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锲而不舍
    正月末,宫里来了新人。

    从淇州而来的沈婕妤终于在生产后抵达皇城,她原是岑湜做秦王时就有的侍妾。当年岑湜以在生母孝期为由并未予其名分,而今算飞上枝头变凤凰。

    沈苹苹圆脸圆眼,虽长纾纾三岁,还诞下皇子,却仍留童颜。性子直爽明快,与人很合得来。谈及他时,满心崇拜,仿若谪仙下凡,神祇临世。

    一问缘由,是一曲少女救英雄又被美艳郎君俘获芳心的故事。

    “你不喜欢陛下吗?”她直觉敏锐。

    “喜欢的。”

    纾纾不吝说谎,心却总萦绕那番疑惑: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

    日子无趣,张克弱搬来几丛花木,殷勤劝道可以养育观赏,解解闷。纾纾叫丫头们下双陆或斗弹珠,她坐在一旁裁判,一群人言笑晏晏也算和睦。

    琉璃缸中清新一簇水仙,玉露馥芬。自古腊月仙子之名冠绝,素裳飘逸,暖日不芳,偏天寒时韵香独洗。一指修洁抚弄垂来,花蕊捺捺,仿佛迎吉。岑湜微笑转身,她还卧在美人榻上淡颦浅笑,不知在想什么。

    青陆将临,届时煦阳催人,城中该有上巳佳节,庙会上人流如织,年轻的娘子郎君踏青郊游,寻觅佳偶。忆起缨缨因迟迟未订婚约被罚了好几千钱,气得七窍生烟模样,她忍俊不禁。

    笑音未落,眼角一袭明黄衣影晃来,纾纾惊觉有人进屋,抬头正应上他点漆瞳色,心头肉跳,忙滚地请安。

    “陛下万岁。”她抖出颤声。

    “纾纾不必如此拘礼。”岑湜掐臂将她一扶,温语软言。

    她早已做就寝打扮,满肩青丝如拂帘摇动,光泽流潋。他绕开她鬓边碎发至耳后,缓缓安顿于榻,“权当我不在。”

    遂踅步坐下,砚台里浓墨未干。

    纾纾不喜人扰,平素不用许多随侍伺候,他亦如此,每每入宫,无人通传,也不带奴婢,闲庭信步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烛灯明亮,影子斜斜倾过案几,落入窗棂。

    一人写字,一人读书,虽背对着,却品出一番宁静致远的况味。

    先前女史姑姑借纾纾一册私人编撰的《女官小记》,里面解释有前朝皇帝按月相御嫔,由品级低至高,皇后在月盈时独占两日,后又自高向低。

    读到此处,她心念蓦地一动,旋即扭头将岑湜一瞅,不由笑出声来。

    “怎么?”他抬起脑袋。

    榻上人影摇头,只看到后脑勺发丝纠缠。他又想起那段如天鹅绒般的雪白长项。

    提笔写出最后一捺,力有偏颇,一副字毁于一旦。

    “妾要安寝了。”她懒洋洋道,语讫,打出呵欠。

    纤臂如粉藕,蛮腰似蜂腹,虽大抵抱过,仍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她收拾书卷起身向里,岑湜不慌不忙掌灯跟随。

    内间月色难透,多一人,她晓夜无眠。

    “方才为何发笑?”岑湜忽转身搂过她细腰,低柔问道。

    微惊,她不疾不徐,“今夜满月,妾想,陛下或许不该在这里。”

    “哦?那该在何处?”他哪里晓得她读的什么书。

    纾纾暗忖着是否要说实话,神思专注,未几,感到有一只大手轻缓在她腰腹间捏揉搓摩,登时全身一僵。

    片刻,那掌势换成拍抚,不再“攻城略地”,触感微糙,好似慰藉。她脑中的弦紧紧又松了去。

    未经人事是一桩,但懂不懂是另一桩,纾纾知道,将来总有一天会遇到。思及此,心脏愈发呯跳,未知之惧泛出情绪,手便不自觉攥紧他胸口衣襟。

    “怎不作声?”悄悄吻她鬓发,岑湜手覆肩背,轻轻哄拊。

    这一瞬察他暖意体贴,纾纾心跳慢慢回落,“妾方才所阅书中,记录了前朝皇帝御寑的一些规矩。”

    原来如此,她是笑自己忙不过来。岑湜暗暗一哂。

    “你和苹苹两人已叫我满足,何必管那月亮?”不悦的声音。

    这话蹊跷,普通男子尚且三妻四妾,遑论帝王。

    纾纾双眉如川,“陛下登基不久,等皇后册立,选纳宫妃自有皇后娘娘领尚宫局操办,未来后宫必会充实,请陛下宽心。”

    “那我就不要皇后罢。”他赌气般蹭摩她的额头,“左不过是延嗣皇脉、安定朝野那些酸话,苹苹身体好得很,纾纾……纾纾面色红润,步伐轻矫,要是有了身孕,我定请医正细心护理,何愁没有绕膝之乐?”

    倒是想得远,只怕届时有了,见一个爱一个。她牵唇隐讽。

    寂灭一室,无人勘破。

    “古语有云,知人不必言尽,留人三分余地。陛下怎么不体恤体恤妾和沈姐姐,宫中寂寞,我俩正愁无人玩笑。”转念一思,他好似有狎昵成分,遂作势拧住他耳垂,“您倒好,尽想着让我们生孩子?”又做出嗔样,“还不让多进些姊妹分忧,真真专横跋扈呀!”

    岑湜可听不得这词,知道是揶揄,便朝她腰间挠了两挠,逗得人直乐。

    “我要是真专横跋扈,纾纾不许与我急恼,如何?”

    “不,妾偏要……”她笑得话都说不顺,“我偏要生气,到时让陛下厌弃我,寻旁的姊妹岂不更好?”

    她话里有话,若是碰上寻常真情实意的郎君,定教愠怒一番。岑湜不然,但为了不露馅儿,忙理出意兴阑珊之气,停下动作,松开双臂。

    少倾,翻身靠外。

    纾纾懵然,心底缓缓渗出股歉意。他性子温和,宽厚亲切,此话确实不近人情。

    两身相隔,锦被空悬,风习习灌入,她领口一凉。

    “陛下?”纾纾轻碰他背脊,依偎靠拢,“陛下,臣妾笨嘴拙舌,惹陛下不快,请陛下恕罪!”

    岑湜依旧不应。

    难道这就是帝皇的喜怒无常?

    她忽生不安,握拳仿佛勉励,猛张手扑上他肩头,“陛下,妾冷。”含糊吐字,声如细蚊。

    岑湜终于转过身,但视野俱茫,只有温温体肤贴在自己胸前,正待琢磨,一腔娇软啜泣传来,“陛下,请您原谅臣妾口不择言,可好?”

    弗如火电,突然颊边一点轻抚,滚烫一片滑腻之物欺到自己唇上,微微一吸,复顷刻抽走。

    他心旌猛如落羽摇曳,瞬息荒野遍绽琼花,鼻边似兰香飘荡,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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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

    胸膛里怎会有鼓声?

    只不知不觉,手指挪到她睫下,竟真有清泪冰凉。

    双臂一伸,将她牢牢锁在怀里,“你不愿也罢,何必拐弯抹角?”脱口而出,浸满酸涩。

    她仍在耸肩抽噎,岑湜屏息,又徐徐吐出,犹疑自己这怪异举动。

    叹了口气,他耐住平稳声调,“我并未生气,不过有些恼。细想你都不记得幼时一面之缘,是我一厢情愿,不懂进退罢了。”

    好一番含蓄表白。

    纾纾小猫儿般往他心尖儿顶,饶似撒娇。心道:女儿柔弱,九成九对男人有用。

    果然听他说:“最近前朝事务繁多,以后我抽空来看你,日子过得舒心些,明白吗?”

    几句和风细雨,末了在她额边一吻,深情缱绻。

    “谢陛下。”

    纾纾窃窃长吁,定落心神。

    ***

    案上鎏金铜香炉被掀去了盖儿,香木星星橙火,烟丝袅袅,腾腾升起,复湮散。忽窜起一团火苗,炉边笺纸黑去一角,瞬间卷缺燎燃。

    “淑妃娘娘那边......您是否有把握?”光华宫落地听针。

    声属之人站在案前,乍然一看,竟与岑湜有五分相像。

    岑湜扔去灰烬,移上炉盖,他穿单薄寝衣,头发披散,分明身量不低,只是肩头犹如无形山峰碾压,挺不出意气,清瘦身影颓然蜷缩。

    此态已明。

    当年远赴淇州,太宗特许焦美人携已失去双亲的外甥上路,聊表思乡之苦,以作相扶。表兄弟都像母亲,生得一般俊美。岑湜更偏艳,骆昀徵则更偏冷。

    “她不是寻常娘子,十几岁,竟心硬如石。”他勾起嘴角,反唇相讥。

    这些日子,一见钟情、温柔似水、好言相劝、古道热肠、委屈示弱、拈酸吃醋,全试过一遍,没见过这样无动于衷的女人。

    凡此种种,纾纾皆未回应过他。

    偏还要佯做喜爱,以为谁瞧不出?

    “辅国大将军已遣将入京述职,眼下快到了,您不如从这边下手?”

    西南莫家军。岑湜敛眉沉思。

    莫仲筹统率西南军对抗僰夷人,几十年如一日,从不参与党争,在西南地界,雄霸一方。

    “我的登基大典他都不曾派人前来观礼,如今是何用意?”

    “臣不知。”骆昀徵摇头,“只是有人在璧亭发现莫家人的行踪,遂来报。”

    “不能孤注一掷,莫老将军虽不参与党争,但西南毕竟偏远,很难调兵。”他站起身来,逶迤长袍曳地,随步伐蜿蜒拖远。

    窗外夜色如水,月辉倾注。皎色覆于肌肤,似冬霜凉。

    眸里生雾,他转过身,侧脸坚毅如壑,“表兄,她很有用,我欲再试。”

    “是,陛下。”骆昀徵拱手弯腰,夜行衣融进影里。

    当晚他也在,以岑湜身手,若是从前,可来去自由。如今上梁揭瓦,却要他在一旁托举牵拉。

    还记得在房顶初闻薛娘子清冷嗓音,她亲口道秦王才是践祚之人,岑湜眼瞳兀自发亮,打从他们认识开始,其夜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