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风亭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忽而感到一阵心慌,他下意识地想:
这不是书中的情节,难道又是剧情的反噬吗?小家伙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注意到身旁人的情绪变化,姜礼及时安抚道:
“莫要担心,婺州城每条路口都有人巡逻,只消问上一问,便能知晓小殿下去了哪里。”
也是因此,太子才没有安排人在刺史府值守,毕竟满城都是自己人,根本没必要守着一座宅院,没想到,竟就是因为这一时的疏忽,让九皇子失了踪影。
姜大人尚来不及感慨,慌慌张张地便带着人往刺史府外走,刚一踏出府门,便碰上了一位巡逻的小侍卫,他连忙将人拦了下来:
“可曾见到过小殿下?”
正如姜礼方才所言,每条路口都有专人值守,而刺史府附近的路口,正是由这位小侍卫看守,对方的的确确见到过九皇子:
“约莫半个时辰前,小殿下同一位妇人走了,似乎是有新的流民过来,还未来得及安置。”
说着,小侍卫觉得奇怪:
“这不是太子殿下分给小殿下的任务吗?大人怎么还来问卑职?”
姜礼听得直想骂人,他没好气地说:
“什么事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去做啊!我问你,那个妇人带着小殿下往哪个方向走了?”
小侍卫被监正大人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指了个方向:
“好像是往城墙那边走。”
闻言,二人不再多留,立马往城墙的方向赶去,那名侍卫看着蠢笨,却也懂察言观色,意识到情况不对,便也没了巡逻的心思,跟在后面一同去找九皇子。
刺史府离城门口并不远,不过五百米的距离,拐个弯便到了。
众人赶到城门口时,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本该值守的士兵也不见踪影,仔细一看,城门竟然落了锁,原来是到点下班了。
许风亭看着落锁的城门,眉头微蹙:
“宵禁一般为戌时,如今天都还未黑全,城门怎么就关了?”
姜礼在旁解释道:
“最近因为流民的涌入,婺州城人口杂乱,为免意外发生,太子殿下提前了落锁时间。”
许风亭向前一步,贴着城门附耳听去,几息之后,转身提醒道:
“城外有声音。”
听说城外有声音,姜礼连忙凑近听了听,果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估计离城门口还有段距离,听得并不真切:
“小殿下肯定在外面!”
姜大人踹了一脚紧闭的城门,忍不住怒骂道:
“一群吃白饭的家伙,到点就准时跑了,那么大一个孩子往城外走,也不知道把人拦下多问几句,待此间事了,本官一定禀告太子,将这群值守之人好好整治一番!”
小侍卫听得胆战心惊,他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但不敢多言。
前几日巡逻时经过城门,他便瞧见有人在打瞌睡,有一次还在角落撞见士兵们喝酒,估计小殿下被人拐出城的时候,那几个士兵正巧寻了个地偷懒去了,故而没将人拦下。
那几位都是从战场回来的士兵,地位比他一个小侍卫高多了,不是自己能告状的。
姜礼不知小侍卫心中所想,急匆匆地吩咐道:
“你现在去将守城的士兵找来,小殿下在城外,让他们赶紧滚过来开门!”
担心被盘问,小侍卫巴不得赶紧走:
“是,大人。”
姜礼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眼底满是庆幸:
“还是小友聪明,知道附耳听一听,没有直接离开。”
许风亭的目光从未自城门离开,仿佛透过这扇门,已经看见了外面的小孩,眸光沾上了几分担忧:
“我只是觉得,小殿下一定在外面。”
姜礼愣了愣,不知对方为何如此肯定,但是很快,这位监正大人便想明白了:
“也对,城内都是我们的人,九皇子失踪了这么久,若是还在城内,必然会有音信,仔细想想,倒真是在城外是可能性更大一些。”
许风亭没有回话,真正让他心有怀疑的,其实并不是城内的安防,而是带走小孩的那位老妇。
一位普通的百姓。
他不由得想起了半月前的梦境,欺负小孩的,也是百姓,不过是一群百姓。
这个怀疑在看到落锁的城门时得到了证实,能将城门落锁时间掌握得如此精确,除了官兵便只有城内的流民,前者自然不可能掳走皇子,那么,只有后者了,听城外的动静,估计人也不少。
至于他们如何回城……这问题其实不必考虑,将皇子掳走可是大罪,那群人估计就没想回来。
就在许风亭思索的时候,一道带着稚气的怒吼自城外遥遥传来,遽然将神经拉紧:
“......滚开!”
或许因为距离有些远,声音传来的时候很轻,但他就站在城门口,一直关注着外面的状况,因此并未错过这道吼声。
姜礼也听到了,二人表情俱是一变,面面相觑间,许风亭率先开口道:
“姜大人,我去城墙上看看。”
江南临海,雨量比北方要大,为防洪涝,城墙建得比京城还高,上去并不容易,一番奔波后,终于是登顶了。
许风亭捂着心口,突感一阵呼吸不畅,迎着城墙上的风雨,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小友,你怎么样了?”
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眸光紧紧落在城外的方向。
姜礼跟着看了过去,只见城门外,不知何时集结了一群流民,对一个小孩踢踢打打,只是遥遥看着,便感受到了那群人的满腔恶意。
“那是小殿下吗?”
许风亭的眸光一寸不移,轻轻应了一声。
闻言,姜礼倏地回头望了眼身后,见城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忍不住低骂道:
“钥匙怎么还没送来!这么慢!”
说着,姜礼收回实现,紧紧盯着远处的小孩,着急得左右踱步:
“这可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殿下被欺负吗?”
城墙上风太大,许风亭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却也不忘安抚身边如同走热锅的人:
“大人,着急无用,我们阻止不了。”
见这人毫不慌张的样子,姜礼停下了脚步,他皱着眉,仔细端详着对方的神态,眼底满是不理解:
“你方才不是还很担心吗?怎么现在这么淡定?”
说这人不在意小殿下吧,却是第一个发现小孩不见的人,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一路奔波至此,但说他在意吧,现在却是一派从容,好似突然就放下了心一样。
许风亭微微垂眸,任由长睫打落,将眼底的担忧藏起,他缓缓开口道:
“……这是小殿下命中的劫难,着急也没用。”
此刻城墙外的那一幕,与半月前的梦境别无二致。
一样的大雨,一样的欺凌,唯一不同的是,此次小孩没有饿着肚子。
许风亭低低咳着,心底稍安:
原来是到了走剧情的时候,还好没出其他意外。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比原剧情好些了不是吗?至少小孩不会再去捡馊馒头了。
心底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见远处的小孩突然爬起来,似乎是想捡什么东西,可是没走几步便被一人踹到了地上,只能狼狈地伸出手,却怎么够也够不到。
细瘦的胳膊沾满泥泞,拖着小小的身体,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下艰难前行,几次靠近又被阻拦,一切的一切,与当初的梦境完全重叠。
许风亭的神色看不出丝毫异样,搭在墙垛上的手却是无意识地攥紧了:
为何这一幕,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小孩已经吃饱了饭,根本不可能去捡梦中那个馊馒头,他想捡的东西是什么?
远方马蹄踢踏,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驱车之人高扬马鞭,将欺负小孩的百姓尽数呵斥走。
与此同时,车帘被人从里面撩开,一位青衣人自车内走出,他蹲下身,将地上的小孩扶起,又替对方拾起落在地上的东西。
剧情兜兜转转,终于回到了正轨。
而灾星之说,将再也无法影响到小孩分毫。
许风亭彻底松了一口气,硬撑着的神经倏地松开,一口血就这样咳了出来。
“喂喂喂!小友,你莫要吓我!”
姜礼眼看着对方咳出一口血来,惊骇得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掏出手帕,就想替对方擦去血迹,却被拦了下来:
“无妨,死不了。”
旁人看得大惊失色,咳血的本人倒是一派从容,姜礼看得啧啧称奇。
他将帕子塞到对方手里,态度坚持:
“那也要将血迹擦一擦,看着太过骇人,有辱瞻观。”
原来这位大人有洁癖,看不惯别人身上留着血迹。
许风亭接过帕子,将身上的血迹擦了擦,看着被弄脏的白帕,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还给对方。
“给我吧。”
姜礼伸过手,将帕子收了起来。
那双手骨指分明,修长如玉,配上姜大人苍老的脸,显得颇为违和。
许风亭眸光微动,心底暗暗惊讶:
这位人看起来年龄很大了,怎么一双手还保养得这么好?
正好此时,小侍卫找来了值守的士兵,将城门打开后,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城外赶。
见城门开了,远处的小孩下意识地望来,似有所感搬地微微抬眼,目光落到了城墙之上。
他身边那位青衣人,也好奇地望了过来。
几乎是与那道目光相触的刹那,许风亭忽感一阵胸闷,头疼欲裂,一如那场梦境结尾,将落雨化作针刺,如有实感地侵袭着大脑。
与此同时,许久未曾出现的警告响彻脑海:
“警告!警告!请宿主远离主角受!请宿主即刻远离主角受——!”
这次的警告不似之前,一下便消了音,而是久久不停,在脑海中持续警鸣,似乎只要自己继续停留,它便会一直吵个没完。
许风亭被吵得难受,下意识地跟随警告声转过身,他踉踉跄跄地往城楼下走,然而还没走几步便倒了下去。
预想之中的痛感并无传了,他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迷迷糊糊之际,许风亭听到自己微弱的恳求声:
“我与那青衣人犯冲,莫让他靠近我……”
许风亭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遵从脑海中的警告,远离主角受,这才随口诌了个谎。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礼的眸光落到城外的青衣人身上,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那人……似乎有点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