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难辩
    风之念本想挽起头发,方便一会儿冲刺,但是发簪被拔,原来的头绳也找不到了。

    树下又闷又热,还有不少蚊虫,她便用半截树枝堪堪挽起一半头发,将其余的留到身前,挡住脖颈避免叮咬。

    头顶簌簌落落的木叶声响起,风之念抬头发现自己招的救兵还没赶到,反而是一条绕树半周的细长深褐色小蛇先带来了惊喜,是少有的一种含剧毒但性情温和的蛇,名叫碧梢,亲人胆小可养作灵宠。

    怕吓跑它,风之念后退半步才缓慢地伸出了手臂。

    内经散没有特制的解药,除了暴力受伤外泄内力让其发散药效,另一种办法就是以毒攻毒,将体内毒素抵消,疏通穴道恢复内力。

    她轻摸着蛇身,心中诚恳地拜托道:“这药只对人有用,你咬完我不会变僵的,就咬一口,咬完,恢复的内力,咱俩五五分,绝对不骗蛇!”

    霎时,腕处一痛,风之念便明白这小蛇没有经验,正常像它这么大的幼蛇,所分泌的毒液一次性至少毒死五十个人,一次将毒液全部用完,要么是没咬过人,要么就是吓坏了。

    她将恢复的半成内力分作一半化作灵力输给碧梢后,将它放在袖中慢慢修养,等候下一次的治疗。

    再次抬眸,粗厉的叫声划破夜幕。

    十几只乌鸦战斗力凶猛,更因为半夜被叫醒发了怒性。风之念又下了三道不可伤人的指令,在鸟群的掩护下,避开暗哨,一口气跑过大街,拐入一条小巷中。

    可还没来得及大口喘气,一家铺子前的门柱后闪过一道人影。风之念急停缓步,偏头一看,这门外柱子上靠坐着一个醉酒少年,身边还放着一只木桶。

    那人伸出手猛地抱住旁边的木桶,哕的一声,涌泄干净。

    风之念被酒臭酸腐味逼退到三尺之外,屏住鼻息,远远望去,门庭上灯笼的光将人影放大,那人的肩膀伴随着抽泣声有节奏地颤抖。

    看样子不是劫匪同伙,她正要离开,但回头瞥见那少年的衣着,又忍不住折了回去。

    红衣枫纹是朝雾阁弟子服饰独有的特征,辨别真假,只需要看领口的绣纹,仿制品仿不出那么复杂的枫叶绣法,也舍不得用金丝银线。

    听那名少年抱桶痛哭,风之念心中感叹道:“这是有什么伤心事,非得穿着这身衣服喝酒啊?作为天下第一武阁,朝雾阁的第一条明令就是不得穿着制服饮酒。违者,逐出阁内,永不录用啊。”

    发现有人靠近,少年抬起哭花的脸,嘟囔道:“还没到鬼节,你怎么就出来了?”

    她微微一怔,撩起凌乱的头发,提起他身边的灯笼,仔细认出了这张大花脸的主人——花染。

    风之念虽家在锦城,但自幼在朝雾阁修炼,就算不认识的花家的弟子也都能记得名字和面容。担心他被暗哨盯上,她好心提醒道:“你快些回家去吧,这里不安全。”

    哇得一声,花染哭得更惨,“我讨厌你,风之念!我讨厌你!”

    风之念吓到半退,心道:是个披头散发的人你都说像鬼吗?怕鬼还晚上出来?

    怕一会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正想点了花染的哑穴,一阵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及时赶来,那人边走边内力传音,低声警告道:“夜不归宿十大板,深夜扰民二十大板!这里不比朝雾阁,在拾音阁的地界惹事,就算咱们阁主来了也不能保你!”

    来人是大花染三岁的亲哥哥花栎,他在拐角处发现弟弟后直接剑步锁喉,将人放倒,“喊什么喊,喝醉了就睡觉,跑出来发什么酒疯,还抱着泔水桶,你可真行!”转身发现风之念,花栎以为她是住在这附近的镇民,又紧张道:“这位姑娘,实在对不住了,我兄弟醉酒乱说胡话,吵到你休息了。”

    花染双眼憋得通红,被哥哥点到百会穴后神智强行归位,和花栎一齐弯腰行歉礼道:“对,对……对不起。我喝醉了,瞎吼扰民了。”

    “无碍。”风之念没有多想,自己多年未归,两人认不出熟人也很正常。

    可赶往江府的路上,她郁闷至极,并非因为花染酒后的莫名讨厌,而是两人不间断的内力传音。

    哼哼唧唧,花染气愤道:“就知道唠叨我,就知道唠叨我,诶,看把人跟丢了吧!”

    花栎拧着对方的耳朵怒骂:“你尾随人家姑娘干嘛?”

    撒泼哭泣,花染不满:“什么尾随?夜这么黑,风这么大,我送她回家不行啊。”

    花栎站定跺脚讲道理:“你已经把提灯给她照明,我也送了她灭妖符篆护身,那女子就是梦游不小心出来的,现在清醒了,家也不多远,你跟着万一回去被人看到,人家的名节怎么办,你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行为……”

    甩开哥哥的手臂,花染回怼:“得得得得,抓住机会就开始教训我,我先问你,今天,不对,昨天下午,你不让我抓老李头就算了,昨天晚上,我察到有妖气,你还不让我去管,干嘛呀,我们还是朝雾阁的人嘛?你我还对得起身上的这身衣服吗?”

    花栎反应慢半拍,边跑边喊:“啊——?!这衣服?你竟然敢穿着这身衣服喝酒!”

    ……

    等耳边终于清净,一刻钟就像过了半个时辰,风之念深觉回去有必要和师兄提议将朝雾阁的传音术升级加密,增加双向或单向沟通的功能,而且必须要研究出一个拒绝收听的术法。

    江府门外,微风轻拂,紫薇树上细碎的花瓣飘落,散发出酸酸甜甜的的清新花草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被扰乱的思绪,虽说私闯民宅的罪罚是八十大板,但人命关天,只要蝉鸣馆的内鬼发出信号,自己抓住江府的内应必定能够将功补过。

    吹灭灯笼,风之念绕过眼前的碧瓦朱檐,轻功翻上东角门,趴在房檐上,看到紧挨着马厩和库房的家丁院和西侧的厨房,确认劫匪拿到的宅院布局图无误。

    而她刚落到府内的地面上,屋内就冲出五个带刀侍卫。

    风之念登时飞离脚下的机关,在西侧墙角站定,捻出指间沙子里面的胡椒粉和辣椒面后掩住了口鼻。

    喷嚏声中,刀光凌乱,一个侍卫问道:“啊嚏……来者何人……啊嚏……是妖是鬼?阿嚏……”

    他们一行人在东角门等着抓贼,没想到墙下设置的机关先被用到了自己身上,满眼流泪,模糊中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披散着近乎四尺长的黑发,腰间挂着一条黑色带着两点绿荧光的东西,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似蛇非蛇,十分瘆人可怕。

    “我并无恶意。”她安抚好应激出来的碧梢,让它重新躲进袖口,不直接说明来意,一是不知道侍卫是忠是逆,二是这扬沙的小机关连着细细的丝线,牵动远处的银铃。

    内应、江家人或者那位仙子?风之念对正在赶来的人十分好奇。

    抄手游廊上,为首的人脚步略快带有怒意,其他两个脚步,一个年轻,一个年长,细碎紧密地跟随着。

    “我不是说过,今夜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进了江府就通通抓住吗?怎么把我的机关扯坏了,都不见押人过来!”

    随着嗔怪声望去,来人年岁不大,身量娇小,穿着一身藕荷色纱衣,近看生了一张苍白的美人面,因不悦有了几分颜色,宛若白桃浅红,再细瞧,眼下发青有些严重,并非熬夜所致,令人怜惜。

    她自知夜闯私宅,有失礼数,主动解释道:“江小姐,我并非有意扰贵府清净,只是——”

    “只是什么?看今天的月亮好,到我家墙头赏月,不小心摔了下来啊?”年轻的女使站在台阶下呵道,看几个侍卫进不了白衣女子的身,忽又发现一股强大的灵力环绕在她家小姐的四周,马上警觉起来,“你用了什么妖术?你对我们家云婷小姐做了什么!?”

    风之念置若罔闻,接着对台阶上的江云婷道:“你不妨感受一下自己体内的灵脉,是否舒畅了些?”

    世人有金木水火土五大灵脉根系。天定灵根,亲护灵脉,往往生有弱症的人少了双亲中的任何一方,灵脉都难以疏通,不易开启修炼之道。

    江云婷心口顿痛,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身后年长的婆子大惊失色:“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术,马上解开,要不然,我们江府绝对不会饶了你的,你会死无全尸,就算这辈子修炼成人形下辈子也还是做畜生……”

    刚探出头的碧梢又缩了回去,风之念低声安慰道:“说我呢,没人敢动你。”

    旋即,江云婷摆手示意婆子没事,这些日子爹爹重病,她心疾频发,灵脉不顺,大夫开得药每日像饭一样吃下去也不见好转,可现在身子轻快,比正常时都舒服了不少。风之念见她面色好转,向前靠近一小步问道:“你感觉如何?”

    江云婷擦掉嘴上的血,看清从暗处走出来的人后,心中敌意未消,怀疑更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何人?”

    婆子探脉得知小姐的身体恢复,面露喜色,眼睛一下子红润起来。风之念看着,正高兴找到了解除嫌疑的突破口,又有一个中年男子迷蒙着眼睛,从家仆房走出来,看见地上一滩血迹后瞬间清醒,大喊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滩血不会是小姐吐得吧?”

    本就炸毛的年轻女使一眼瞪了回去,一手掐着腰一手指鼻,“刘管家,你这说的什么话!看都没看就说是小姐吐血,作为下人,难道你是日日盼着主子归西不成?!”

    这声音,这气势,风之念困意顿消。

    婆子看小丫头大半夜的说不吉利的话,马上一个责怪的眼色把人拉在身后,挺身而出,“姓刘的,你睡得也太死了些,这护院管家,你要是不愿当,当不好,就趁早离开。”

    她也接收到婆子投来的一个安定的眼神,那眼中满是善意,这令风之念不觉疑惑:是自己多余,来的不巧了?江家人早就已经锁定了内贼的人选?

    但见这扭头变脸的演技,她睁大眼睛学习。因为从小芝麻点情绪都写在脸上,风之念一直将及时变脸和面不改色视为两门最高超的自控技艺。

    她收回自己好奇的眼神,看向蝉鸣馆的方向,想试着做出盗贼的神态和被抓之后应有的表情,又发觉江云婷质疑的目光和小女使上下扫视的打量后,风之念又立刻垮下冷脸,默省道:“还是不要做什么让人误会的表情为好。不必要的麻烦少一点算一点,出门在外,能不主动惹事就不主动惹事。”

    刘管家一脸激动,越说越虚,跪在地上满腔悲怆:“小姐,你要明白老奴的真心啊,我在江府十多年,也是看着您长大的,别人说什么我都不无所谓,但我是真的担心小姐才这么说的,嘴上没把门儿,还请您不要怪罪。”

    风之念脚底碾压着石子,手指玩弄着袖子里的碧梢,又两口下去,内力恢复了三成。

    女使搬来椅子,江云婷接过婆子递来的团扇,开口有些气虚,“刘伯伯不必惊慌,我今日不睡,为的就是还您清白。您也知道,前段时间,我们府里出了内贼。”

    刘管家低着头急忙接话:“那些人,都查清楚了,老爷也都把他们赶出去了。小姐您还在担心什么呢?天色太晚了,小姐还是不要折腾,快些回去休息吧。不然,老爷明日知道了,老奴更难交代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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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倚老卖老,还急着催人睡觉,见局面至此,她立刻插话:“稍等,稍等各位,我非本地人,有梦游症,从蝉鸣馆出来,误入贵府宝地,万分抱歉,府里私事,我个外人还是先行回避了。”

    说罢,风之念抬脚就想要出门去蝉鸣馆抓内鬼来和他们对峙,结果直面那位婆子的第三次变脸,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眉毛飞竖,冲着风之念道:“来人啊,把她给我捆了,关进柴房。”

    慌了,她慌了,风之念只觉头皮发麻,大事不妙头皮,“诶诶诶,有话好好说,你这动私刑也是有罪的。”不光是婆子的表情吓人,众人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朝自己射来。

    江云婷皱眉:“只是将你关进柴房,等明日天亮,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被侍卫围住的风之念有些跟不上这家人的思路,又或者说她遗忘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什么真相大白?究竟为什么突然这样,哪一步出错了?

    刘管家不就是内应嘛,怎么又突然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回想自己来这里也没说错什么话——呀!

    是蝉鸣馆,只是因为自己提了一嘴客栈的名字!

    砰砰砰!

    门外的声音响起。

    如果江府的人早就知道劫匪计划,那么他们就是提早把风之念当作来给江府内应送信下药的人了。

    可是,他们要是知道蝉鸣馆的接头,又为什么不直接抓住刘管家,反而将她绑了起来?

    风之念看着刘管家满脸惊慌,一副紧张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满身冤屈没有证据,要是在说起什么内经散和毒药之类的话,简直就像是在不打自招,挣扎狡辩而已。

    女使打开了东墙小门。

    门口暗处快步走出一道焦急的人影,“小姐怎么还没有休息,还站在外面吹风?”

    风之念怎么也没有想到真正的内鬼可以明目张胆地敲门而入,悄然收起了手中运转的内力。

    江云婷接过那妇人的包裹,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乳娘,我好想你啊,这几天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

    变脸婆子也重新换上了慈眉善目的表情,亲切地问道:“李婶,你老家的闺女病怎么样了?”

    风之念瞧见这位姓李的乳娘,一副低眉垂眼的可怜面孔,衣着华丽全然不似下人的模样,不知道何时到的门外,也不知道偷听了多少,又瞥见她戴着从蝉鸣馆收赃来的首饰,忍不住冷哼道:“肯定好了啊,姑娘病没好李婶怎么有心情买衣服打扮自己,您这新衣服的料子是镜黎坊的吧,这手上的镯子也不便宜吧?”

    “好了,都好了,照顾完她,我就连夜赶着回来看你了。”乳娘笑着捏了捏江云婷的小脸,不顾风之念的阴阳怪气,只拉着变脸婆子忧虑道:“季妈妈,这位客人是谁啊?”

    “小人贱名,免入尊耳。”风之念闭眼翻白,转身不再看乳娘惺惺作态,举手让侍卫捆住,道:“江小姐,不用柴房了,可否把我捆在正厅外,我确实想好好欣赏下贵府的月光。”

    “依你。”江云婷看到乳娘正是高兴,两句讥讽的话更是让她定了风之念就是从蝉鸣馆来的盗贼,只想着天明叫拾音阁来抓人审问,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女使婆子回屋去了。

    怎么会有这么心大的人呐!

    风之念被扔在内院大厅的中央,浑身上下被贴满了灭妖符和阻灵咒,心中纠结万分。

    虽然这是她私闯民宅应该有的待遇,被人怀疑也可以接受,但她看到江云婷和那黑心乳娘亲近,完全放下戒备的样子,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告诉江云婷,说这个照顾你长大的乳娘图谋不轨,是个坏人,今晚打算下毒迷晕你们所有人,好放劫匪进来把你家洗劫一空,还准备要了你的性命?

    人家凭什么相信你?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可万一那个乳娘李婶看事情有变,改变计划,今夜江府出点什么事情,她可不是私闯民宅这么简单的罪了,所有的一切后果都会因为自己的贸然行事而有不同的结局。

    让所有人相信自己这个外人很难,让江云婷认清现实更难,但风之念绝不想有最坏的情况发生。

    忽然,屋顶传来点落瓦砾的声音,虽然两人的轻功极好但还是没有逃不过她的耳朵,更何况还有熟悉的内力传音。

    风之念决然断开绳索,清理干净衣服。

    穷追不舍,花染质问道:“你不是说这是拾音阁地界,不要乱惹是非嘛?你不是说要注重女子名节嘛?你现在不仅仅是私闯民宅,这里是内院你知不知道?八十大板的罪罚,你要不要命了?”

    “在这儿。”她根据声音辨别出匍匐在西厢房屋顶的两人的方位。

    花染脚下一滑,“哥,你嗓子怎么了?”他反应过来,低声问道:“这里怎么还有其他朝雾阁的人,还是个女子?怎么回事,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没有告诉我?”

    花栎内力传音:“今夜守护江府的安危,听从姑娘的任何指令。”

    闻言,风之念安心落意,她的东西都认主,贴身佩戴的玉佩更是一品法器,能够传递信息。早在确定蝉鸣馆被劫匪把控时,朝雾阁的传密室就已经收到了消息,风之念能快速赶来江府,就是因为相信兄长会以最短的时间内派人赶过来相助。

    只是没想过来的是这对兄弟。

    正想向他们询问蝉鸣馆的情况,一伙人匆匆举着火把出现在大厅,一阵搜索后,刘管家额上青筋暴起,手中持刀直指风之念的方向,呵斥道:“妖女!你到底把我们家小姐藏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