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晨光微熹。
绮丽的群山在天光破晓的那一刻尤为美丽,山岚重重,翻涌似海浪一般,一波漫过一波,恍若氤氲缭绕的水墨画。
徐岁杪猛然惊醒,蹭地坐起身,她眼睛睁开,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很急。
【活菩萨】。
徐岁杪条件反射般先刷新了一遍自己,才看向四周,乱糟糟溅着血迹的房间里,只有她身下的长沙发是干净的,从她身上滑落的蛛丝薄被似乎自带寒冷抗性,轻飘又暖和。
长沙发靠窗,徐岁杪朝外望去,冷调的冬日古镇安静萧瑟,带着一种毫无生机的幽晦感。
明明落满了白雪的古镇很美,徐岁杪却皱了皱眉,只觉得不太舒服,也许是晨光显得格外冷白的缘故吧?
她为什么会睡在这儿?
徐岁杪拿过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穿上,起身,她脚下踉跄了一下,不由伸手撑住了窗沿,“嘶……”
“怎么回事?”徐岁杪无声喃喃,她走进洗手间,慢吞吞地洗漱过后,她低头盯着水流正常的水龙头,半晌,又抬头看向镜子。
就像被以吨位级别计的精神重压碾过一样,徐岁杪面部表情僵滞,看起来像充满了机械感的精致人偶。
镜子里,她正着脸,额发遮眉,尖细的下巴清瘦,肤白似雪,徐岁杪莫名贴近镜子,细细端量自己,她们搁镇上耽误的时间有这么久了吗?
五里雾中的念头轻轻撞了她一下就划过去了。徐岁杪怔怔出神,她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先前……对,先前的幻视,其实不管是帝青的拟态异常,还是她的视野故障,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帝青是她养的蜘蛛帝青,就行了。
时不常缺根弦、少根筋的徐岁杪从不内耗,她很快就放过了自己,走出了房间。
银霜遍地的古镇风景静美。徐岁杪踩过积雪,蓦地,她的视野闪烁了一瞬,洁白的世界像被泼了污秽的油彩,在蠕动,在起伏,在蜿蜒;又像层层叠叠奇形怪状的漩涡,不断变换,里面攒动着无数跳动的瞳孔,与至高无尽的黑暗交织;也像长满了散发着恶臭的、腐烂的扭曲绒布球,怪诞、恶心、肮脏的令人毛骨悚然。
没关系。
面对无法理解的事情,不去理解就好了。
难得糊涂。
徐岁杪向前走着,似对眼前的一切都毫无知觉。倒在路边的一具具丧尸在逐渐分解消融,浑身覆盖上了一层铁锈般的有机组织。
她熟视无睹。
“岁喵。”
徐岁杪刚走到民宿门口,就碰到了也准备出门的徐椿,她笑着问,“今天怎么没多睡一会儿?”
“我平时也没有睡很多吧?”徐岁杪不明就里,有些迟钝地反问。
她抬头看向徐椿,清凌凌的眸光很空,“我们该离开了吧?”
“哎,你刘海长得要遮到眼睛了。”徐椿从口袋里摸出个黑色的一字夹,她修长的手指把徐岁杪的额发往后梳,然后用一字夹别住,露出了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好啦,怎么样?”
徐岁杪点了点头,又说,“大姐,我们该离开了吧?”
徐椿似卡顿了一下,才答道:“好啊。”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徐岁杪紧紧盯着她,更进一步地催促道。
“好。”徐椿照例同意了。
徐岁杪雷厉风行,当即叫齐了人,转身就走。
她、徐椿、徐夏,还有并未现身的帝青,她们从古镇离开的很容易,简简单单就将古镇甩在了身后。
一路上,徐岁杪没有回头,但从心底腾升而起的极端的不真切感令她有些困扰,那是一种莫可名状,模糊而抽象的状态,徐岁杪感到厌恶,她低头望着前面的雪地,“大姐,我们今天连夜赶路吧?”
“怎么突然就这么着急了?”徐椿问。
“我想早点抵达大城市。”徐岁杪咕咕哝哝,“我们耽搁好久了,再走不出群山,都快变野人了。”
“那也不用连夜赶路啊。”徐椿有点无语,“太危险了。”
“诶~”徐岁杪拖长了话音,她也知道自己的提议不靠谱,于是蔫巴了。
又过了数日。
穿行在群山里的徐岁杪她们明显感受到了气温在不断回升,坏处是山路更泥泞难行了。
“好累啊。”徐夏柱着登山杖,叹气,“幸好一路上都没遇见其他野生的妖精,山里也没有丧尸,要不然,我们八成得曝尸荒野。”
“你能说点好听的吗?”徐椿和徐岁杪正在察看系统地图,她没好气地说道:“就快出去了,再翻过一座半高不矮的山,我们就能离开这深山老林了。”
淡声安抚过徐夏,徐椿忍不住和徐岁杪咬耳朵,“系统的秘密被帝青知道了,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徐岁杪轻弯了下眉眼,就像对待徐椿一样,除了【活菩萨】的真正秘密,她好像没有什么是不能跟帝青分享的,“都是自己人嘛。”
“徐岁杪,让我也加入一下你的自己人里嘛。”耳熟的天籁男声伴随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飘然落下,“又再见啦,你走的太远,我差点就弄丢你了。”
徐岁杪倏然转头,就见从天而落的绝美青年一身简单的白色开襟及膝短袍,饱和度略重墨绿色腰带,搭配了束裤和凉鞋。
略有些暴露的奇怪穿着,在祂身上却格外的好看。如果徐岁杪有好奇心,大概会忍不住地想知道祂是怎么搭出这一身的。
祂金色的虹膜盛着光,鎏金般微灼,“徐岁杪,我来找你啦。”祂笑的狡黠,白发被束成了马尾,带着一股独特的殊异风情。
轰——!
不等徐岁杪反应,突然现身的帝青就将祂砸进了山岩。
毫无理由的,祂们打起来了。
徐椿和徐夏堪堪从白发金眸的青年带来的惊艳中回过神,“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徐岁杪也莫名其妙,也不太关心,她正忙着以惊人的动态视力,竭力捕捉着他们身影。
人外们自身的速度太快了,一个会飞,一个能远程,祂们打起来的攻击范围也极大,落土飞岩都不足以形容祂们打斗的动静。
徐岁杪从系统仓库里拿出了三个防暴盾,分递给了徐椿和徐夏,她们仨一人一个,“快拿好。”
祂们此时的形态,也变得更接近半人半妖的模样了。帝青一直在寻找向对方注射毒液的机会,他似乎想将对方彻底溶解成高浓度的美味蛋白奶昔,但对方对风的操控力登峰造极,帝青很难近身。
“风系能力。”徐岁杪有了笃定的判断。
她举着防暴盾,催着满面震惊的徐椿和徐夏,“赶紧的,我们走吧。”
徐椿和徐夏下意识地跟着徐岁杪往前跑了起来。
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的徐岁杪跑得贼快,她是完全不管天上地下厮杀得天昏地暗的俩人外,只一门心思地翻山赶路。
实力诠释了什么是动若疯兔。
“岁喵,我们不帮帝青吗?”徐椿神色茫然,边跑边问道。
“我们怎么帮?帮得上吗?”跑在最前面的徐岁杪绕去了后面,推了一把腿软的徐夏,“我可不想无辜被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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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岁杪笃信帝青的实力,蜘蛛女郎在原著小说里的战力可是排名前三的,区区大白鸟儿,自是不可能拿下她。
被搅乱的积雪狂舞,碎岩断枝不时就撞得防暴盾叮咣乱响。
徐椿恍恍惚惚,好半晌,才说道:“是,我们帮不上,这群妖精是不是强得太离谱了?”
“我这个S级异能者跟祂们比起来,弱爆了。”徐椿怨念深重,她一直以为等丧尸清理干净了,末日也就结束了,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回事啊!
这些新物种,比丧尸要可怕多了。
人类幸存者到底从食物链顶端掉到哪个档位去了啊?
好焦虑。
“没关系。”徐岁杪很认真地安慰徐椿,“反正祂们又不吃人。”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两个字,“应该。”
徐椿:“……”
“妖精都长得这么好看的吗?”徐夏小声嘀咕,“后来的那个白发妖精,岁喵你认识?”
“不认识。”徐岁杪断然否认。
“哇,你这么说有点伤到我了。”和雪花一起飘落过来的白发美人颇为忧伤地说道。
祂不再跟帝青对轰,而是按住了徐岁杪的肩膀,对着虚空说道:“先休战吧?不如我们让徐岁杪决定我的去留?”
“我们又不是动物,争夺配偶权什么的也太难看了,还是尊重雌性的决定更好吧?”祂很高,但帝青比祂还要再高一些。
锋利的螯肢劈下,悄然凭空出现在徐岁杪身侧的帝青是最好的刺客。
周身遍布风盾的白发美人刹那向后退远,“哇~徐岁杪,你快帮我解释一下呀。”
“可我真的不认识你。”徐岁杪很冷静地说道。
徐椿和徐夏齐齐围住了她,万分警惕地盯着白发美人。
“你听到了?岁喵说她不认识你,还不快滚。”帝青厌烦不耐地皱起眉,蜘蛛先生站在徐岁杪身后,杀意浓烈。
徐岁杪回头看他一眼,她名字的发音彻底被带歪了啊,蜘蛛先生。
“怎么可能?”白发美人压根不信,祂指了指自己,“我就是你一只盯着看的那只雪鸮啊,哦,忘了,我是没说过我的名字。”祂操控着风聚拢飞雪,凝成两个汉字,“我叫白颰。”
白颰,颰,fú,意指风。
“就是刚末日的时候,你在楼顶天台上一直盯着我。”白颰笑眯眯地说道:“你不可能会忘记吧?”
“当时你想攻击我们。”徐岁杪直击重点。
“不对吧?”白颰一挑眉,唇边的弧度微敛,似笑非笑,“我那时候只是想吓唬一下你,倒是你,那时候在想什么呢?风什么都知道哦。”
徐岁杪无法反驳,以白颰的能力,如果祂认真了,确实,她们当时反应再快也逃不掉。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徐岁杪回忆了一下:……大白鸟儿好大一只,也不知道它的肉好不好吃,其实味道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末日里它是能救命的野味……啊,它是牢底坐穿禽吗?但都末日了……希望它的肉质别太柴了,柴也没事,总得来说,这点困难在末日里都可以克服……徐岁杪眼睫轻落,又抬起,直视白颰,“我不记得了。”
那时候,风颰隔了那么远,都感应到了她的、呃,敌意吗?
“那好吧。”风颰表示接受,然后,祂欢快地说道:“总之,简单来说,就是你想认识我在先,所以我回应你了。”
徐岁杪:“……”
雪鸮先生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帝青一螯肢又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