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宫,御书房内。
太子恭谨地候在一旁,等待夏帝批阅完手上的奏折,许风亭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皇帝。
按照书中的设定,此时的夏帝应当正值壮年,但是真人却比想象中要更加苍老,鬓角已白,身形微佝,像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
帝王果真是这最辛苦的职位,瞧瞧,多损寿元,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过了好一会,夏帝终于从如山的奏折中分出神来,他的声音威严:
“太子,这位便是子明仙人吗?”
夏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许风亭便知道,他在马车上与太子的对话已经传开了。
从此以后,“子明仙人”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新身份。
估计治理水患的措施也已传到夏帝耳中,因为当太子承认他的身份时,夏帝的眼神忽地一亮,说出了与太子相似的话:
“仙长有治世之才,可愿留在大夏替朕分忧?这世上天材地宝皆在皇宫之中,可替仙长调理身体。”
当然不愿,他还有任务在身,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在宫中。
许风亭轻咳一声,直言道:
“在下来此,只为修行,不为入世。”
此时的少年仙长,尚未从现代社会彻底脱离,对于夏帝也少了几分恭敬,拒绝得毫不留情。
“既不入世,为何进宫?”
许风亭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拒绝得有多干脆,连点面子都没给皇帝留。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下太子的话了,平白给自己招来麻烦。
许风亭这人最讨厌麻烦,本来没想法给小反派洗白,偏偏太子的话太有鼓动性了,惹得他善心大发,莫名其妙就应了下了,又被推着来到了御书房。
没想到这一进来,便惹怒了天颜,搞不好还出不去了。
糊涂,糊涂啊!
见父皇的神色已经冷了下去,似是不悦,一旁的太子及时开口:
“父皇,仙长进宫是为告知明日水患,修行之人确有不入世的规矩,不忘大师不也是……”
“太子,朕没有问你话。”
夏帝打断了太子的话,看向太子的眼神多了层看不清的意味。
太子心下一惊,不敢再言。
那眼神,是对他起疑了。
若是继续说下去,父皇会错怪子明是他安排的人。
修行之人不入世,夏帝怎会不知。
方才那般问,不过是想测测这位仙长的虚实,不曾想对方拒绝得这般干脆,言辞间皆无对皇室的敬畏,故而神色冷了下来。
更没想到,太子竟对这人如此上心,他不是从不信鬼神之说吗?
夏帝收回目光,对眼前的仙长也失了兴趣,摆手道:
“水患之事,钦天监已告知于朕,仙长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太子向前一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人拦了下来,抬眼看去,便见小仙长朝他摇了摇头。
陛下明显已经对太子起疑,太子越是急切,便显得他这位神使的出现越是奇怪。
自己既然答应了别人,哪怕再后悔,也要将事情办好,断没有让太子涉险的道理。
他已想到了应对之策。
许风亭给太子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转而向前一步,问向夏帝:
“陛下近日是否被惊梦所扰?夜半时分难以起身?”
夏帝头也不抬,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是又如何,这些症状宫中太医皆知。”
“但太医们一定不知陛下梦中情景,”
许风亭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金钗落枕,血染金銮。”
这是九皇子被赶出宫后,夏帝所做的梦境,虽然时间上有冲突,但书中提到过,这位皇帝近日“常被惊梦所扰”。
既如此,应当不止一次做了这怪梦,说不定这几日做的也是这梦呢?
许风亭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赌,这一次,他打算赌把大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连衣食住行都能解决。
随着子明仙长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夏帝倏地起身,他沉着脸屏蔽左右,同时对太子道:
“你也出去。”
太子不放心地看了眼许风亭,见对方气定神闲,似有把握的模样,这才退了下去。
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剩下夏帝与许风亭二人。
“仙长都知道些什么?”
此事他从未与任何人讲,面前的少年是如何得知?
到底是真仙人,还是太子找来的假神仙?
说这话时,夏帝身上的威压极盛,仿佛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少年自乱阵脚,露出破绽。
许风亭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帝王威严,强大的气场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但这又如何,他赌对了,夏帝尚有求于他,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一只纸老虎罢了。
许风亭微微一笑,神态从容:
“凡间万千红尘事,不过是九重天上一日的谈资,世人知道的,或是不知道的,在下全都知晓。”
面前的少年年纪不大,气质却很沉稳,哪怕面圣也毫不慌张,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夏帝收起身上的威压,面色稍缓:
“民间传言天降神使,朕原先并不信,现下却信了。”
见夏帝信了自己,许风亭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有把握的同时,重新回答了夏帝最开始的问题:
“在下来此,一为水患,二为陛下圣体,在下虽不入世,但也希望能替陛下分忧。”
一句话,讨好皇帝的同时,又撇清了太子的嫌疑。
夏帝对太子的提防,已经明显到他一个外人都能注意到。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人设,还是还太子的人情,他都需要在夏帝面前澄清这一点。
闻言,夏帝果然不再怀疑,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既如此,仙长能否告知,朕为何常做此梦,可有解法?”
许风亭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拿出:
“陛下当年有负于一人,美人冤魂久难平,只能日夜缠之。”
这并不是许风亭胡编乱造,而是基于原书剧情,进行了适当的改编。
夏帝一生有愧于许多美人,但真正让他入了心,久久难以释怀的,只有丽妃一人。
民间盛传,当年金秋宴上,夏帝遇刺,丽妃为其挡箭身亡。
但实际上,是这位皇帝过于害怕,顺手扯过离自己最近的妃子,让对方替自己挡箭,彼时丽妃的肚中还怀有龙子;
金秋宴后,夏帝以护驾有功的理由将丽妃安葬,并给苗疆送了点礼,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就连丽妃母族那边都没有继续追问。
百姓不知真相,在场的皇亲国戚却是知道的,九皇子应该是亲眼见证了母亲的遇害,这才找人给自己父皇种蛊。
至于为何夏帝近日才频频做这种梦,不过是因为水患的预言沸沸扬扬,让他想起了久未问津的幼子,顺带又想起来丽妃罢了。
闻言,夏帝的身形一晃,目露恐惧:
“果然是她……可是为何,前些年都不曾有这种梦,偏偏近几日夜夜惊醒。”
许风亭静静地注视着夏帝,提醒道:
“陛下没有善待其后人,前仇旧怨便都找上了头。”
丽妃的后人,只有一位被夏帝遗忘的九皇子。
夏帝一下子瘫坐下来,轻喃道:
“朕……朕并未苛待禾野,只是不常去看望他而已。”
许风亭在心下冷笑:
一个失了宠的皇子,在宫中过得能有多好,这不就是苛待吗?
但这话并不能同夏帝讲,许风亭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
“陛下仔细想想,近日可有做什么苛待九皇子的事?”
夏帝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莫非……是因为朕要将这孩子赶出宫?”
许风亭没说是与不是,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夏帝自语道:
“是因为钦天监说,禾野若是留在宫中,将对国运不利,明日江淮会因他发大水,朕是为了天下,并不是有意……”
许风亭听不下去了,他没精力规劝更多,直接开口打断了夏帝的话:
“明日水患一定会发生,哪怕小殿下不在宫中。”
“不可能!钦天监不会出错的!”
也不知道钦天监下了什么迷魂汤,夏帝对他们极其信任。
许风亭并未与之争辩,而是说:
“陛下若是不信,今晚可将小殿下送走,且看明日江淮如何便是。”
若是以前,夏帝定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此刻却有些顾虑:
“真将小九送走的话,丽妃会不会更怨朕?”
许风亭唇角微勾,眸光温柔,恍若诱导般地劝说的道:
“旁人自是不行,但在下无妨。小殿下在我身旁,是受神恩泽,可消丽妃怨念,不过一日时间尚短,无法根除怨鬼。”
夏帝十分上道,连忙请求道:
“那可否让小九同仙长生活,衣食住行不必担忧,朕会为仙长提供。”
思虑片刻,夏帝补充道:
“城外白云山上正好有处宅院,是前朝国师的隐居之所,已空置许久,仙长与小九住那可好?”
我的天,就这么水灵灵地有了一套房?
怪不得古代那么多神棍,随随便便几句话便换来衣食无忧,谁能不心动?
许风亭压下心底的澎湃,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
“那便劳烦陛下安排。”
见对方应下,夏帝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只要将小九送到仙长身边便可以了吗?”
夏帝看着面前的少年仙人,希望从对方那得到准确的答案:
“……今日朕是否还会梦到丽妃?夜半时分难以起身的情况会有改善吗?”
刚把小老头坑了一把,许风亭现下心情好得很,不介意再哄一哄面前的夏帝:
“陛下放心,丽妃在这世上的牵挂只有小殿下,小殿下走了,她也不会留在宫中,若是陛下实在担忧,请将手伸出,在下为您画个护身符。”
夏帝现在已经是成功洗脑的状态,许风亭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去做,闻言便乖乖伸出了手,甚至还主动递上了朱笔。
许风亭抓住夏帝的手,取过朱笔在上面随便画了几道符:
“有此符在,鬼魂不敢轻易接近,若是还有夜半难以起身的情况,陛下只需闭息片刻即刻,平日里保持身心愉悦,如此阳气才能更充足,鬼魂近不了身。”
夏帝紧紧盯着面前的小神仙,将对方的话记在心间,完全没注意到,一只小虫子自腕间爬入衣袖,转瞬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