,给我。”
梁翊抓住他作乱的手,回身哄他:“不在这里了。”
“在哪?”
梁翊捧着他的脸,额头凑过去跟他相贴,引导着他感受图景。
【青羽。】
一片很小的绿地中央长了一棵小树苗,青羽倒挂在枝头。它浑身散发的金光越来越盛,渐渐地把绿地周围的黑雾驱散,显露出贫瘠凋敝的土壤。
黑压压的天空有一些网格状的东西,像是无数根丝线编织的框架,目前只完成了一个大概的形状,还有许多空隙秉待填充。
梁翊看了看周围,只有一棵树,他很确定靖霖跟他一起进入了图景。但就像一滴水回到大海一样,瞬间消失,只能从精神力波流中感受到他在身旁。
“一天只能看一次青羽,今天的机会用完了,等明天。”出来后,梁翊对他说。
“不。”
“那就明天也没有了。”
靖霖不满地拍打了他一下发泄,“坏蛋。”
“嗯。”梁翊好笑地抱住他亲了亲,“你好好吃饭多多运动,小鸟才有力气出来。”
靖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逛街只是个借口,梁翊本意只是想让他多走动走动,也接触一下外面。所以并没有带他走太多地方,只是牢牢牵着他从停车场走到购物中心,让他坐在等候区,自己去选购气球彩带等装饰用品。
仙贝乖乖窝在靖霖怀里,陪他等梁翊。靖霖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看着不远处高大的身影,小声跟仙贝抱怨梁翊好慢。
尽管梁翊才离开了不到五分钟。
第72章 是日好日
头发有些长, 柔软地堆积在衣领处。往日合身的衣服宽松了不少,晃晃荡荡地架着,肩胛骨稍有些突出。
“哇, 好可爱的小猫。”
“主人也好帅啊。”
“去要联系方式不会被当成变态吧。”
“”
一群穿着附近高中制服的学生推推搡搡靠近,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出来打了个招呼。
“你好。”
仙贝警惕地立起来看着这群来历不明, 且穿着统一服装的人, 一看就是有组织的。
“请问你的猫是什么品种啊平时怎么打理呀,我也养了猫,但是总护理不好毛发。”一个少年问。
还有预谋!要它漂亮的毛发!仙贝呲牙咧嘴竖起寒毛,嘶嘶地哈气。
靖霖歪了歪头,安抚地护住仙贝,“仙贝, 不怕。”然后正义凛然地抬起头,虽然看上去他比仙贝还要害怕, 但还是冷着脸装出非常强硬的样子, 问:“你们是谁?”
问名字了,男孩觉得有戏, 大着胆子靠近几步,“我是附近高中的,我叫”
“怎么了?”高大挺拔的男人走过来挡在靖霖身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居高临下睨着学生。
梁翊将近一米九的身量很有压迫感,他抱着手臂俯视着一群还没到他肩膀高的小孩, 看上去就像个恶霸。
“你你要干嘛!”男孩抖了抖, 但是没有退缩。脑海里脑补出沨一个恶男强抢良家好男的荒诞场景。
下一秒, 只见良家好男伸长手臂环住恶男的腰身,黏黏腻腻开口, “好慢啊,梁翊。”
这哪是良家好男,分明是狐狸转世。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默默说了一句打扰了飞快跑开。
梁翊按着他的手回身,看了他两秒,“算了,你跟我一起逛吧。”
“为什么?”
梁翊牵着他没说话,让仙贝坐到购物车里面推着走。靖霖垂眼看了一会儿,掩嘴偷笑,凑到梁翊耳边说:“仙贝,懒。”
之前也不知道谁懒得连路都不愿意走,只想让他代步,现在居然都学会嘲笑仙贝了。
梁翊微不可察沨地偷笑,问:“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装饰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买齐了,他打算再买一些零食还有桌游之类的,方便招待客人。
“唔——”靖霖思考半天,摇摇头,反正梁翊在身边,他就没有什么想要的。
“好吧。”梁翊又拿了一些他喜欢的软糖,然后去结账。
柜台前排了长长一条队伍,靖霖站立时间长了,渐渐变得东倒西歪。梁翊一手推车,一手按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对于周遭的目光靖霖完全不在意,心安理得地把梁翊当成他的人形支柱。换作从前,靖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总会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够得体,总是让自己活得很累。
偶尔梁翊会想,好像这样也好,靖霖重新活了一次,没有烦恼忧愁地、肆意地活一次。
“靖霖。”
“嗯?”
“小笨蛋。”
为了让靖霖多学语言,梁翊最近总是打开卡通片给他看。里面的坏蛋就经常骂主角是“笨蛋”,想也知道,这不是个好的词语。
靖霖不高兴,那他也要让梁翊不高兴。于是他蹲了下来,耍赖,“我不走了。”
“我说错了,靖霖不是笨蛋,先起来。”梁翊连忙哄他,可惜靖霖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哼了一声扭过头。视线随处飘了一会儿,然后定格在旁边队伍的一个小孩身上。
身后还有人在排队,梁翊连忙揽着他的腰把人带离队伍。
“坏蛋,梁翊,坏蛋。”
“是是是。”
梁翊把他带到收银台附近的货架后,恰好是玩具区。靖霖还在不高兴地挣扎,梁翊看了看四周,突然放下他跑远了。
靖霖跟购物车还有仙贝呆呆停在原地。眼见着撇起嘴,仙贝正要通知梁翊人要哭了,梁翊就跑了回来,他把一个毛绒小熊塞到靖霖怀里。
“奖励。”梁翊说。
靖霖抱着小熊微微发怔,刚刚旁边队伍的小男孩就抱着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小熊,是他妈妈给他的。他不知道梁翊怎么发现他也想要,尽管如此,他搓了搓指尖局促地说:“你才是笨蛋。”
“是我是笨蛋,靖霖是聪明蛋。”
靖霖哼了一声,抱着小熊往前走。想了想,又走回来,在购物车里拿出一包软糖塞他手里,似乎是奖励他给自己送了小熊。虽然软糖还没付款。
梁翊推着购物车脚步轻快地跟上他,结账后把东西放回车里,然后让仙贝回到图景,牵着靖霖从一楼出去。
今天太阳不是很晒,微微有些风,云层疏朗。夹道的树开满了花,空气中弥漫着香气。知道他不习惯太多人的地方,梁翊带他去了附近少人的公园。
人工湖波光粼粼,有天鹅和鸭子在游泳,偶尔会飞过来一两只水鸟。梁翊一一给他介绍,靖霖听了一会儿,指着不远处的鸭子船,“大鸭子。”
“那是小船,做成了鸭子的样子,你想坐吗?”
靖霖眯着眼细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道:“不要鸭子,要天鹅。”
“好,那我们搭天鹅船。”
天鹅船比较少,而且抢手,他们去到浮台码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梁翊耐心跟他解释,要等一等才能坐天鹅船。靖霖皱了皱脸,妥协道:“好吧。”
“真乖。”
两人坐在岸边的长椅上等天鹅船,空气中飘来浓郁的香甜,靖霖动了动鼻子。平时这个时候已经到他吃下午茶点心的时间了,他顺着香气看过去,小贩正在热火朝天地炒栗子。
“想吃吗?”梁翊问。
“嗯!”
“等我一下。”
梁翊买了一大包炒栗子,牛皮纸袋都盖不住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靖霖着急地催促,“给我给我。”
甫一打开袋子,热气涌了上来,他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被烫得小小惊呼了一声。
“等等。”梁翊提醒的话还没说完,“给我看看手怎么样。”
靖霖撇着嘴把手给他看,“好疼啊。”
梁翊想也不想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热辣辣的指腹与舌头相碰,舌尖绕着他的手指轻柔地打圈。靖霖觉得有点像仙贝舔手,但是又有些细微的不同,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手指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但是别处的温度升起。一股暖流从小腹的位置钻动,让他不得不弓着腰,脑袋磕在梁翊肩上。
靖霖贴着他的脖子,小声说:“好奇怪。”
“什么好奇怪。”手指还插在嘴里,使得梁翊说话含糊。
“不知道。”靖霖想了想,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碰了碰他的腹部,问:“这里像被蚊子咬了,你试过吗?”
梁翊把他的手指抽出来,用纸巾擦干净,眼帘低垂着没回答他的话。靖霖推了他一下,复述道:“试过吗?”
“嗯。”他的口腔里已经没有东西了,但是说话还是有些含糊。靖霖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余光扫到一辆天鹅船回来了,于是就将疑惑抛之脑后。
这种游览船是纯人力操控的,双脚像踩单车一样不停地踩动才能前进。靖霖兴致勃勃地坐上去,象征性地摆了摆腿就停下。从入门到放弃前后不超过三分钟。
“看天鹅。”靖霖指了指另一头的一处浮台,几只天鹅正在歇脚。
梁翊操控方向盘全速前进,耳畔扬起风,靖霖非常愉快地高举双手,像是要拥抱他喜欢的天鹅。担心天鹅会被吓跑,梁翊没有靠得太近,确保他能清晰看见后就停了下来,任小船在水上晃晃悠悠。
靖霖趴在栏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天鹅们梳毛、觅食、求偶。他喜欢观察,这让他的内心世界变得充盈,空白的大脑会逐渐刷上明艳的色彩。
温热的栗子递到嘴边,靖霖下意识张口,便尝到了香甜的味道。
“栗子。”梁翊说,“糖炒栗子。”
靖霖扭头看过去,搁在他膝头的纸巾已经堆起一小撮栗子壳,梁翊牌剥壳机器不知疲惫地工作着。
“栗子。”他跟读道。
梁翊说:“伸手。”
白皙的手掌摊开,一颗颗饱满的栗子肉滚落,靖霖不得不把另一只手也用上才能接着不让栗子掉下去。
“好多栗子。”靖霖的眉梢洋溢着快乐的情绪,他捻起一个栗子扔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唇齿间都是甜味。过了一会儿,他学着梁翊的语气,说:“张嘴。”
梁翊浅浅笑着,很顺从地张开嘴接受他的投喂,“谢谢靖霖。”
“嗯。”他点点头,然后道:“你继续剥吧,我还要吃的。”
“遵命,上校大人。”
一个小时很快就到了,他们还了船,靖霖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略显惋惜地最后看了几眼天鹅船。
不过,他现在是三分钟热度的性子,马上就被梁翊提议去喂小鸟转移了注意力。
梁翊买了两包饲料,给他拿着一包,教他把饲料倒在掌心里然后伸出去,鸟就过来吃了。
靖霖跃跃欲试地倒了满满一掌,甫一伸出去就变成了鸟薄荷。一大群飞鸟蜂拥而至,翅膀振动的声音犹如螺旋桨,靖霖吓了一跳饲料都拿不稳撒出去很多,直往梁翊身后躲。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梁翊笑声爽朗,转过身拢住他,避免他受到小鸟兵团攻击。等飞鸟冷静了一些后,梁翊接过他手中剩的饲料,迅速把飞鸟的注意力转移。
靖霖悄悄地探出半颗脑袋看,见到梁翊游刃有余逗鸟的样子有些羡慕,他又有点跃跃欲试了。
“梁翊。”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眼眸抬起,撅着嘴。
“伸出手。”
靖霖乖乖伸手出来,梁翊倒了一点点饲料在他掌心里,又扶着他的手臂,柔声说:“别怕,它们不会攻击你。”
“你要保护我。”靖霖强调。
“好的。”
鸟喙啄着有些轻微刺痛,等掌心空了之后靖霖收回手,稍有些出神地看了看,问:“青羽不用吃饭吗?”
梁翊怔了怔,靖霖接着说:“仙贝每天吃饭,为什么青羽不每天出来吃饭?”
梁翊思考片刻,尽量用简单的语句给他解释青羽在图景里是不需要吃饭的。
“图景,是什么?”
“出门之前带你看的那个地方,青羽在的那个区域。”
靖霖思考了下,然后笑起来,“我觉得在里面好像可以飞起来,又可以深入水里面,我好像变得很轻,看不见自己。”
“你也看不见自己吗?”
梁翊牵着他的手,让他看见自己的手,“能看见自己的手吗?”
靖霖努力回想,然后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神地说:“我好像变成了风、变成了水,变成了很多东西。”
“嗯,你很厉害。”
梁翊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他本人进入图景就变成了肉眼看不见的精神碎片,只有图景完全修复他才能有多余的精神力凝结成人形。
靖霖问:“你也有这个地方吗?”
“有。”
“我可以去吗?”
“任何时候都对你敞开的。”梁翊说。
第73章 好雨时节
白天运动量超标, 睡前故事听到一半靖霖就睡着了。可睡到半途被梁翊叫醒,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有点生气。
“很困!”他闷闷地说。
梁翊吻了吻他的脸颊, 说:“生日快乐。”然后把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礼物。”
靖霖迷迷糊糊地接过抱在怀里, 然后又睡死了过去。
翌日清晨, 他揉着眼睛醒来,翻了翻身礼物盒啪嗒一下掉了下来。靖霖疑惑地看了看,思索几秒,缓慢想起梁翊昨晚特地吵醒他,给他送的礼物。
他打开看了看,是块木头, 勉强能称之为猫。
“梁翊——”
“梁翊——”
靖霖躺在床上喊,梁翊很快就推门进来, 迎面走来给了他一个早安吻, “睡得好吗?”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靖霖疑惑地看了好一会儿,眉头直皱, 最后给出主观又客观的评价,“好丑。”
“哈哈哈哈哈”梁翊嘴角弯着,露出全排的牙齿,笑了好一会儿后跟他说:“这是仙贝。”
靖霖一听赶紧把盒子盖起来, 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担心仙贝会看到这个丑东西, “仙贝变成丑丑的了。”
梁翊脸上洋溢着笑, 他把木雕小猫拿出来放到靖霖手上, “这是按照仙贝的样子做的,不是仙贝变的。”
甫一接触, 靖霖登时定住身形。木头小猫源源不断传来浓烈的感情,其中有些细碎的片段闪现。
两个男孩挤在一个工具间里,明明地方那么大,非要贴着坐。
是他和梁翊。
他正拿着一块木头对着眼前的猎豹画墨线,然后开始凿粗坯。画面一转转到家里,梁翊从一个很大的工具箱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着工具给出现大致轮廓的木块进行打磨上色等步骤。从梁翊外形的变化,可判断距离木块初成型已经过去好几年。
靖霖怔怔地拿着两人合力雕刻的木头小猫,眼眶突兀地滚下一行清泪。梁翊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把木雕拿走,涣散的眼神逐渐聚拢。
靖霖不解地摸了摸脸,他最近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开始下雨。所以他请教梁翊,梁翊很厉害,一定能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眼睛总是下雨?”
梁翊伸手捋了捋他耳边的头发,温柔地说:“因为你太开心了。”
“开心?”他迟疑着,“开心下雨,那不开心呢,打雷吗?我不要打雷。”说着缩进梁翊怀里,似乎很是担心一个惊雷落下来。
“别怕,我在。”梁翊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去吃早餐吧。”
“早餐吃什么?”靖霖问。
方才那个伤心的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靖霖见他没动作推了推他,把他手上的木头小猫拿回来。
“别。”
“怎么了?”靖霖歪了歪头,“不是送给我了吗?”
木雕里残留的情绪已然消失,像一滴水滴进热油里,蒸发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梁翊摇摇头,说没什么。
“不是说很丑吗,要不要给你换别的礼物?”
靖霖握着丑丑的木头小猫脸皱到一起,努力权衡,片刻后,他摇摇头,“一起做的,很好。”说着抬手抱了抱梁翊,像是感谢。
“好吧,那放在你的故事书旁边,然后我们去吃早餐。”
“嗯。”
喂他吃完早餐后,梁翊交给靖霖一项重要的工作——打气球。靖霖起初很兴致勃勃地投入工作,打了一会儿渐渐就觉得无聊,气球越打越小,最后直接停了下来。他现在变得很娇气,一点不顺心就喊梁翊。
“怎么了?”
“累。”
他举着手给梁翊看,并指了指脚边一堆大小不一的气球,试图让梁翊知道他做了多么伟大的工作。梁翊抿着笑接过一双雪白的手给他揉手腕,并情真意切地夸奖他为今晚的派对做出了极其重大的贡献。
“梁翊。”靖霖顺势躺在他怀里,全身处于一个非常放松愉悦的状态。
“嗯?”
靖霖抬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嘴唇贴上去。梁翊往后仰了仰,调侃道:“变青蛙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靖霖立刻皱起脸,很是苦恼。他喜欢跟梁翊接触,接触得越紧密,身体就越感觉舒适轻盈。他不知道这是结合伴侣之间称之为反向疏导的东西,他只知道梁翊比苹果糖还要让他沉迷。
想了一会儿,靖霖举起两根手指,说:“亲两次,不变青蛙。”
“唔——好吧。”梁翊思考过后,十分大度地答应了,他把靖霖抱到大腿上坐着。靖霖急急燥燥撞上去,大脑忘记了亲吻要怎么做,好在肌肉记忆很牢靠,自动自觉张开嘴,伸出舌尖。
“你偷吃我的糖!”碰到梁翊的嘴角,靖霖十分惊讶,气势汹汹地要个说法。
梁翊捏了捏他的脸,“谁刚刚看见炖蛋就把糖给扔了的。”
靖霖假装没听见,推开他的手,然后就听见梁翊说:“还剩一次亲亲了。”
“刚刚,刚刚不算的。”
“算,你现在已经变成笨蛋小青蛙了。”
靖霖幽怨地看着他,嘴巴要撅不撅。梁翊偏过头偷笑,随后才转回来按着他的后脑勺慢慢吻他。
这个吻极尽轻柔缓慢,亲一会就微微收回来一些给他留出呼吸的间隙,时间拉得很长。靖霖被吻得晕晕乎乎,无力地趴在他颈窝里,起伏很明显地呼吸。
很奇怪,明明亲的很舒服,靖霖觉得有些难过。不是梁翊故意不理他的那种难过,而是无奈的,像是被一个大气泡罩住走不出去的憋屈烦闷。
是梁翊传染给他的。
“你不开心吗?”靖霖小声问。
梁翊垂眼看着他,讶异于他的敏锐,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靖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明明嘴角还漾着笑,但是眼底却很黑。
靖霖笨拙地摸了摸他的头,假装像个成熟理智的大人那样,“梁翊,大坏蛋,不要不开心。”
“好。”声音像从凛冬干燥的风中传来-
晚上,雁思丛和梁赫提着蛋糕上门,“哥,蛋糕拿过来了,放冰箱吗?”
“嗯。”梁翊忙着炒菜,没时间招呼他们,让他们去客厅坐着。
曾经在讲台上震慑四方,期末批卷从不留情的铁面无私的靖霖老师,正在看海绵宝宝?
“靖霖老师?”雁思丛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虽然梁翊已经提前跟他们打过招呼,但是对于这样的转变两人还是有些震惊。
靖霖听到他的名字,缓慢转过头,像梁翊教他的那样,面容冷峻地点点头,表现得无可挑剔。
在梁翊以外的人面前靖霖的防备心很重,没什么表情的脸很有欺诈性,除开正在播放爆米花笑声的卡通片外,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是,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
雁思丛挪到靖霖旁边坐下,“老师,我是小丛,你还记得吗?”
“小葱?”靖霖蹙起眉,“不要。”
梁赫得益于多年以来的冰山面瘫脸,显得淡定得多,从容不迫地把礼物交给靖霖,并简短介绍是和雁思丛一起去买的。
有礼物收总是开心的,靖霖收下后,轻抬下巴,“你们,很好。”
“老师你要拆开看看吗?”雁思丛很热心。靖霖略一点头,他便帮忙把礼物拆出来。
漂亮的牛皮包装纸展开,露出一本大部头的精装原版书籍,不可谓不珍贵。但是,靖霖接过来疑惑地翻了翻,没有插图,文字看上去好像认识,但是他目前读中文都困难,外语就无异于天书了。
他把书放到一侧,不太满意地看了一眼他们。雁思丛和梁赫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半晌,靖霖想了想,虽然他们送的书不有趣,但是也是给自己的礼物。
海绵宝宝说收了礼物要说谢谢的,他慢吞吞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的地毯上翻开软枕堆,找出一包珍贵的软糖。纠结再三,他又多拿了一包,分别塞到梁赫和雁思丛手上,冷冷道:“吃。”
两人略微惶恐接过,“谢谢老师。”
稍晚些时候,许礼他们下班过来,楼应带了一瓶香槟,许礼拿着一个医学中心的袋子。而纪筱筱和宋诗荛带了一个穿着军装的神气赳赳的上校等身立牌,力求让上校怀念过去早日恢复昔日威武。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饭后梁翊打开蛋糕,靖霖不时探头去看,但是因为家里太多人,他比平时矜持不少,略略有些不适应地抱紧仙贝。
灯光暗了下来,只有一点摇曳的烛火,橙黄色烛火后是梁翊,戴着尖尖的帽子和滑稽的脸部装饰物,一边捧着蛋糕走过来一边唱走调的生日歌。
幸好还有查理这个会很多个语言的生日歌的靠谱助手,有了背景音乐,显得梁翊唱得倒也没那么不堪入耳。
靖霖拍了拍身边的软垫,示意他快快过来。梁翊把蛋糕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刚好生日歌唱到最后一个音符。
“许愿吧。”梁翊说。
靖霖歪了歪脑袋,查理适时给他播放海绵宝宝生日的片段。其他人耐心地等他看完,并不急于催促。良久,靖霖看得津津有味时,梁翊温声再次提醒他,“海绵宝宝吹完蜡烛了,轮到靖霖了。”
靖霖现在已经是学过先进知识的人了,他仔细回想了下,举起双手做出交握的动作,然后闭上双眼,“是这样吗?”
“嗯。”
“我明天不想走很久的路,吃完饭要多吃一颗糖,还有梁翊要多多抱抱我。”他不知道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得坚定又流畅,似乎早就这么希望。
在场几人低低笑了笑,又不约而同别开脸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呼一下,燃烧的烛火被吹得变了形,拉出一些细碎火花。黑暗持续了约三秒钟,靖霖感觉唇瓣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也持续了三秒钟。
三秒后,灯光明亮,礼花接连爆开,彩纸飘散撒到靖霖和坐得离他很近的梁翊头上。
“生日快乐!”
“谢谢。”靖霖抿了抿唇,像是害羞了,又有些高兴。
生日蛋糕是开心果味的,绿色抹面上用翻糖做了一只漂亮的雪鸮。醇香的甜味不腻人,绵软而清甜。
嘣一声,楼应把香槟开了,除了梁赫和雁思丛还有靖霖,一人斟了一杯。
靖霖见他们都有,只有自己和小朋友没有,很不乐意。他拽了拽梁翊的衣角,小声告状,“那个很凶的人,不给我饮料。”
“给你倒橙汁好吗?”
靖霖不肯,觉得他们都喝肯定是很好喝的,非要香槟。
纪筱筱抿唇笑了笑,“又可以看师兄醉酒了。”
“你师兄现在的状态就跟醉酒差不多。”楼应揶揄,几人笑开了随后又聊起其他话题,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可以吐槽的事情总是很多。
靖霖很不满,觉得自己被轻视,他戳了戳雁思丛,试图策反他跟自己一起反抗这群人的专制,“你,也没有,饮料。”
“我还未成年呢老师。”
“什么意思。”
“就是还小的意思,不是说矮,是年龄的小!”雁思丛抓耳挠腮,只能想出这么个直白的描述。
梁翊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他的杯子递到靖霖嘴边,叮嘱道:“只能喝一点点。”
一点点,谁知道一点点是多少点。靖霖捧起来就像牛喝水一样喝了一大口,然后不出意外地,倒下了。
“你们先玩,我带他上去。”
许礼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看透一切的眼神,“你就是故意的吧。”梁翊没理他,把人抱上房间。
白皙的脸上浮起鲜艳的酡红,一脸没有防备的样子陷在枕头里。梁翊给他换了衣服,掖好被子才下去。
主角醉倒了,派对没延续多久就结束了。梁翊把人送走,许礼他们住得近走到最后。
“这是三天的量,有什么事情立刻打给我。”许礼把揣了一晚上的药剂给他,并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知道。”
走出门后,楼应回身望了一眼灯光渐暗的房子,问:“梁翊的结合热要到了?”
“嗯。”许礼表情不太轻松,“上校身上的精神流很强,但是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临界点中,他现在这个样子梁翊也不敢贸贸然让他帮忙疏导破坏这种来之不易的稳定。目前医学上对于靖霖的情况还没有一个绝对的定论,不好轻举妄动。”
楼应点了点头,“结合热持续几天,靖霖那样子也不愿意被别人靠近,梁翊怎么无声无息熬过去?”
“我正打算跟你说这个,他白天会陪着靖霖,晚上会开启房屋安全系统然后出去。在这期间,我会暂时充当监护人,今晚就要开始。”
梁翊洗澡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确认了一遍房屋系统后,把仙贝抱到靖霖身边。因为结合热也会影响精神体,所以他把仙贝的神识关闭,暂时变成了不通人性的小猫。
得益于那杯香槟,靖霖睡得很沉,第二天起来除了惊喜仙贝睡在身旁外,并没有发现梁翊出去过。
在迷雾领域里,因为长期被吸食了精神力,是没有结合热的。这次结合热积攒了许久,来势汹汹。梁翊申请了一个安全屋,在零区附近,房内的墙壁都是软包设计,并配备了沙袋等发泄用的物品,他打了三针抑制剂才勉强撑过第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故技重施哄靖霖喝了一碗甜酒酿。
可是甜酒酿与香槟的度数相距过大,而且因为他今天身体虚弱没带靖霖活动多少,靖霖并没有如前一天睡得那么沉。
夜半,金色的眼眸骤然亮起。
第74章 出走警报
刺耳警报声如激流打碎沉寂夜晚, 许礼飞快赶到113号。
大门被暴力卸下,屋内一片狼藉,宛若龙卷风扫荡过一遍。他随身带的精神力检测器响个不停, 屋内的精神力残留极高。是属于向导的精神流。
许礼点开房屋监控录像。二十分钟前,靖霖突然惊醒, 眼神迷茫地喊了几下梁翊。没有收到回答他便从房间出来, 室内感应灯自动亮起,把他着急又生气的脸照得十分清晰。他把房间翻得很乱,上下每层楼都没有楼下,一个一个房间打开寻找梁翊,随着情绪堆积,精神力外溢越来越严重, 最后如同受到指引一样跑了出去。
许礼点开手环查看梁翊的安全屋内的精神力数值,正处于高位, 意思是他现在正开始第一轮结合热。
思考两秒, 他果断地给楼应打电话。
“上校跑出去了,给我零区附近的道路监控权限。”
车辆还在, 照理说靖霖独自是走不快的,而且零区作为重要管控区域,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无端端消失了呢。
很快, 楼应就把权限共享给他,许礼着急地点开一个光屏调出道路记录并申请对象搜索。人脸捕捉系统反应了0.03秒就把靖霖最新的图像识别出来, 许礼看着几分钟前的录像瞠目结舌。
向导的精神力评级是基于疏导能力、感知能力以及感化能力, 换句话说无论多么强大的向导, 一般都不会跟哨兵作比较。因为他们的根本能力是不同方向的,就像语文好的人不一定在体育取得高分。
可是靖霖却凭空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 跑出了零区。空间跳跃是哨兵的特殊能力之一,这是第一次在一个向导身上出现。
许礼惊讶了没几分钟,楼应就过来了,他个人权限高,一下子扩大天眼的搜索范围并接入松原各街道的能量场检测器,定点监控另一道空间裂缝出现的具体位置。
“治疗方案出现后遗症了。”许礼突然说,他一目十行地检查着全市的能量场报警器,表情沉重。
“靖霖出现空间跳跃能力,应该是异形花带给他的,之前异形花一直寄生在梁翊身上习得了哨兵的能力。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代表细胞没有完全灭活,它又活过来了,在上校情绪激动的时候趁虚而入,靖霖现在很危险!”
楼应按了按他的肩,“不要乱,当初梁翊之所以会答应恩希教授这个治疗方案也是放手一搏,毕竟没有其他能够修复S级向导图景的方法了。而且准确来说也不是修复,是重建,有些代价没法遏止。”
那边找得热火朝天,老城区的一条僻静街道内悄然撕开一条空间裂缝,一道白皙瘦削的身影抱着一只毛绒小熊从漆黑裂缝中出来。
靖霖穿着睡衣,脚上没穿鞋,头发乱糟糟的,就像个走失儿童。他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梁翊不见了,要去找他。可是没有梁翊带着走他是没有方向的,只能跟从内心深处的声音,一直走啊走啊,最终穿过了压缩的空间裂缝走到了略仓街。
黑夜漫长,随着情绪影响逐渐扩大,精神流愈加混乱强烈,滋养了怪物生长。
靖霖赤脚走上六楼,来到老房子门口。铁锈的门是最原始的弹子锁,当下他身上当然是没有钥匙的。他想也不想就抬手掰下门把,锁芯应声而落。他像个游魂一样飘进去,又是一番翻箱倒柜,还是没有找到梁翊。
脑海中闪现一段简短的片段,他坐在秋千里,梁翊正在身后推他。思考数秒,靖霖缓缓走出天台,果然看见一个秋千。
“梁翊。”
“梁翊,我要生气了。”
“”
靖霖撇着嘴,眼底开始弥漫一层淡淡的雾气,他已经很疲惫但是因为找不到梁翊所以不能停下来。心念电转间,霍然抬头看向头顶的小阁楼,淡淡的笑爬上脸。
他知道梁翊在哪儿了,他想。
“梁翊你输了,换你来找我。”靖霖欢快地走上去,年久失修的室外楼梯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房门推开,一片漆黑。
靖霖喊道,“开灯。”
这里不是全屋智能家居的零区113号,并不会随他的语音口令产生变化,只能摸黑走进去。阁楼很小,到处都是杂乱物什,走了没两步靖霖不出意外地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小熊不知道摔到哪儿去了。膝盖和手肘钝痛,黑暗中只有一双眼亮着,嘴一撅就哭了出来,声音一抖一抖哭得很是可怜。
“坏蛋梁翊。”
抽噎声在死寂夜空中回转,压抑不住的情绪化成精神触丝疯狂生长,方圆几百米的人被噩梦笼罩,魇在囹圄不能自拔,每个灯柱上的能量场报警器疯狂打鸣。
负面情绪滋长得很快,精神触丝沿着墙壁的缝隙挤进去,以一种机器都测不出的频率震动。屋顶簌簌扑下粉尘碎石,微小的嘶嘶开裂声渐渐重叠,书架上的书本摆件一个接一个跌落。
混乱之际,靖霖摸到了一个弯曲的七字型的东西,是木头的质感。心房震荡,钻心之痛猛然袭来,如同虚空中射来直插心脏的子弹。大脑和心脏以可怕的频率颤抖,人体几乎承受不住那样的刺激,就像所有血管都长出了利刺勾住血肉。深入骨髓的痛苦下,他忍受不住尖叫起来。
整个建筑陷入地震一样的境况,一声巨响后,小阁楼轰然坍塌,连同六楼的房子一起变成豆腐渣。家没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千钧一发之际,青羽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一瞬间现身撑开可以遮天蔽日的大翅膀把靖霖挡得严实免受于灾。
靖霖还是在哭,为了忍住疼痛把唇肉咬得血肉模糊。他没什么力气地抬了抬手,小声向青羽请求:“要抱抱。”然后青羽就收拢翅膀把他纳入怀中。
老旧房屋仍有继续坍塌的风险,青羽想带他离开,但是靖霖说什么也不肯走。借着月光忍受着钻心之痛挣扎起来,跪在地上膝行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块大石头下翻出满脸灰的毛绒小熊。
“小熊,梁翊送的。”他捂着胸口,指缝间流露血红之光。脸上露出苍白勉强的笑意,很珍惜地把小熊脸上的灰拍去,却对自己身上的伤恍若无感。
“靖霖!”
沉重嘶哑的声音划破云层与黑暗,靖霖呆呆地抬起头。月光下,修长的身影从巨大的猎豹背上翻下来,直直跳下废墟之中。
逆着光靖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梁翊好像又不开心了。他甚至忘了自己适才还在哭,眼角的泪珠将掉未掉,梁翊靠近带起一阵风,吹得他闭了闭眼睛,然后泪就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霎时间,震动停止,能量场也没再报警。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差半米时,蛰伏多时的血色异形花穿破靖霖的胸膛绽放,藤蔓顺着他的躯干缠绕。
梁翊目眦尽裂,几乎是发了狠冲上去一把攥紧异形花,花茎上的刺把他的掌心刺得血肉模糊,只往外拔动一厘米的距离靖霖的脸上便露出更为痛苦的神色。
“梁翊——”他很难过地喊他的名字,因为心脏刺痛,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微弱。
“对不起。”梁翊重重闭了一下眼睛,狠心逼自己用力把花又拔出几公分,实在是无法再动了。因为靖霖脸上血色迅速退散,眼皮无力垂着,金色瞳孔坠着泪。
气氛紧张,梁翊感到惶然无措,迟钝如靖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恼怒与难过。他抓紧小熊瑟缩了下,声音微弱地问:“不抱我吗?”
梁翊吐出一口沉重的浊气,脸上挂着苍白的苦笑,“要抱吗?”
靖霖忘记了痛楚扑过去,扬起一身粉尘灰烬,可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异形花又长大了一圈,藤蔓几乎将靖霖一整个包裹。梁翊怒吼着徒手把藤蔓都扯断,可是花还长在原处。
梁翊的精神力是攻击型的,如果他要杀掉异形花,那么靖霖也会受到同样级别的伤害,举步维艰。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靖霖似乎从他眼神中读懂了他对自己胸上长出来的这朵花的厌恶。靖霖用迟缓的大脑思考了几秒,认为梁翊应该是不高兴自己身上长出的花不是他送的,所以不喜欢这朵花。于是他抬起双手包住梁翊的大掌,金光流转,属于S级向导的极致净化能力流经两双手注入异形花之中。
靖霖咬着牙,带着梁翊的手一同把异形花连根拔除。
很多时候,靖霖对自己可以说是非常狠。好像只要能跟梁翊拥抱,就算让他经历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鲜血在洁白睡衣上大朵大朵绽放,抑制精神力的异形花拔除后,身体的自动保护机制迅速开始工作,衣服上没再新增血花。
瘦削的身躯摇晃两下往下倒,梁翊哑然把人抱住。他感受不到半分重量,仿佛抱着一片羽毛,轻薄、柔软,但是被血液染污。
“不是说乖乖睡觉明天给我奖励嘛,骗人的吗?”靖霖耗尽体力倒在他怀中,枕着臂弯非常疲倦地说。
“没骗你。”梁翊轻拍他的脊背安抚,偏了偏头不忍心看他难过和忍受疼痛的脸。
“可是你也没有乖乖睡觉,偷偷跑出去扔下我一个人在家。”
“对不起。”梁翊收紧手臂低头吻了吻靖霖的额头,“疼不疼?”梁翊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
靖霖摇摇头,又点点头。
“对不起。”他再一次道。
靖霖没什么力气地拍了拍他,很大度地说:“我原谅你,下次不可以再把我扔下了。”
“嗯。”梁翊胸膛剧烈起伏,把他打横抱起,结合的精神丝互相绞紧,人们的噩梦终于停止。
等两道超强的S级精神流散去后,白塔的危机处理部队才能进入这个区域迅速接管了现场,梁翊和靖霖双双被送上急救车,部队人员在废墟一样的天台上找到一簇被血染红的异形花。他们戴上特制手套,并用银镊子小心地把几乎被S级精神力烧毁的异形花夹起来,放到真空存放瓶中。
陆陆续续处理完毕后,谁也没有意识到有一个隐在附近高塔里观察的人悄然发送消息后离开。
急救车上,梁翊神经松懈下来,别的问题又产生了,他还处于结合热状态。
第75章 记忆回笼
早些时候梁翊刚到安全屋, 就觉出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安,刚给手臂注射了一针抑制剂肋骨上的烙印就突然闪出光来甚至开始发热,紧接着许礼的通讯请求就来了。
梁翊几乎瞬间就觉出靖霖可能出事了, 他按耐住心底那不知名的慌接通电话。
许礼:“你先不要冲动,我有事要告诉你。靖霖发现你不在家跑出去找你了, 路上有巡逻队见到他, 但是立刻就被他的精神力弄昏睡过去了,我怀疑他身上的异形花复活了。我和楼应现在在找他,有什么消息再告诉你,你先稳定自己的情况。”
过了大概十分钟,许礼发来了第二条消息,梁翊没有点开看。彼时他正按下紧急按键把身上的束缚带拆下, 又打了一针加强特效药压制结合热。加强特效药的副作用很大,而且梁翊的结合热又比较严重, 两相结合下, 他倚着墙缓了几分钟才缓了过来。
滚烫的血液翻滚,被束缚带绑过手脚关节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S级哨兵的瞳膜被莹绿色的光覆盖, 投射在墙壁上的肌肉影子明显,如同被惹怒的机械战士。
梁翊凝神召唤精神体,瑟缩在零区113号角落的豹猫一瞬间回到图景中。
方才在靖霖失控时仙贝感应到不对劲,但是异形花流露出的威压唤醒仙贝内心深处的恐惧, 上一次它就是被这股邪恶的气息摧毁。而且梁翊走之前把仙贝的神识关了,它没有能够保护靖霖的力量, 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靖霖把家里翻乱跑了出去。
仙贝变回本体的形态, 瞳孔迸射着与梁翊如出一辙的光芒, 仰天长啸一声,安全屋内的报警器狂响。
夜幕下, 巨大的猎豹足尖轻点跃上百丈高楼,S级精神体幻化成的猎豹是最优秀的猎手,它微微嗅动空气中的气息,几乎瞬间就锁定了目标。
高楼成了它的垫脚石,毫不费力地越过高楼华厦,毛发顺着风的方向飘扬。梁翊坐在它的背上,瞳孔聚拢,视线穿越众多阻碍物直直看到千米外的老房子。
风声猎猎,云朵与圆月伴行。随着目的地的靠近,梁翊脑海中那根弦拉得愈发紧绷。一阵清风消弭,仙贝最后一个落脚点在略仓街附近一个高塔。一踩一蹬,一人一豹就朝老房子飞扑过去。从高空往下看,废墟中,靖霖像个被丢弃的孩子,无措地倚靠着大白鸟哭泣,沙子和灰尘让他看上去很狼狈。
浑身上下的血管与神经瞬间绞紧,梁翊火急火燎一跃而下。原本白皙漂亮的人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横七竖八翘着,脚底流着血,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可就算这样,靖霖见到他立刻冲他飞奔而来,只为了跟他讨一个拥抱而已,完全不在乎自己尚在渗血的伤口-
白塔医学中心,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来的路上梁翊又用了一管抑制剂,因为处于结合热状态,按照规定医务人员必须给他用束缚带。
靖霖躺在跟他相距半臂的病床上,从他猩红的目光以及绷紧的神色看得出他很不好受。虽然靖霖看上去比他糟糕得多,但其实除了过载的精神流外,靖霖的状况显然要比他好得多,异形花已经拔除,体内的自我保护系统飞速工作,其他外伤已经愈合,只有胸膛那处恢复得稍慢。
在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帮靖霖处理了胸膛的伤口,他大脑晕乎乎的,不知是困还是怎么的,就像那天偷喝了梁翊的酒一样。
就算在这样不甚清醒的情况下,他趁着医生在外跟急救员交涉情况时仍挣扎着凑过来摸着他的束缚带,悄声说:“我帮你解开!”
梁翊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没事,你乖乖躺好,刚刚不是还说困吗?”
哨兵专用的束缚带采用特殊工艺,靖霖忙了半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翻来覆去弄也没拽开,眼看医生就要进来了,他着急道:“怎么办啊梁翊。”
周冉和恩希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回来,一人治疗一个。主要是梁翊的问题比较大,周冉给他开了一些辅助药物,然后让人把他送到静音室。
靖霖不住地扭头看,梁翊走之前让他乖乖听医生的话,虽然百般不愿意也只能照做。恩希查看了他的伤口,又全身扫描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形种残留。
恩希一边把无菌手套摘下来,一边跟许礼交代,“尽快让上校进睡眠舱休息,他的图景里面的东西多了,清醒着他会处于一个很混乱的状态,梁翊不在你们控制不住他。”
“好。”
“另外”恩希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问:“拔出来的异形花回收了吗?”
许礼拿出手环点了几下,然后道:“回收了,现在正在做保存处理,然后就入异形种库。”
恩希点点头,“那朵花吸收了两个S级异能者的精神力,而且寄生在靖霖上校身上时让他习得哨兵的能力,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标志。你们一定要好好保管。”
“明白。”
许礼自知是自己监管不力,老老实实地呆在靖霖的病房跟他大眼瞪小眼。
“梁翊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靖霖板着脸,表情冷酷。
“他生病了,医生在给他治疗,好了就会回来,现在你需要睡觉。”许礼耐心跟他说。
“不。”
恩希走之前查看了他的图景,已经构造了95%,交代许礼要仔细留意状况。许礼看着他,丝毫没有恢复原样的迹象,而且也没办法把他跟昔日高冷的上校联系到一起。
过了一会儿,许礼给他塞了一杯布丁,说:“梁翊让你吃了之后睡觉。”
靖霖撇撇嘴,闷闷不乐地抠了抠布丁盖子上的凸纹,嗫嚅地问:“我是不是闯祸了?所以他们才把梁翊抓走。”
他刚刚都看见了,梁翊被推走的时候,那些人不仅把绳子加固了还把他的口鼻也加上铁笼,就像动画片里抓坏蛋一样把他抓走。
虽然他总是说梁翊是坏蛋,但梁翊一点都不坏。相反,梁翊是他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最好的人,梁翊应该是个好蛋。
“抓我吧,不要抓梁翊了。”靖霖哭丧着脸,“是我把房子都弄坏了,不关梁翊的事。”
许礼帮他把布丁盖子打开,把勺子塞到他手里,“很快会处理好的,别担心。”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而且梁翊不是很厉害吗,他肯定会很快回来的,但是他回来你又困得睡过去了,就不能见到他了。”
“那我,我吃完然后睡醒觉就见到梁翊了吗?”他着急道。
“嗯。”
靖霖吞下一口香甜的布丁,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他本就被大脑中加速运转的精神流弄得昏昏沉沉,吃完布丁没多久就阖上眼睛。
休眠舱内环境舒适,而且许礼在空气循环系统里面用了一些镇静剂,靖霖睡得很沉,似乎从未睡过这么长的一觉。
大脑里不断闪过陌生片段,他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和梁翊一起在旧式的家庭餐馆兑换汉堡扒挂件,在山野间飙车,在温泉里嬉戏
他和梁翊做过这么多事情吗?
最经常出现的场景是一个很小的房子,与他不久前摧毁的那个很像,又有些不同,似乎老旧一些-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靖霖从打工的餐厅下班。今天是难得的早班,他可以睡个好觉。
下午五点太阳尚不知歇,靖霖垂着脑袋避着阳光仍免不了被晒得发晕。从开着冷气的餐厅出来,走了两三分钟额角就浮起星星点点的汗,后背湿透。
一堵人墙忽地立在前面,靖霖茫然撞上去,头顶便传来调笑的声音,“这位同学,走路不看路的吗?撞到我要以身相许的。”
靖霖没搭理他,抓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挡住刺目的阳光,两人像开小火车一样往前走。
梁翊微微往后仰,脸碰到他的头,“今晚想吃什么?昨天我让奶奶教我做了红烧茄子和蒸鱼,保证一雪前耻。”
“红烧?”不相信的语气非常明显,毕竟梁翊前几天才把他的锅烧糊了。
假期刚开始,靖霖要忙着打工,在老城区略仓街租了一个小房子,一室一厅。因为是天台房,所以比其他同样大小的户型要便宜许多。尽管如此,换做以往他是绝对不会租这么大的。
梁翊非说想要跟他一起学习,说是假期期间也不能把课业落下。因为这学年的奖学金涨了,而且靖霖找到一个时薪高了许多的工作,所以最后咬咬牙选了这个房子。
梁翊的爷爷奶奶家在这附近,他三天两头抱着一大堆菜过来给他展示三脚猫厨艺,偶尔时间晚了就嚷嚷着太黑一个人回去会危险,然后留下来当厅长。或许是假期太闲,梁翊琢磨起做饭越发积极,他就变成了小白鼠。
去菜市场买完菜回家还早,靖霖给他拿了一条毛巾让他进浴室冲一下,然后转身回房间把工作服换下来。
白天舍不得开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电风扇呼呼吹着。靖霖贪凉,脱下衣服立在风扇前风干,发着呆好一会儿都没变过动作。
“我把毛巾挂外面天台咯。”梁翊象征性敲了敲门,随即顺势推开。靖霖甚至没来得及做完一个遮掩的动作。视线相撞,梁翊微不可察地吞了一口唾沫,半大的人哪有忍耐力可言,他大步流星走进小房间,一下子就让屋内的空气变得稀薄。
“在做什么?”刚变完声的嗓音很低沉,带着一点风吹落叶的沙沙震动。梁翊把他推到单人床褥上,自己也坐了上去。
两个手长脚长的男孩挤在一起刚吹干的汗立刻又涌了上来,风扇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房子采光不科学,西晒严重,仲夏的斜阳顺着窗角照进来,像昂贵巧克力外皮包裹的金箔纸,覆着靖霖半边身躯,使他变成了甜得腻人的白巧克力。梁翊低头靠近他,脸部轮廓在金箔纸上投下一道明显的影子。
随后,梁翊蜻蜓点水一样碰了碰他的嘴角,他们做过很多次这样流于表面的接触疏导,靖霖天真地以为这次也一样。
“接吻吗,靖霖?”
梁翊靠在他很近的地方,贴着他的脸颊问,近到靖霖甚至能感觉到梁翊呼吸的频率。靖霖没什么力气地抬手推了他一下,“先让我把衣服穿上。”
“先回答我。”
“都亲那么多次了还问。”靖霖小声咕哝,薄而透的眼皮被太阳照得发烫,他轻轻抬起,眼珠子就染上了金灿灿的颜色。眼球受到的热量过多,他不得不通过眨眼来让眼睛湿润。睫毛轻盈如同羽毛,扑闪扑闪的。
梁翊吻了吻他的眼睛,像说悄悄话一样告诉他,“不是亲亲,是接吻。可以吗?”
心率陡然变化,在瘦巴巴的胸膛上很明显,就像动画片里突然见到梦中情人的主角,心脏咻一下飞出去。靖霖定定看了他几秒钟,而后慢吞吞地点了一下头。
害羞的靖霖说好,可以跟他接吻,接不是亲亲的那种吻。
目光在金色夕阳中交汇,对视几秒靖霖就受不了一样别开脸。他看着墙壁上一处蚊子留下的作案现场,暗红的血印越看越鲜艳,似乎还能想起身上某处蚊子留下的痒。
梁翊把刚穿上的上衣脱下,缓缓俯下身碰了碰他的嘴角,呼吸陡然变得急促。靖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或许没有,但是梁翊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脑海中回响他的声音。低微、清冷但是让人着迷的声音。
年轻的身躯燥热非常,靖霖觉得两人随时会因为高温暴毙。破旧电风扇苟延残喘,比蝉鸣还要嘈杂。
第76章 初次接吻
“据悉今天是67年来录得的最高温, 阶段性大气环流异常是区域高温天气形成的直接原因,高温天气加剧脆弱人群和户外工作者的健康风险。注意避开太阳进行剧烈活动,多饮水适当补充盐分”
手机正在播放新闻前的天气报道, 说到剧烈活动后挥洒过多汗液导致的脱水症状有口渴、乏力
这些症状正在靖霖身上上演,他全身汗涔涔的, 衣服还是没穿上, 白色内/裤上染了一些比汗液浓稠的液体。他仰脸平躺着,像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竹席被他的体温熏热。
彼时,梁翊尚未有二十七岁时那么体贴周到,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兴致勃勃地想要再来一次。
靖霖看着他的脸, 忽然瘪嘴转过身对着墙壁。
“不舒服吗?”梁翊按着他的胳膊,炙热的体温蔓延过来, 刚刚就是这只手握住了他。
靖霖觉得难受, 好像被哄骗了。明明说好是接吻,梁翊并没有做任何与接吻有关的事情, 他认为接吻是两个人嘴对嘴的亲密接触,而不是对身体的其他部位。
虽然嘴唇相贴过许多次,但是他对接吻是有所期待的,至少不是伴随着某种难以忍受的、粘稠的奇怪气味。他像条鱼一样在梁翊手下不能动弹, 与方才在市场买的鲈鱼只有鱼鳞的差别。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告诉我吧靖霖。”梁翊强行挤进他跟墙壁之间的缝隙, 热度瞬间飙升, 逼仄的小床变成了烤箱。高温下油脂分泌, 使得肉与肉相互粘连。
靖霖又转到另一边,过了许久, 小声控诉他骗人,那根本不是接吻。
残阳终于落下,晒得发烫的屋顶得以喘息,大片大片绚烂的晚霞被方形窗户定格,如同莫奈的画。
梁翊从后方靠过来,吻了吻他的肩,然后是耳根,再到侧脸。他捧着靖霖的脸颊,把他的脸掰过来,嘴唇要碰不碰。
靖霖面无表情看着他,似乎在看他又要玩什么把戏。梁翊勾了勾唇角,眼睛闭上,全凭感觉行动。张开嘴含住他的嘴,两人都不知道准确步骤,但靖霖觉得应该不是像被一个窄口水杯罩住那样,眉头微微皱了皱。
随后,梁翊试探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带着热汗的咸涩味道。靖霖的唇瓣哆嗦了下,他不确定要不要张开嘴巴,梁翊用牙齿咬了咬他的上唇,然后他就知道要张嘴了。
他感觉很奇怪,梁翊的舌头像某种生的鱼肉,梁翊曾带他去吃过的,他不太喜欢所以没心思记住准确名字。但是梁翊的舌头又比那种鱼肉要紧实一些,且没有鱼生那么冰冷。
津液顺着嘴角流下,靖霖惊慌地抬手去擦。梁翊按住他的手,顺势覆在他身上,把吻加深。大掌顺着手腕一路往上,最后握住他的肩摩挲。
靖霖觉得头昏脑胀,症状和天气报道中所说的中暑症状更像了,明明太阳已经落下,怎么还会中暑呢。
他们不停地接吻,不停地相互抚摸,从落日熔金到繁星满天。过了许久,梁翊终于停了下来,在黑暗中目光明亮地看着他。
“这是接吻。”梁翊说。
两人对视着,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过了会儿又转回来,矛盾得可以。
“梁翊。”
“嗯?”
靖霖这时候又不怕热了,往他怀里缩了缩,“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找我做搭档?”
梁翊拿起床头的扇子,一下一下帮他扇风赶走燥热。他说:“因为靖霖同学很聪明,一直排在第一。”
靖霖点点头,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看不出来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
梁翊轻笑了下,话锋一转,道:“当然不止。”他揉了揉圆圆的脑袋,说:“还因为靖霖同学很可爱。”
靖霖拍开他的手,认为他又在胡言乱语。自己那时候面黄肌瘦,怎么样也不能跟可爱扯上关系,而且脾气古怪冷漠,他认为梁翊可能是脑子被高温天气蒸坏了才会这么想。
于是他照实告诉梁翊,认为他可能是疯了。
腰间的手臂收紧,梁翊又咬了咬他的下唇,“感情有理智所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①。这是一种直觉,我看到你就想靠近你,跟你多说话。”
靖霖看了他两眼,咕哝道:“我又说不过你。”
梁翊咧开嘴笑,“没关系,我以后都让着你。”他挠了挠他的腰,他们笑着,闹着,忘记了迟迟没有放进锅的鱼,啪嗒一声,鱼从灶台跳了下去。靖霖听见声响,连忙推了推梁翊,“你没让老板把鱼给处理好吗?”
“噢我想着回家再处理会新鲜一些。”
“梁熠!”-
漫长的梦结束,靖霖睁开眼睛看见休眠舱洁白低垂的顶,没有繁星也没有落日,只有一片毫无生机的惨白。他挪动了一下手脚,按开舱门。
“睡得好吗?”
白炽灯争先恐后涌进来,靖霖眯着眼晃了晃神,下意识道:“梁熠?”
许礼抬手在他眼前扫了扫,确认眼球转动正常,然后以一种比较遗憾的语气告诉他,“梁翊哨兵的结合热比较严重,而且之前已经打过太多抑制针,现在还没有排解完毕。”
靖霖晃了晃脑袋,问:“他在几号病房?”他起身有条不紊地换衣服,穿鞋,语气沉稳,举止利落。
许礼怔了怔,迟疑道:“靖霖上校?”
“嗯。”最后一个扣子扣好,靖霖转过身,眼神坚定而锐利。
他走得很快,薄外套衣摆翻飞,脚步声规整而紧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动用精神力瞬间穿过去,可惜白塔内部不允许使用疏导以外的异能。所以,他只能让两条长腿走得飞快。
三分钟前,许礼告诉他梁翊正在经历强结合热。因为过度使用抑制剂,已经产生抗药性,所以只能采取人工疏导。
白塔一向唯等级论,S级哨兵的身体当然轮不到他自作主张地用一个熬字糊弄过去。
在疏导室前站定,靖霖看着眼前全封闭的门,滑开门上的密码板,迟迟没能按下密码,内心充斥着莫名的矛盾。如果,梁翊正在接受他人疏导。如果,梁翊发现他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
那,他和梁翊之间那些简单而美好的小幸福还会存在吗?
他的大脑很乱,醒来的一瞬间塞满了东西。有过去的有现在的,有没自我意识的时候,也有梁翊作为C级哨兵上门的时候,杂乱无序一股脑地堆过来。
定定思考几秒,咔哒,手比脑子快打开疏导室的门。靖霖尽力板着脸保持冷静,下颌线绷得极紧,目光冷然地看向房内的人。
两名A级向导被梁翊的精神力压得缩在角落动弹不得,精神力完全被死死封住。梁翊听见声响的一瞬目光愠怒地看过来,旋即挂上不可置信的表情,张牙舞爪的精神力碰到他立刻焉了下去。
“出去。”靖霖说。
其中一名向导迟疑地喊了他一下:“上校”
“先出去,这里有我。”他的语气和缓下来。
“是。”
虽然他们也想出去,但是S级哨兵此刻并不能好好控制住自己的精神力,仍死死压制着除靖霖以外的向导。靖霖走过去抬手按住梁翊的肩,如暖流一般的疏导力自掌心输出。
很快,躁动不安的身躯平静下来。两名A级向导连忙跑出去,顺便贴心地帮他们锁上门。
“梁翊。”
简单的两个字听过无数遍,但是此刻又有了新的体会。梁翊抬起眼看着他,身上的束缚带制止住拥抱的动作,眼尾耷拉着,很委屈的模样。
靖霖半跪下去抱住他,眼眸中流转着复杂且浓烈的情感。
“靖霖?”
“嗯。”
“靖霖。”
“嗯。”
简短的对话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获取的信息,可对话的双方又似知道了很多。梁翊的眼睫低垂着,半遮着瞳孔,只能看见一点灰绿。靖霖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皮,然后是鼻梁,最后的唇瓣。
梁翊一错不错看着他,就连接吻的时候也没有闭上双眼。他仔细观察着,尝试在他脸上找出这是靖霖上校,抑或是靖霖宝宝的证据。清亮亮的眼眸明明白白告诉他,这是靖霖,是上校,是同学,也是爱人。
这是他的搭档向导,同时也是他的结合向导。
“靖霖。”他再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嗯。”靖霖也再一次耐心地回应他。咚一声,脑袋磕在他的肩膀上。旋即,肩头温热湿润。
“梁翊。”靖霖捧着他的脸,“让我看看你,许礼说你的结合热很严重,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给你解开束缚带”
梁翊猛然抬起头叼住他的唇肉,如同野兽一般狼吞虎咽地亲吻他。他稍一用力脚往后蹬一下子把靖霖扑倒,发抖的身躯压下来。手被束缚带绑在背后,他只能用唇去找靖霖。
靖霖愣了愣,悬在半空的手停滞了两秒,随后落在对方的背脊上把人紧紧抱住。
“我回来了。”他说。
疏导室是为了让哨兵平静下来的空间,布置得很简洁明亮,墙壁都是温柔的奶油色。没有言语的加持,在素净的空间里就像演黑白默剧。任谁看了都知道主人公是一对十分相爱的伴侣,他们不停地做/爱,时间在这个奶油色的空间里失了效。
许久,多余的结合热终于完全被爱意蒸发,梁翊靠着软垫半坐起来,紧紧环绕住靖霖,就像抱住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拆了一包营养液喂到靖霖嘴边,靖霖小口小口地喝了两下就推开了,“难喝。”
梁翊轻轻笑了,胸膛震动,“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喝这个吗?”
靖霖撇撇嘴,气若游丝,“吃过好吃的才发现营养液这么难喝。”
“那就不喝了。”说着把剩下的一饮而尽,梁翊摸了摸他的手臂,又碰了碰他的腰,好像怎么也摸不够一样,恨不得自己变成靖霖身上的一只螨虫,每天的工作就是走遍他的身体汲取油脂。
两人又躺了好一会儿,靖霖闷闷地说:“想回家。”
“那我们回家。”
“可是房子已经被我毁了,我们以前写在墙上的字也没了。”语调呈阶梯式落下,靖霖很不开心,这种不开心在他醒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
梁翊摸了摸他的脸,又凑上去吻了吻,问:“怎么想起来的?”
靖霖眼皮垂了下去,半边身子躺得发麻,于是转过身平躺着等麻劲儿过了才慢吞吞地开口:“我做梦了,梦见很多事情,还梦见你第一次说要蒸鱼给我吃,结果鱼从流理台掉下去,找了半天没找到,第二天鱼臭了才在冰箱底下发现。”
“想到清理死鱼实在太恶心了,我就醒了,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就都回来了。好奇怪,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好像你在迷雾领域的这七年的生活是平行时空里另一个我过的一样。”
梁翊手臂紧了紧,“无论是哪个时空的你,我都会找到你,爱上你。”顿了顿,他补充道:“而且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零区113号还有查理在呢,还有大花园给你种花。春天了,该种花了。”
“嗯。”靖霖翻身埋到他怀里。
照理说静音室里有恒温系统,应该不会感觉到热才对。但是这一刻,他们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高热的午后,肉贴着肉能蒸出水汽来,浑身乏力、口干舌燥。
在春天中了暑。
两人从白塔离开的时候,许礼是最开心的,“终于把你们两位健康送走了,总算有一点医生的成就感,虽然不是我治的。”
“放心许医生,当好邻居也很有成就感的。”梁翊笑了笑。
走出白塔,靖霖很用力地吸了一口富有春天气息的空气。目光所及尽是晴朗,蔚蓝天空飘着几片云彩,一片嫩绿的树叶打了个转被风吹远。
梁翊牵起他的手走上车,他偏头看了看抓着方向盘的人。从前的梁翊总是充满快乐的气息,自信、张扬。如今的梁翊已然成熟,收敛了许多,身上背负过很多伤口,遭受过很多磨难。
尽管这样,他还是坚定不移地朝自己走来,带自己回家。靖霖情不自禁地抬手碰了碰他的背,很快又收了回来。
“怎么了?”梁翊问。
“梁翊。”
“嗯?”
靖霖摇摇头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他脸上浮出很浅的笑,几乎察觉不出来。但是梁翊好像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也跟着微微笑了笑。
车载系统播放着悠扬温柔的歌曲,与风声一同揉碎在充满花香的回家路上。
第77章 我们的家
学校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 靖霖回家后马不停蹄递交销假申请。梁翊颇有些不满,“好忙啊,靖霖老师。”
靖霖拍了拍他, 道:“楼应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今年的新入队员选拔快要开始了, 要派人培训教导, 还要平衡任务,很忙的。”
“是是是,明天我就向勤劳的靖霖老师学习,提交销假报告。”
把报告上传后,靖霖终于放下心头大石,他转过头看了看梁翊, 问:“凡洛斯,怎么样了, 应该比我们的房子损坏得还要严重吧。那时候的记忆我不太记得了, 还有银刃公会怎么样了。”
梁翊抬起手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对他刚醒过来就想这些糟心事有些不满, 不过还是如实对他说了。
“邵铭恩死了,目前联盟抓了邵正远,还在审理中,银刃公会虽然受到重创, 但到底是大公会,产业众多。非法项目只涉及其中的医疗和物流产业, 法人代表都是小鱼小虾担任, 另外因为他们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 西部地区大部分人都要靠他们吃饭,联盟不能贸贸然出手整治。估计最好的结果就是判处邵正远死刑, 至于郑景恒,他还在逍遥快活。”
“郑景恒?”
梁翊想到他或许不认识郑景恒这个名字,遂解释:“就是银刃公会的会长。”
“我知道的。”靖霖沉默少顷,而后说:“他跟邵铭恩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跟邵家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是,但是他们做得很干净,表面上找不到任何郑景恒涉足黑产业的证据,拿他没办法。不过上次他恼羞成怒在联盟法庭投掷派芬琳,虽然投放的位置没有监控,应该多多少少能找到证据的,过两天我问问楼部长。”
“联盟法庭?是什么时候的事?”靖霖想了想,那时候他还处于知觉退化中,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些模糊。隐约记得梁翊好像有一天离开了很长时间,但是不清楚他具体去做什么。
梁翊眼睛撇向一旁,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第一次开庭那天,发现得及时没出什么事。”
轻薄的眼皮抬起,靖霖立刻就抓住重点,“谁发现的?你?”
梁翊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问他等下要吃什么。
“下雨那天。”他忽地想起来笃定道,旋即,好看的眉毛紧紧攒起,一把抓过他的手。因为靖霖那时候控制不住精神力,所以梁翊的虎口实打实受伤且没有快速愈合,现在还有一道突兀的疤在上面,像一弯红月牙。
“你被派芬琳影响了所以才去那么久。”
梁翊抽回手,但是靖霖比他更迅速地握住,十分心疼地看着那道月牙形的咬痕。随后,有些伤心地责备道:“你不舒服就好好呆着,干嘛还赶回来,还要被我咬,也不知道躲。”
他像个机关枪一样啪啪说了一顿,然后转过身去假装忙碌地敲键盘。梁翊从后圈住他,贴着他的脸颊蹭了蹭,“可是我想见你,不行吗?”顿了一下,梁翊补充道:“难道你不想见我吗?”
靖霖咕哝道:“我那时候又没沨意识,除了欺负你什么事都不干。”
“那时候是靖霖宝宝嘛,更需要陪伴的。”梁翊亲了亲他的脸颊,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有些着迷地在他的脸和脖子流连。
梁翊说:“而且使坏的是银刃公会,别因为外人误了心情。以后,上校大人好好疼回来不就好了。”
“我都想起来了,做什么还一直上校上校地喊我。”靖霖偏过头不满地觑着他。
“作为上校的伴侣,我与有荣焉啊。”
靖霖没管他的插科打诨,有些心不在焉地发着呆,过了一小会儿后,感叹似的说:“就算银刃公会倒下,侥幸跑路的人也会加入别的什么公会,慢慢蛰伏总有一天卷土重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星梦孤儿院的历史在上演。”
梁翊把他的头发揉乱,“但是白塔也会一直存在,世界不会一直和平,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一部分人过上安稳的生活,然后再拯救其他秉待拯救的人。”
靖霖抬起眼直视他,仔细地在他脸上寻找时间流逝的痕迹,很可惜,并没有找到。皮肤紧致与十九岁没有太大的差别,眼睛也依然明亮深邃。不过他还是认真地说:“梁翊,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嗯?”他把人抱起,暗示意味十足地往上顶了顶,“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长得多大了。”
“梁翊!”
梁翊贴着他脸颊吻了吻,轻笑,“别说不开心的了,晚上想吃什么?真的吃蒸鱼吗,那现在要去买鱼了。”
靖霖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不用了,就按平常那样就好。”
“平常那样?”梁翊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得瘆人,靖霖感觉脊骨有点凉-
“啊——张嘴,对,靖霖真棒。”
靖霖板着脸,终于在他开着飞机把勺子递过来的时候忍无可忍,“你就非要这么不方便地吃饭吗?”
梁翊笑了笑,轻轻抖了抖腿把他往上颠了颠,“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你平常不是必须要坐在我腿上才肯吃饭吗?”
“梁翊!”
“乖,吃完饭可以看二十分钟的海绵宝宝。”
此刻靖霖确信了,不论梁翊如何变,还是那个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犯傻的搭档。
他咬着牙忍了忍,梁翊在迷雾领域里面受了这么多苦,他应该要包容的。虽然两人真实年龄相同,甚至梁翊还比他大几个月,但是梁翊的时间停滞了七年,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作为长辈他应该要包容的。
可是之前知觉退化时自己也做了太多蠢事了,靖霖怎么在心底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还是忍受不了那样的自己,甚至许礼和筱筱他们也来家里看过他,简直恨不得撕开一道裂缝钻进去。
“啊——”
又一勺炖蛋递到眼前,靖霖深吸一口气吞下。明明情绪到达爆发的边缘,还是乖乖地顺了梁翊的心意,梁翊觉得他气鼓鼓的样子很有趣,把勺子换到靖霖手上,说:“轮到你喂我了上校。”
“梁翊哨兵!”
“到,上校。”
靖霖不满地觑着他,少时,一大口白米饭塞到他嘴里。梁翊嘴角溢出心满意足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喂他吃了什么山珍海味。
就算不说也能知道梁翊现在心情非常好,眼底是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感情让靖霖几乎招架不住,他抬手捂了捂他的眼睛,低声说:“别总是这么看我。”
“为什么。”梁翊凑近一些,差点把勺子碰掉。
没有回答,靖霖沉着地看了他几眼,又转过身去吃饭。梁翊下巴搁在他肩上,注视着一动一动的腮帮子,竖着手指在一旁等着他转过头来,然后在他脸颊处戳出一个小凹陷。
梁翊嘴角挂着笑等待他气呼呼的教训,可是靖霖只是一言不发地转回去吃他的炖蛋。吃着吃着,香甜的炖蛋隐隐发咸。
靖霖无声地流着泪。
“怎么了?我不闹你了。”梁翊赶紧掰着他的肩把人转过来,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靖霖吸了吸鼻子,眼睛通红。
“我都不记得你了,你还一直凑过来。两次!”末尾两个字加了重音,着重强调。
他的情绪转变得太快,让梁翊突然慌了,连忙柔声哄他。凑过去亲得他满脸湿润,随后十分诚心地告诉他:“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啊,有什么办法呢。我天生就是想靠近你的,靖霖。”
乌黑的睫毛微微抬起,眼眶红了一圈。靖霖定定看了他几秒,站起来跨坐在他大腿上,手环过结实腰身,耳朵贴在胸膛上。
“笨蛋梁翊。”
梁翊笑了笑,胸腔微微震动,“对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的上校大人。”
靖霖张嘴咬了一口,跟他之前咬自己的位置差不多。梁翊装模作样地痛呼了下,然后得寸进尺要亲嘴。
巴掌大的脸微微泛着红,靖霖乖乖仰起脸,慢吞吞撅起唇。梁翊垂眼看着觉得上校这个样子很可爱,道:“闭上眼睛。”
“噢。”
等他乖乖闭上眼之后,梁翊摸出手机,打开照相机飞快拍了一张。靖霖等了一会都没有嘴巴落下来,疑惑地睁开眼就看见梁翊对着手机傻乐。
他颇为不满地喊了喊他,“你在做什么?”
“噢抱歉。”梁翊从容不迫地收起手机,安抚地低下头去亲他。
靖霖推了推结实的胸膛没推动,只能任由他入室抢劫一样的亲吻。梁翊舔了舔他的唇,意犹未尽地问:“吃饱了吗?我让查理收拾了。”
靖霖扭头去看他的炖蛋,似乎还想吃,但是梁翊断然帮他做了决定,“冷了不好吃了,晚点再给你做新的。”随后十分霸权主义地把人抱上楼。
房间内很黑,只有窗外皎洁的月光照明。零区113号不远处有个平缓的小山坡,郁郁葱葱的树木在月光下随风掰动,看上去像是柔软的棉布。
皎洁的圆月缓慢移动透过窗纱照进来,在靖霖的身体上如同牛奶一样流淌。他发间满是汗,身体则布满梁翊的味道。这一刻,他觉得梁翊和作战状态的仙贝很像,眼神锋利,随时准备入侵。
靖霖抬手抓了抓他的头发,问:“你想知道除了滚下流理台的鱼之外我还梦见了什么吗?”
梁翊很忙,但仍分神回应他,只不过话语有些含糊,“还梦见了什么?”
“梦见你说要跟我接吻,不是亲亲。”他顿了顿,缓慢补充,“但是你一开始没有接吻,在做现在做的事情,然后我就生气了。”
梁翊听懂了,轻轻笑了笑,鼻尖一耸一耸刮过下/腹。下一秒便爬上来,跟他接了长达一分钟的吻。
“是这样吗,靖霖同学。”
靖霖其实憋得难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临出来之前想要一个吻。他的脸颊绯红,很温顺地点了点头,“你继续吧。”
饶是见证了千百年人间云雨的月光都羞了脸,缓缓藏到云层后,最后一条光缝消失了,房内变成恒定的黑,只能通过心跳和气息确认对方的存在,方便了一些温情的发酵。
靖霖趴在他身上,耳朵贴着胸膛,咚、咚、咚,结实有力的心跳声急促而洪亮。纤细的手指按在上面打圈,“那时候你的心也跳这么快。”语气轻轻柔柔,就像春风。
梁翊抚着他的背,告诉他,“因为它都是听命于你的。”
“你在迷雾领域有没有梦见过我?”
“唔——”梁翊沉吟了一会儿,而后淡然道:“在里面虽然很长时间都是沉睡状态,但是很少做梦。”
“这样啊。”
梁翊把他抱上一些,通过S级哨兵的超常视力在黑暗中看到靖霖稍显失落的表情。
他接着说:“虽然不怎么做梦,但是醒着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偶尔会陷入思维的怪圈,错觉自己变成了哲学家。”
“那你会想什么?大哲学家。”靖霖难得跟他开玩笑,不过语调却没太多的兴奋,反而显得有些心疼意味。
梁翊摸他的脸,他就乖乖地不动。
“我会想,如果我们一开始抽任务的时候抽了别的,或者那天见到你也要进领域时我竭力阻止,又或者雾起来之前我紧紧抓住你和小棋他们,可能一起商量着前进一切都会不一样。总觉得自己还活着好像做梦一样,日复一日没有意义地流逝生命。许多面临选择的瞬间,可能就是一线之差就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我很高兴自己坚持了下来,还能再次回到现实时间,再次见到你。”
靖霖眼眶有些热,他侧过头吻了吻梁翊的下巴,“谢谢你坚持下来。”
沉默地抱了一会儿,靖霖声音轻缓地说:“我们找个时间去看看小棋他们好吗?”
“都听你的。”
第78章 四月光景
白塔因公牺牲的哨兵和向导都会统一埋在郊外的风凛山墓园, 因为异能者体质特殊,所以不允许留存遗体或骨灰,墓园里都是衣冠冢。而且宁小棋他们的尸体随着迷雾领域的倾覆一同湮灭, 也只能立个衣冠冢,墓碑下埋藏着他们尚未来得及上身的正式队员制服与徽章。
四月芳菲漫天, 郊外祥和宁静, 天气凉爽,几片云彩遮住刺目阳光。靖霖和梁翊穿着肃穆的暗色衣服,各捧了两束百合。
踏着青灰色石板往上走,视野渐渐开阔,或白或灰的石碑错落有致,夹道种满了修剪整齐的松树。靖霖走在前头带路, 一路无言地走到并排的四个墓碑前,依次写着:痛挽军士宁小棋、痛挽军士石烁、痛挽军士张衾美、痛挽军士王晓。
公墓有人定期打理, 周围没有杂草, 花岗岩碑牌擦得很干净。几张年轻稚气的脸上满是张扬的笑意,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拍下这组照片原本应该印在个人简历书上的, 没想到却用在了人生最后一块铭牌上。
“你经常自己过来吗?”梁翊问。
靖霖缓慢摇了摇头,沉默几秒,说:“第一次来。”
当初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所以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个资格去祭拜牺牲的队友。就好像, 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是来耀武扬威一样。他是带来灾厄的人,他不允许自己来打扰亡人的清净。
他只敢在每个做了有关迷雾领域的噩梦的夜晚时, 打开风凛山墓园的地图仔细核查上面每一个墓碑的登记日期, 一遍遍一遍遍寻找队友们的位置。
用食指从画着拱形的门口开始, 沿着小石子图案的小径往上,再经过大块方形石板走二十五格, 最后徘徊在往右数第三至七个墓碑的图案上。
不怪梁翊误会,因为他实在太熟悉这里的路线了,熟悉到一次也没有实地考察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走。靖霖没有多加解释,半蹲下去声音很轻地跟他们打招呼。他的声音就像风吹过树梢,带着沙沙的粗粒质感。
洁白的百合散发着馥郁香气,衬托着花朵旁一张张年轻的笑脸更加可惜。他们还都那么年轻,除了是白塔的优秀的队员外,还是某个家庭的宝贝,某些师长眼中的爱徒。他们本该还有许多秉待解锁的身份,但是最后都被刻刀凿出来的已故军士总结。
靖霖从前是不爱跟别人说话的,但是他的队友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梁翊影响,都喜欢逗他,久而久之他也愿意慢慢主动开口了。
他们原本说好要一起通过考核进入第一小队的,他们原本踌躇满志要为帝国与人类的和平奋斗终身,可最后,谁也没有实现这个抱负。
靖霖问了好之后就突然不会说话了,攒了几千个夜晚的语句堵在喉咙说不出来。他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笑脸,希望他们已经解脱了。
梁翊看了他几分钟,悄然拉开了一些距离让他表达哀思。梁翊走到最远端,在宁小棋前蹲下,也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当初,他是亲眼看着宁小棋被异形种杀掉的,而且最后的最后,宁小棋还放出精神体掩护他。
片刻后,他平复情绪,说:“好久不见,宁小棋。”
然后又是长久的沉寂,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他哎了一声,说:“我每次晚回宿舍的时候你都给我留门,谢了兄弟。”
梁翊依次跟他们都说了几句话,语气都不太沉重,就好像只是毕业告别那样,“大石子,以后不能给你带早餐了。”、“张衾美,以后也不用找你作业抄了。”、“王晓,你”他停顿了许久,最后蹲下去,很靠近正中间那张嚣张的照片,声音很低地说:“你以后不准再笑靖霖没有精神体了,他的精神体是很漂亮的雪鸮,S级。而且他现在是上校,还是我的领导,无论在家还是在白塔。”
虽然是轻松愉快的话语,但莫名有种伤感。
靖霖最先结束了悼念,他走路没什么声音,走过来牵住梁翊的时候他微微出神。
“说完了?”
“嗯。”
梁翊点点头,“我也差不多了。”他最后总结陈词那样说完,甫一站起来,靖霖很突然地伸手挡了挡。
“怎么了?”
靖霖看了他两秒,最后还是收回手,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嗯。”转身时眼尾余光扫到右起第三个墓碑,梁翊停下脚步,往回走然后定住。这个墓碑跟其他的都不一样,没有贴照片,只刻了字。
——痛挽军士梁熠。
虽然知道知道这是统一立的碑,但是亲眼见到自己的墓碑心情还是有些起伏。靖霖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感觉不自在,替梁翊感到不自在,也替原本应该刻在上面的靖霖不自在。
除了因为墓碑外,还因为那张消失的照片。估计是邢一鹤给他做了定格消除后,下令把与梁熠有关的图像都删掉。最后,人人只知道封印七级领域的英雄只是一个意象,除了S级没有其他特征。
靖霖抓住梁熠的手臂,梁熠反手握住他,说:“没关系。”他舒了一口气,表情轻松。
“无论是‘梁熠’还是‘梁翊’,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墓碑成为墓碑之前也只是一块石板而已,是对亡人的思念才让这块石板不同于铺在地上的石板。我既然还没有死,这块石板就不奏效,而且我现在也不叫这个名字了。”
梁翊牵过他的手,沿着原来的路步行下山。
风凛山植被众多,随处可见小松鼠和野猫,枝头上也藏了许多小鸟。虽然人迹罕至,但在另一个层面上也算是世外桃源。希望宁小棋、石烁、张衾美、王晓在这里不会寂寞,或许他们已经去了更好的地方。
靖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风吹过郁郁葱葱的树木,就像山在呼吸。
“要我背你吗?”走到最后一格楼梯时,梁翊突然道。他已经快步跳了下去,双手往后,半弯着腰做出背人的动作。
靖霖拍拍他的背,说:“不用了,我想跟你一起走。”
“好吧。”
梁翊看了看四周,觉得眼熟,“我们去抓青蛙吧。”
“什么?”
靖霖对他想一出是一出已经能够做到波澜不惊了,但是还是有点不理解。
梁翊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了弹,提醒道:“你之前不是下载了一个旅游打卡的软件,还说想换松原的接吻蛙吗,这里是接吻蛙的栖息地。”
靖霖愣了愣,回想起来是在赫曼的时候随口提的,而且当时梁翊就扫了一眼粉皮青蛙的介绍,连他自己都忘了没想到梁翊记得这么清楚。
好像看懂了他在想什么,梁翊嘴角勾了勾,说:“进迷雾领域前你还答应我转正就跟我结合,没想到上校大人十九岁的时候比二十六岁还要大胆。”
“你怎么什么都记!”靖霖锤了一下他的肩。
梁翊点了点脑袋,表情流露着年少的张狂,“没办法,谁让我脑子好使呢。而且——这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不记得。”
靖霖瞪了他一眼,随即跳起来扑上他的背,命令道:“前进。”
“遵命,上校大人。”
下命令时虽然神气,但是到底面皮薄,过后立刻像个鹌鹑一样埋在梁翊肩上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认荒郊野外没有人。
这一打岔,在墓园的沉重心情都消了,靖霖圈着梁翊,贴着他的颈,小声说:“谢谢你陪我来,梁翊。”
梁翊偏了偏头,嘴角勾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让人很有安全感。他就像个无所不能的最佳陪伴智能机器人,在靖霖的事情上,他或许比智能机器人还要灵敏。
“梁翊。”他又喊了他一下。
“嗯?”
“回去我请你吃布丁。”
梁翊笑了一下,问:“为什么是布丁,你不是喜欢吃糖吗?”
“唔——”靖霖解释道:“你结合热把我带回白塔那天,我进休眠舱前许礼给我吃了一盒布丁,很好吃,他说是你让他拿给我的。”
“梁翊,你怎么总能找到我喜欢吃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猜的。”他的口吻轻快,好像猜到上校的口味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靖霖抱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说:“那你的大脑是很好使的。”
两人说说笑笑沿着郊外马路走了大半个小时,草丛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梁翊压低声音提醒:“三点钟方向,有一只贴着树干隐身,快拍。”
“好。”靖霖也用差不多的声量回他。
纪念品兑换有两个方式,一是像他们之前在赫曼那样打卡满几个景点;二是拍到五张活的野生纪念品的照片。因为纪念品都是很稀少的特殊生物,所以很难拍到,一般人都采取方式一。
礼品兑换处的工作人员把他们提交的照片上传至内部网站进行核实的时候不住地感叹,“你们是第一组拍到动物原型照片的客人,其他人都是打卡景点的。”
他们笑笑没说话,要是被人知道两个S级异能者运用自己的超能力,就为了换一只毛绒玩具,明天上班可能会被调侃。
很快,屏幕上出现恭喜的字样,所有照片通过核查。工作人员指了指玻璃柜最上一排的样品,道:“因为你们打卡挑战的方式特别,所以可以在特等奖中随意挑选两样。”
靖霖看了一圈,最后指了指其中一个玩偶形状的台灯。梁翊稍稍惊讶,“不是想要粉红色的青蛙吗,为什么选了发光浮豚?”
“我想要发光浮豚,到你了,快选。”
梁翊看了几眼,随意指了一个小小的毛绒小熊,跟他之前买给靖霖的差不多,不过尺寸只有巴掌大。梁翊平时不喜欢这种玩偶,突然选这么一件,让靖霖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在外面吃了晚饭,靖霖还是又另外买了东西给仙贝,依然是三文鱼,还是特级的。
“你这是溺爱啊溺爱。”
靖霖才不觉得是溺爱,想到仙贝见到三文鱼的样子他就不禁勾起唇,“走吧,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靖霖在仙贝的碗里码好三文鱼,但是它似乎没什么胃口。见靖霖很殷切地看着自己,还是努力地吃。
“怎么了仙贝,不想吃吗?”
仙贝喵了一下,没有说什么。靖霖还想再问,但是梁翊突然呼唤青羽,打岔了一下他就忘了。
青羽从靖霖的图景里出来,在室内它只能低矮地飞行,很有限制。梁翊随手把刚换的毛绒小熊扔给它,它叼起来捡回到梁翊做的树屋里。是上次梁翊给仙贝做猫爬架的时候顺便做的,就悬挂在树形猫爬架上。
靖霖好奇地站在门口瞄了几眼,青羽似乎很喜欢这个新窝还有小熊。他转过头看向梁翊,“原来你是换给青羽的。”
“你也想要吗?”梁翊捏了一下他的脸。
靖霖把他的手拿下来,逗了几下青羽。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他忧心忡忡道:“仙贝这几天好像不太吃饭。”
“天气热了吧,胃口不好。”
靖霖皱眉,还想再问就被梁翊以明天要上班含糊了过去。
第79章 销假复工
短暂休息了一阵, 靖霖复工,赶上春季选拔,而梁翊刚好需要作为白塔教官前往圣所军校。难得可以一同上下班, 他显得很高兴。
靖霖正在穿衣服,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几眼, “要不我们分开上班?”
“为什么?”
靖霖看着他拿起制服抿了抿唇, 说:“老师和教官走太近,不好。”
“之前我都送你上过班了,有什么关系。”梁翊转过身,顺手帮他把衣襟上的绑带拉好才穿衣服。
白塔日常的工作制服里面是一件黑色塑身上衣,把肌肉形状完完整整地展示出来。上身线条随着呼吸起伏,外搭工装裤和夹克外套, 梁翊宽肩窄腰大长腿,穿这一身十分惹眼。
靖霖不由多看了几眼, 微微蹙眉, 仍是说:“不太好,万一有人说我们工作场合行为不当呢。”
梁翊觉得好笑, 弯腰亲了一下他的脸,问:“怎样算行为不当?”
“这样就算!”靖霖推开他,顶着粉扑扑的脸转身出去。
许久没回学校,校道的粉樱开得很漂亮, 车辆驶过扬起一地落红。梁翊把他送到教学楼楼下,把车也停在他的车位上, “我要先去集合, 中午找你吃饭。”
靖霖张了张嘴, 到底没说什么。车门哒一声拉开,身后传来结实的力道, 梁翊揽着他的肩把人带回来一些,偏头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复工快乐,工作狂上校。”他说。
工作狂上校本人嘴角抽了抽,在他放开手之后突然拽住他的衣服轻咬一口他的唇瓣,又在他反应过来前迅速溜走。
“好好工作。”
一早上忙着填写各种表格以及确认教学进度,屁股没有沾过凳子,靖霖得空喘口气坐下已经响起午休的钟声。
郭可馨拍了拍他,问:“靖霖老师一起去吃饭啊,你之前请病假那么久瘦了好多啊。”
靖霖正准备张口回答,办公室的门响了两下,然后听见一把爽朗的声音跟靠近门口的老师交谈,“麻烦可以帮我叫一下靖霖老师吗?我是他家属。”
“好的,稍等。”
靖霖无奈地对郭可馨摊了摊手,并指了指站在门外的高大男人,“抱歉郭老师。”
郭可馨嘴巴张得很大,十分惊讶的模样,不过很快就收起来挂上笑,“理解理解,快去吧。”
校道上满是飞奔的学生,穿着白塔制服的英俊教官和穿着板正衬衫的漂亮老师走到一块儿很受瞩目。
靖霖觉得有些尴尬,往外撤开两步,又没话找话地问:“你有去看梁赫吗?”
“没有,不管他。”
靖霖微微皱眉,觉得他这个哥哥当得不称职。思考了一会儿,说:“三年级训练场后门有条小径可以直通二年级教学楼的,难得你过来这边上班都不去看看他吗。”
梁翊嘴角漾起一点笑,道:“靖霖同学,你是不是忘了我也在这里读过书,还告诉你从哪条路去饭堂最快。而且他们课那么多,谈恋爱都没时间,哪有时间跟哥哥吃饭聊天。”
“好吧。”靖霖脸上浮现怔愣的神色,好像才反应过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想起来以前的东西也很奇怪,好像不是我的记忆一样。”
“那就慢慢熟悉起来。”梁翊说,“比如可以从逛学校开始,你看那个小凉亭,以前我们还经常去那里喂流浪猫呢,不知道那些猫现在怎么样了。”
靖霖点点头,心底患得患失的感觉消退一些,可还是有些难受。
失去有关梁翊记忆的那几年,他的生活过得如同电脑程式。按照设定好的指令每日重复,一天天过得麻木又冷漠,回想起来甚至想不起有哪段值得称道回味的时光。
尤其在探望了宁小棋他们之后,他总会想,梁翊是怎么熬过七年的,没有人给他做定格消除,甚至没有人跟他说话。
“青羽一直陪着我。”梁翊说。
靖霖才发现自己把心底想的话说了出来,愕然地看着梁翊,“真的吗?”
“嗯,不过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状态也不能经常陪它,所以它只会很少的语言。它自己呆着的时候就喜欢拍翅膀玩,等我醒了就会开心地转圈飞。”
曾经靖霖对于自己没有把青羽带出来感到悲痛与愤懑,现在只剩下庆幸,幸好没有只把梁翊自己一个人留在里面。
“好了,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嗯。”靖霖吃了两口,突然又问:“所以一开始你才把仙贝送过来陪我吗?”
短密的眼睫低垂着,因为梁翊轻笑而微微抖动,“我本来想先让它先来打个前哨,给我挣点好感分,没想到它叛变了只向着你。”
“青羽一开始也只喜欢你啊,很排斥我。”靖霖睨了他一眼。
“精神体都是主人内心的倒影。”梁翊顿了顿,直勾勾看着他,“你下意识不接受独自从领域出来的自己,青羽自然会继承你的意志。我爱你,仙贝当然也会继承我的意志。”
靖霖哑然,他的语气神态过于自然,告白的话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过了许久靖霖才再次开口,问:“为什么要改名叫梁翊?”
梁翊垂着眼,像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情微微勾了勾嘴角,“总要有个新的身份才能接近上校啊。”
“为什么是这个字呢?”靖霖在某些事情上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虽然“翊”还不错,但是“熠”也很好的,代表着光亮。就像梁翊本身,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道光。
梁翊看了他几眼,笑笑没回答。
选拔训练没有午休只有一个小时的午饭时间,梁翊把靖霖送回他在学校的宿舍,略有些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快去吧。”
“好吧。”
刚在床上坐下,一道黑色暗影从窗户翻进来,梁翊抵着他的肩,急促道:“还有十分钟。”
靖霖挑起眼看了他一下,嘴角嗤着笑,问:“十分钟够你做什么?”
十分钟是很短的,所以梁翊决定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说话上,直接用行动告诉他十分钟可以做什么。
胸膛贴着胸膛躺,嘴对着嘴,水声不断。梁翊结合热来的时候做狠了,回家靖霖只让他浅尝辄止,没成想这样反而更让需求过大的哨兵心痒难耐,半刻不亲昵就感到难受。
因为身体重回掌控靖霖的心情不错,放任他作乱了一会儿,但是梁翊是不知节制的,靖霖不得不提醒他,“时间”
梁翊轻啧了一声,脸耷拉下来,“我要六点才能下班,你”
不用值夜班的话,老师五点半就可以下班,两人的时间错开了。靖霖看了看他,眨眨眼睛,气喘吁吁说:“等你。”
“好的,老婆。”梁翊又亲了他一口,发出很响亮的啵一声才出去,还是走的窗门。
靖霖脸羞红,随后又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偷情呢。
下午,学科主任找他谈话,主要是关于这学期的工作安排。
“廖主任。”
“靖霖来了,坐吧。”
廖主任是位长相很和蔼的中年男性,常年穿着西装三件套,把头发梳得油亮不苟。学生背地里都喊他卡森,因为他的形象很像英伦管家。靖霖抿唇笑了笑,觉得确实很像,不过他觉得叫查理更为恰当。
“靖霖老师,你看这儿。”
“好的。”靖霖把不合时宜的想法赶出脑海,思绪回到正事上。
廖主任打开排课表,说:“你的课已经交由其他老师负责了,重新排课表改动会比较大。”
“我理解的。”
“上面决定让你去带这一届的毕业班?”
靖霖愣了愣,“毕业班?”
“对,刚好春季选拔今天开始,现在加入还不算迟。白塔那边忙不过来,所以希望多几个老师辅助,刚好你还是白塔的编外成员,并且有很多实战经验。”
靖霖点点头,接受良好地答应了。
廖主任又打开一张时间安排表,“春季选拔结束后,哨兵和向导就要进入白塔实习了,大概是五月至七月这段时间,分配到不同队伍的学生各自需要一名教师跟进,你需要跟进猎风小队的学生,就是第一小队。往年很多在学校表现优秀的孩子进入白塔进行实际任务的时候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消极情绪,甚至有的严重到需要治疗,所以随行教师要认真关注每个学生。”
应允的话来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靖霖迟疑片刻,问:“可猎风是特选队员,不是都由白塔在职的军官教导吗?”
“靖霖老师你可是S级。”廖主任脸上浮现理所应当的表情,“据我所知,塔今年安排由两位S级带猎风,上面点名要你跟进猎风,另一位是内部人员,这我倒不知道是谁。”
靖霖若有所思默然点头,在廖主任温和的目光下应承道:“明白,我会安排好的。”
“行,辛苦了靖霖老师。”
走出主任办公室默默关上门,回去的路上经过三年级的训练场,靖霖远远看见一群曾经朝气蓬勃的学生正像泄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而一旁站着的高大教官双手背在身后,下颌绷紧,冷酷地发号司令催促学生们接着做下一组动作,学生们敢怒不敢言,像死鱼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接着受训。
斜阳倾洒,挺拔利落的身影笼罩着一层金灿灿的光晕。深刻的眉骨紧压,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认真严肃地纠正动作。工作中的男人很迷人,确实是长大了。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梁翊似有所感地望过来,一瞬间,周身冰雪消融,嘴角高高扬起。旁边的学生如同见鬼了一样,纷纷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吓得靖霖连忙蹲下。
“哎,猜猜我发现了什么!那个魔鬼教官好像已经结婚了,对方还是我们学校的教职工。”
“谁说的,真的假的。”
“真的,下午训练的时候明明前一秒还在骂我们,后一秒突然笑起来,我还以为撞鬼了呢。而且他刚刚摘了手套,我看见他无名指有戒指。”
“你们班那个教官好帅啊,有说的那么恐怖吗,不会是怕人气太高故意这么说的吧。”
“呵呵,不信你跟我换,我去你们班训练,你来我们班试试。”
“换就换,谁怕谁。”
梁翊耳朵微动,往远处正在收拾书包的学生看了一眼,刚还在热火朝天插科打诨的学生立刻把包一挎,推搡着往外跑了。
训练场外,一辆漆黑的越野停靠在一旁,里面坐着的司机气质温润外形昳丽,与越野不太相衬。过了一会儿,另一侧车门打开,宽敞的车厢立刻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梁翊接过靖霖递过来的水和纸巾,一边擦一边问:“等很久了吗?刚刚怎么看见我就跑。”
“见你在上课就不打扰你。”
梁翊勾了勾唇,把矿泉水瓶放回去,自然地握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嘴,“工作安排好了吗?”
靖霖发动车子,听见他的话抿了抿唇,慢吞吞说:“差不多。”
“还是给教回梁赫他们?”
“不是。”
“那你换去哪个班了?”
“明天就知道了。”靖霖卖了个关子,不过他也确实没说错,只知道是带三年级,并不知道是哪个班。
梁翊点点头,随即装模作样跟他诉苦道:“现在的小孩真难管,我这么和蔼可亲他们管我叫魔鬼教官,有这么帅的魔鬼吗。”
“你以前不也经常给老师起外号,还好意思说别人。”靖霖揶揄道。
梁翊捏了捏他的手,不满,“上校大人,你不应该站在我这一边的吗!我要上诉。”
上校冷酷无情驳回,“上诉无效,你又不是十来岁,都结婚了有点大人的样子,包容点。”
“我只包容老婆的。”
果然,论嘴皮子靖霖是怎样都不能讨到半点好处的,把车改为自动驾驶后他忿忿转过身咬了一口梁翊的唇瓣。
“安静一点。”
武力镇压很有效,梁翊安静了,只不过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嘀嘀嘀,靖霖的手机短促地响了一下,在安静下来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他拿出来扫了一眼塞回口袋,唇瓣紧抿成一条线,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
梁翊不由侧目,“怎么了?”
“垃圾短信而已。”
第80章 拼凑碎片(修)
浴室传来潺潺水声, 还有梁翊找不着调但是非常愉快的哼唱。靖霖赤脚踩在地板上,随手把梁翊的夹克披在肩头推门走出卧室。
书房,光屏亮着, 显示一份非常详尽的个人报告。
靖霖轻轻滑动鼠标把报告浏览了一遍,指尖有规律地在书桌上敲击。片刻, 鼠标往上滚动, 回到该人物的重要人生事件上。
体弱多病,在家学习,从未进过学校或任何集体生活。
这么单调的人生,如果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伙伴,应该会成为朋友吧,或者是在这之上的关系。
从三天前开始, 有人持续不断地给靖霖发送匿名邮件,内容都很无聊, 一截碎布、一张画纸、一块真空放置的糖果。
今天的是一片花瓣, 配文是“哥哥,你说春天外面会开满花, 但是我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这个信息的主体是以靖雪发出的,但是靖雪,或者说邵铭恩已经死了,而且是靖霖亲自确认的死亡。
那只有可能是他身边极为亲密的人, 才知道这些他从前和靖雪的事情。邵铭恩曾带他去看过他小时候在邵家的生活,他在那里被当作郑景恒的血包养大。
靖霖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若是从前的他或许会被这样的东西道德绑架, 继而影响情绪。但到底经历了几次生死, 心境已然不同。而且无论是靖雪还是邵铭恩,做的许多事情都不值得原谅, 他没有什么可愧疚的。该愧疚的是踩着其他人的鲜血,一步一步坐到宝座的人。
靖霖又看了一遍邮箱里那几张照片,仍是一封都没有回,关掉。
眼前忽而闪过一道白光,他重新把其中一张照片打开。那块真空保存的糖果放在一个精致的瓷碟上,碟下压着一块宝蓝色提花布。他被邵铭恩掳到那个不知名的古堡建筑时,窗帘和床罩就是用的这种华丽的布料。
后来在地下城买纱罗的时候,店里挂了一张类似工艺的布料,花色繁复精致很是漂亮。这种工艺太过特别,他不由多看了几眼,老板娘说那是她妈妈留下来的,据说盛产自一个叫萨因的小国。
萨因。
靖霖在搜索引擎敲下这两个字。
网上关于这个国家的描述寥寥无几,只写着二十年前曾爆发内战,后破产沦为无主之地。一个濒临灭亡的国家人民为了活下去四处逃窜,战争后发生疫病被周边国家封锁。此后就再也没有关于这个国家的消息,连世界地图也默认把这一块地打成深灰色的严重防控地带。
他从邵铭恩的城堡逃出后,白塔一直没有找到他说的那个国家,卫星也没有捕捉到那个大脑形状的路西得列脑科中心的图像。甚至后来白塔又给他做了几次测试,确保他的记忆没有受到药物影响。
这不正常。
别说一个偌大的建筑了,如果白塔想找,就算在人海中捞出一个人也不算难事。
银刃公会霸占林格才十年,从前他们主要活跃于西部战区和地下城,但是邵家的存在可不止十年。
邵铭恩掳他去的那个国家完全受到银刃公会的统治,就连塔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如果林格只是他们霸占的城市,那么那个不知名的小国才是银刃公会真正的大本营。
而且,白塔内有人在保护这个大本营。
一瞬间,脑海中所有的东西串了起来。
所以郑景恒才如此笃定自己不会被抓,所以就算银刃公会被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派芬琳也依然还在生产。
靖霖点开回复框邮件的框,敲了一行字发出去。
与此同时,木门笃笃笃响了几下。
“工作还没处理完吗?”梁翊倚着跟他差不多高的门框,无奈地看向他。
“马上。”靖霖按下发送,飞快关闭屏幕,“睡觉吧。”
梁翊被他推着出去,余光瞥见雪白的足,他停了下来,不满道:“怎么不穿鞋。”说着把人抱起来送回房间。
嘀嘀嘀,早上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靖霖今天没穿平常上班的衬衫西裤,而是穿了皮夹克和工装裤还有马丁靴,飒爽英姿尽显,梁翊不由侧目。
“今天要带一年级的小朋友去郊游吗?”他问。
靖霖觑了觑他,轻抬下巴,略显倨傲,“教学机密,不可外泄。”
梁翊紧抿着唇憋笑,实在憋不住了还是笑了出来,他伸出长指轻佻地挑起靖霖的下巴,“靖霖同学,你今天可爱得过分了。”
靖霖拍开他的手,轻哼一声转身出去。
机密只持续到上午第二节课,梁翊正在给学生做耐力测试,听到一阵交谈声,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喊他。
“梁教官,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靖霖老师,之后由他协助你。”
“你好啊,梁——教官。”漂亮的脸上浮现揶揄神色,靖霖挑起眼睨他,憋着笑意跟他握手。
廖主任本想给两人多做介绍,让两人熟悉一些,可是他们之间似乎有层天然的透明罩,无声地把人隔绝开来。廖主任见相安无事,挠挠头走了。
“你不是教低年级吗?怎么会过来协助选拔?”
“教学安排。”简短说明后,靖霖打开手册,对着排队的学生看了看,又往后翻了几页,忽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
靖霖扬声喊:“潘映麒,出列。”
被点到的学生抖了抖,小跑着过来,规规矩矩地朝靖霖和梁翊敬了个礼,答到。
“叫潘映麟一起过来。”
话音落下,学生立刻哭丧着脸,拖长着调子可怜兮兮地喊:“老师——”
梁翊接过册子看了看,不由挑眉,“两兄弟长得还挺像。”
“报告教官,是双胞胎,我是弟弟。”潘映麟大声应答,身后看热闹的学生嘻嘻笑起来。很快真正的潘映麒跑过来,跟潘映麟差不多表情,一脸大祸临头的模样。
两人外表肉眼几乎看不出差别,而且还留着一样的发型,就连身高也相差无几,跟这两人没有太多接触几乎分辨不出来。
靖霖把册子合上,双手背在身后,缓慢地在两人面前来回踱步,让人压力倍增。梁翊回去继续指挥剩下的学生测试,记录成绩,侧耳分神偷听靖霖老师是怎么教训学生的。
“为什么互换身份,12分钟跑跑不过弟弟吗?”靖霖问,他的嘴角往下撇,目光凌厉,看上去十分严肃。
潘映麟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帮他哥回答:“对不起老师,是我让哥哥跟我换的。”
靖霖半垂眼帘,面无表情,“理由。”
潘映麟迟疑了下,慢吞吞回答,声音非常低。靖霖皱了皱眉头,提高了一些音量,重复:“理由。”
“报告老师,我想去A班看帅哥教官所以跟哥哥换了过去,没想到今天第一节课就开始测试没来得及换回去,报告完毕!”
潘映麟声音洪亮地一股脑说完,立刻垂下脑袋等待处罚。空气安静了约一分钟,这一分钟的压力让人额头直冒冷汗。
春日暖阳不晒,柔和地照了些时就被飘过来的云遮盖,地上的影子隐去,头顶传来声音,“下课后你们两个负责把器材搬回去。”
话罢,靖霖咳了两下,又问:“清不清楚。”
“清楚,清楚,老师。”大潘和小潘面面相觑,似乎不太相信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互相揪了一下对方的头发呲牙咧嘴疼起来后又傻笑到一起。
靖霖挥挥手让他们回到原来的班级队伍。
梁翊登记好每人的成绩上传,白塔系统会根据初次各项测试的成绩以及等级把所有学生重新分配。一早上测试结束,每个学生都累得气喘吁吁,梁翊站在最前方,简短地说了一下下午的安排,在说到今天可以有多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时,下面沸腾一片。
“好了,上午就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下午直接去礼堂,不要跑错地方了。”
“是。”
学生四散跑开,梁翊慢悠悠晃到靖霖身边,揶揄:“好大的威风啊靖霖老师,看来学生都很怕你。”
靖霖斜斜看了一眼梁翊,转身往食堂走,“这都没看出来换了个人,看来白塔的培训不到位。”
梁翊轻快地赶上他,十分顺手地牵住,“是,太不到位了,需要靖霖老师亲自指导。”
靖霖垂着眼看了看交握的手,到底没有甩开,“走快点,我饿了。”
“遵命。”
吃饭过程中靖霖的手机又响了几次,他拿出来查看然后简短回复。突然,梁翊瞥见屏幕上亮起周灼惟三个字,靖霖正要拿起手机他抬手按住,微微不满,“怎么最近这么忙?”
“之前堆压了太多的事情,现在才空出手来解决。”靖霖耐心解释,径直推开他的手回完最后一个消息后抬起头,与梁翊直勾勾的视线对上,“怎么了?”
“当着我的面跟前配对对象发消息。”语气酸溜溜的,任谁都能听出醋意。说完后还欲盖弥彰地补充道:“工作重要,我一点都不介意。”
靖霖怔怔看了他几秒,垂下眼笑,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
“梁翊哨兵。”
“是,上校。”
“不要吃莫名其妙的飞醋。”
“我哪有。”
靖霖无奈地摇摇头,连仙贝的醋都要吃的人哪会这么容易放过这次机会。果不其然,梁翊塞了两口饭又开始絮絮叨叨:“联合训练的时候周少将还警告我要注意身份,区区C级哨兵迟早要被上校给甩掉。”
谁能甩得开梁翊这个黏人糖啊,靖霖无奈地想。回到宿舍这人还一步不离地贴着他。
“你觉得我是很花心的人吗,梁翊。”
“不是。”
“那你还”
“噢我看网上说要适当跟伴侣撒娇增加亲密感和新鲜感。”他一本正经解释把靖霖逗笑,靖霖仰起脸亲了亲他的嘴角,“够亲密了吗,去坐着,我要烧水了。”
下午统一去礼堂观看安全视频,难得多出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总算不用紧巴巴地十分钟完事了。梁翊对此尤为满意,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上校的宿舍转了一圈。
圣所军校财大气粗,教师公寓都是三房一厅的标准。两个卧室一个书房,开放式厨房正对客厅,没添置什么物件显得很空。
靖霖打开橱柜翻出许久之前教师节学校送的茶,仔细看了看日期确认没有过期才拆开冲泡。
梁翊转完回来,又黏人糖一样从后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这里比略仓街的房子大了好多。”
靖霖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并不在意。
梁翊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目光又睃巡一遍,嗓音很低地问:“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你也一直住在略仓街的小房子吗?”
“那里很好。”靖霖皱了皱眉对于他这样不吉利的假设不满,捧着茶杯走过去坐到沙发上,低头饮了一口即将过期的花茶。味道似乎不太好,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靖霖摩挲着手指上的倒刺,看不出情绪地问:“你不喜欢那里吗?觉得太小了?”
梁翊在他身旁坐下,捏了捏他的手,“我喜欢,但是我更希望你能更舒适更快乐的生活,即使我不在的时候。”
“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靖霖瞪了他一眼,咕哝地说:“我困了,要睡午觉。”
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不太高兴地回房间躺着。梁翊进去的时候就见到他拉起被子盖过头当鹌鹑的场景。
床垫一侧往下凹陷,梁翊躺上去,隔着被子轻抚他的腰。
他把被子拉下去,靖霖没用力,一下子就露出了脑袋。梁翊吻了吻他的后脑勺,轻声说:“靖霖小笨蛋,好傻。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等了那么多年。”
靖霖一下子没脾气了,抿着唇看着他,视线沿着眉骨往下扫视。大概过了两分钟,嘴巴动了动,他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突出的喉结往下翻滚,梁翊哑着声问:“你怎么知道,又不记得。”他抬手把一撮掉下来的头发帮他别到耳后,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
“我就是知道。”靖霖往他怀里挤近一些,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可能是心理暗示或者图景暗示之类的,我总是觉得应该要住在那里,要在略仓街的房子等。”
“我不知道等什么,但是一直以来我想要的东西很少,那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想要把那个房子买下来住进去。或许是因为曾经你让我感觉那里像一个家,而不只是某个短暂的栖身地。”
梁翊深深看着他,嘴唇微动,最后贴过来吻住他。没有什么技巧的,就像第一次接吻那样,只有一腔热烈与满溢的情愫。
亲着亲着多出来的一小时也不够用,差点双双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