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空中忽而雷声作响,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幕,此刻被笼上了层层乌云。
几乎是在惊雷响起的瞬间,人群就炸开了锅:
“要下雨了!他真是小神仙啊!”
“什么神仙,哪位仙人的身体这么弱?”
“是啊,顶多就是一个神棍。”
……
穆泽宇看着着逐渐压下来的云层,下意识地瞧了眼身旁的少年,对方就那样平静地站着,也不辩解,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满城皆是风雨欲来之景,独他一人遗世而独立。
许风亭的确很平静,他本来就是假神仙,百姓会怀疑也正常。
神棍又怎么了,神棍也是一种身份啊!
穆泽宇看了好一会,半晌后收回目光,缓缓开口:
“孤信仙长非妖邪,古书有云,通神者损凡身,往往病弱,需精心细养,若仙长真为妖邪,也不会替孤抓捕逃犯。”
这话不仅替许风亭坐实了神使的身份,也让他的病弱有了合理的解释。
百姓们眼底的疑虑尽消,有不少人想上前找仙长搭话,却碍于太子在场不敢打扰,于是只能遥遥地跪下叩拜,也当是沾了仙气,希望能带来福泽。
一个人跪下后,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浩浩荡荡的架势把许风亭吓了一大跳。
说瞎话时都毫不心虚的某位神棍,在此时觉着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在心底直嘀咕:
我不是真的神仙,又非皇亲贵胄,受这么大礼会不会折寿?
穆泽宇倒是早已习惯了这般阵仗,他站在人群前,向许风亭邀请道:
“凡间最精贵之所,当属皇宫,不知仙长可愿进宫调理?”
听到进宫二字,许风亭当即回过神来,什么折寿不折寿的都被他扔到了脑后。
“殿下盛情邀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小反派尚在宫中,他正愁不知如何进宫呢!
见百姓们久久不愿散去,穆泽宇提醒道:
“大雨将至,诸位快回家中避雨吧。”
闻言,百姓们纷纷起身,避雨的避雨,收衣的收衣,街市上很快便没了人,许风亭也跟着太子进了马车。
同一时刻,雨珠自天幕落下,一滴又一滴,很快便连成了线,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外面大雨倾盆,却丝毫影响不到马车里面。
太子的车架自然是极好的,车内软垫香薰,茶水点心,应有尽有,刚一进来,许风亭的咳嗽就好转了不少。
他窝在马车上,浑身暖洋洋的,耳边是车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这种环境太过舒适,蕴得人困意横生。
看出小神仙脸上的疲惫,穆泽宇主动出声道:
“孤稍后还要去趟刑部,到皇宫还需些时辰,仙长若是累了,可在车内小憩。”
有了太子这话,许风亭不再拘束,他给自己找了个相对舒适,又不至于太过失礼的的姿势,闭上眼打算睡个觉,养养精神。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警报声在脑海中猝然响起:
“警告!警告!请宿主远离主角攻!请宿主远离主角攻!”
主角攻?现在在他身边的主角,不就一位吗?
许风亭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向对面端坐的太子,心底无语:
都已经坐在同一辆车内了,还能这么远离?
所幸这阵警告只持续了几秒便结束了,许风亭感受着难得的安静,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怪这声警告来得太晚了些,且走且看吧。
许风亭感觉这一觉睡了好久,本以为醒来的时候就该到皇宫了,没想到还是在马车里。
他听着车窗外的雨声,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哪了。
对上那双迷迷糊糊的眸子,穆泽宇主动解释道:
“方才去抓陈可善,绕了点路,现在往皇宫赶,马上便能到了。”
没想到这位小仙长睡得这么沉,外面吵吵嚷嚷地都没将他闹醒。
许风亭确实没被影响到一点,他的身体一向不好,稍微费点心神就会感到疲惫,因此从小就很嗜睡,一觉醒来才能养回一点精力。
见对方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穆泽宇翻看着手中的书,语气随意地问:
“仙长确定,明日江淮会有水患?”
许风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转而一下激灵:
这是在试探他!
还好自己是基于剧情做出的预言,不然就刚刚那不清醒的劲,什么谎话都白扯。
许风亭轻咳一声,补充道:“既是神谕,自然当真。”
继而反问:“殿下还是不信?”
穆泽宇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似在思考,良久后才开口道:
“原是不信的,现下似乎不得不信。”
他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向许风亭,正色道:
“实不相瞒,钦天监早已测出明日或有水患,但这则预言却是针对九皇子的诅咒。”
九皇子?这不是他的任务对象嘛!
许风亭瞬间打起了精神,主动询问:
“诅咒的内容是什么?”
穆泽宇答道:
“南星居中垣,水泽不润下,大灾。”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大夏人人皆知,小九的母妃是丽妃,丽妃娘娘来自苗疆,南星指的便是九皇子。父皇已经知道了这则诅咒,倘若明日江淮水患是真,小九怕是要被赶出宫。”
原来如此!
剧情里缺失的细节一下子就完整了。
怪不得水患一发,隔日九皇子便被赶出宫,原来是因为这则灾星的预言。
许风亭正在回顾剧情,便听太子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若水患的预言为真,仙长可愿随孤去见父皇?告知其水患乃天灾,与小九无关。”
许风亭有些犹豫:
这样的话是否会改变原有剧情?
穆泽宇不知面前的小少年为何犹豫:
“仙长可是不愿?水患本就与小九无关,平白担上灾星的骂名,于一个孩童何其无辜,不知仙长所虑为何?”
许风亭斟酌道:
“人皆有命数,在下只是担心,贸然插手此事,是否会扰其它人的命数。”
他不好直言剧情,只能这样隐晦地表达自己的顾虑。
穆泽宇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忽而笑道:
“孤以为,命无定数,全凭自己争来,又何来扰人命数之说?难道一个无辜孩童,便活该担上灾星的污名吗?”
太子的一番话,让许风亭醍醐灌顶:
是啊,难道九皇子便活该成为灾星吗?
那孩子本来就是无辜的,既然自己可以帮上忙,为何不帮呢?
系统说过,只要不影响重要的剧情线,他可以随意发挥,那么就赌一把吧。
万一这不是重要剧情呢?
许风亭抬眼看向太子,应下了替九皇子洗白的事:
“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他的态度极其平和,如同好友般地与许风亭聊了起来:
“此次水患来得突然,孤需早做准备,不知仙长可有解决措施?”
许风亭还记得,关于这一次的水患,原书剧情如是描述:“白浪滔天,溪浮尸体,蔽江而下。
洪水来势汹汹,伤亡惨重,确实要早做防备。
方才在太子车上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了些,许风亭也愿意动脑筋想一想:
“明日应当在辰时左右发大水,殿下需在今晚疏散百姓,加固河堤;若有可能,组织人力开凿蓄水地,新凿河渠,引流至农田以外,或许可以减少百姓的损失;
不知城内是否有排水系统,这一次的水患主要在江淮,但皇城也会迎来一场大雨,城内的排水系统需要检查一番,及时疏浚……”
水患是引出小反派的剧情线,既然决定了要替小反派洗白,便也没必要让书中的灾祸重现。
许风亭希望能减少些损失,于是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说了出来。
他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太子眼神的不对劲,等到说完时,才发觉穆泽宇一直盯着自己瞧,不禁有些疑惑:
“……是在下哪里失言了吗?”
穆泽宇回过神来,轻轻摇头:
“并不是,而是先生治理水患的策略,太过新颖,孤只知加固河堤,疏散百姓,从未想过疏导与蓄积之法。”
穆泽宇对少年的称呼,从一声随意的仙长,变成了恭敬的先生。
许风亭被说得一愣,他没想到这里治理水患的措施这么落后,方才说的措施在后世可都是常识。
避开太子炽热的目光,许风亭掩饰性地咳了几声:
“在下当不起您的一声先生,只是一些拙见罢了。”
注意到少年的局促,太子微微收敛神色,眼神却不舍得移开:
“先生有才,可否告知名讳?”
思及方才听到的警告声,许风亭下意识地开口:
“在下没……”
“先生不会想说自己没名字吧,孤可不信。”
似乎是看出这人准备搪塞自己,穆泽宇连忙堵截了接下来的话。
许风亭:……
算了,随便编一个吧。
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现编了一个名字:
“子明。”
太子盯着人尴尬得发红的耳尖,轻笑道:
“原来是子明仙长。既然不让喊先生,那便唤你子明可好?”
许风亭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无所谓地点点头:
“随殿下喜欢。”
反正也不是真名,随便喊。
太子满意地笑了,他举起茶盏,向对面之人微微致意:
“那便以茶代酒,纪念今日与子明相识,从此以后就是朋友了。”
许风亭怀疑自己听错了,缓缓瞪大了眼:
啊不是,怎么突然就是朋友了?
他不想和主角交朋友啊!
半刻钟后,马车抵达皇宫。
太子将人带着东宫,喊小太监找来一套新衣,一双新鞋,继而对许风亭道:
“子明,你先跟着常青去换身衣服吧,孤去安排明日水患的事情,结束后便去找你。”
许风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也觉得这样面圣不合规矩,他点点头,朝那名唤常青的小太监礼貌一笑:
“劳烦小公公带路。”
天降神使的消息早已传进宫内,没想到神使的声音居然这般年轻,
常青有些好奇地抬眼瞧了眼,然而才刚刚瞧清对方的模样,便立马低下了头,只露出一对红红的耳朵,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慌乱:
“仙长客气了,偏殿就在不远处,请随奴才来。”
许风亭跟着常青一路来到偏殿,见小公公还想跟进来,他连忙拦下:
“接下来就不劳烦小公公了,在下一人足矣。”
常青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依言走到殿外:
“那奴才在外候着,仙长若有事,只需在内唤一声即可。”
许风亭点点头,接过常青递过来的衣裳,然而才刚走进殿内没多久,便犯了难:
这些衣服……怎么穿啊
突然有些后悔将小公公拦在门外了。
摸索了半天,终于是找到一点门路,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风不知从何处传来,下一刻,屋内的烛火灭了大半。
许风亭换衣服的动作一顿。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昏暗的殿内烛火摇曳,眼前是帷幔轻扬,耳边是珠帘碰响,古色古香的屋子一下子就诡异了起来,一幕幕中式恐怖的画面席入脑海,将神经瞬间拉紧。
许风亭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外袍随便一套,便打算离开这里,不曾想才刚抬脚,衣摆便被一道力扯了扯。
他下意识地回头,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绊住自己,转头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啊——唔!”
许风亭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刚一出声就被捂住了嘴:
“别喊!不是神使吗?胆子这般小。”
许风亭抬眼看去,发现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小小一只,此刻正稳当当地踩在圈椅上,看着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到回应,小崽子奇怪地看向被自己吓到的人,却见对方脸色苍白,捂着心口眉头紧皱,额间已经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这可把小孩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
许风亭捂着心口,语气虚弱,感觉下一秒就要断气:
“在下……有心疾。”
闻言,小孩神色微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跳下圈椅,拔腿就跑。
不过很快就被拽了回来,下一刻,只听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殿下的胆子不是很大吗?这便被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