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山野里只剩下几处星星点点的烛光。
祁樱垂眸,再一次检查房屋内外设下的燃石,不急不缓地走回卧房内。
她摸着黑走了一会儿,突然撞到一把紫檀太师椅。
紫檀木金贵,尤为稀少,宗门上下,唯有这一把是紫檀的太师椅。
这本不该是她祁樱该住的居所。
这间居所,名为清云居,本该是身为掌门之人才能住的地方,而祁之夷却慷慨地赠予她祁樱一人。
啧。真是可笑。
祁樱恨恨地咬咬牙,反手一推,那椅子就变成了一堆废柴。
若不是机不逢时,她真想徒手拆了这清云居。
祁樱握紧拳头,快速来到床前,将提前准备好的符咒抽了出来。
一张是御火符,一张是盾火符。
这张御火符与平常的御火符不同,它是联通着周围的所有流萤石的御火符,也就是说,只要使用这一张符咒,清云居立即就会生起大火。
砰!只见她刚捻下咒术,周遭之间,猛然便燃起熊熊烈火,欲燃欲烈,滚滚浓烟四起。
漆黑的寝居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祁樱勾唇轻笑,心道这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啊!
火势盛大,没过几瞬便燃到了她的面前。
祁樱没有跑,只是觉得这火仍然不够猛烈。
也不怪她,这清云居金铜玉壁,确然有些难烧。
祁樱心生一气,忽而抬手施法,让那火势更叠一楼。
整个清云居都燃了起来!
火光之间,祁樱也感应到体内的灵力起伏,她的眉头轻蹙,抬起手腕一看,果然瞧见一条深红的印记。
是灵力动荡的标志!
也对,她现在的身体还不似前世那般强大,稍不注意就会走火。
修仙道士,最忌讳的便是走火入魔。
她很快便抽出那保命的另一张符咒,旋即,体内的异样便降了下去。
火势愈大,犹如那惊涛骇浪般,点醒了正欲入睡的人们。
祁樱坐在床前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外面鸡犬不宁的救火声。
“起火了!起火了!清云居起火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里面还有没有人啊!”
...
外面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一场救火行动,祁樱见准时机,晃悠悠地跑了出去。
“咳咳咳。”虽然有灵根和符咒护体,但是吸入了大量的烟尘,祁樱仍是不好受地咳了起来。
“啊!是祁师妹!”
一位师兄欣喜地说。
终于发现她了。
随后,祁樱便被好几位穿着冰蓝色道服的弟子搀扶着离开了清云居。
“咳咳咳。”祁樱又连咳了几声,扭头望了一眼后方,见到那大火仍熊熊烧着,如同一只大发脾气的猛兽。
祁樱微微挑眉,心中忍不住雀跃。
为了把清云居烧得彻底一些,她可是专门买了许多流萤石,这流萤石,是修真界专门用来炼化法器的,威力巨大,强如异火。
天色欲暗,却再也压不住这浑如猛兽的烈火。
祁樱被两个师姐带到了一个水榭上,还未来得及歇脚,便传言说那边的火势太大,急需人手。
两位师姐对视一眼,开口道:
“祁师妹,你可以自己走过去吗?”
珍药阁离这边还有几里路,不是特别远。
祁樱点点头,朝她们一笑,“师姐,我自己可以的,你们快去救火吧!”
反正也都要烧没了。
两位师姐见此,便匆匆赶往清云居。
祁樱舒了一口气,抱起拳眺望那焰色重重的地方。
宗门上上下下乱作一团。
毕竟是半夜,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火,许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况且,这几日是尘释,许多修为高的长老和弟子都不住在山门里。
他们有的闭门修炼,有的在各界历练。
反正,若是祁樱不叫停,半个南旻宗都能烧没。
他们南旻宗,是斐云山最具代表性的三大宗门之一,也是许多族亲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宗门,在五界之中具有德高望重的地位。
没过多久,祁樱见去救火的人越来越多,那大火却仍然欲燃欲裂,瞬息之间,那十几米高的阁楼便倒塌了下来。
众人皆是一惊,又很快加紧救火。
祁樱见那阁楼倒了,顿感大快人心,便默默将那道法术撤了回去。
那凶猛烈火很听话,兴许也是因为有许多人救火的缘故,变得越来越弱。
祁樱轻笑,随后又吃痛地握紧拳头。
嘶,用了这么多灵力,有些累。
恍惚之间,她的双腿突然软了下来,直直的要跪下去时,却被人稳稳地接住了。
——很熟悉的白檀香,还混合着纸墨未干的书香气,不用猜都知道,是她的师兄迟深。
迟深,他怎么会在这?他不应该在戒律司?
还未等她道出口,少年已轻而易举地揽住她的臂膀,异色的瞳目闪烁着光芒,道:“你有没有事?”
祁樱微微一怔。
陈白的烛光暗了下来,留恋似的映射在他的脸庞上。
那张原本清冷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眉目疏朗,鼻翼挺拔,下颚尖尖,偏偏还生了一双桃花眼。
笑时温润如玉,敛起脸时又冷若寒霜。
这便是她的师兄迟深,比她大三岁,魔尊迟珩独子,4岁入道,6岁被送入南旻宗修行仙道,15岁拜入南旻宗云朔长老门下,还未及冠就已到化神,专修剑法,现今还是戒律司的一名左青护卫。
“你——”祁樱刚开口,脑海却突然一片混乱,冰封的记忆毫无征兆的袭来。
惨白的天幕,血红的一片的地面。
祁樱跪倒在地,素白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醒目的伤口仍汩汩流着鲜血。
这是她此生少有的狼狈时刻,亦是她将死之时。
她恨,恨自己不够勤勉努力,修为和法术不敌祁之夷。
更恨,自己多年来未曾看穿他的真面目。
原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未能破解的悬案,她的父亲之死,原来就是拜他所赐。
原来,她的叔父祁之夷,就是她的杀父仇人!
轩仑台上,祁樱同祁之夷面对面站着,彼此的距离不过十米。
“祁樱,你是何从听来,我杀了你父亲?”祁之夷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擦剑,眉眼间竟还露出怜惜的神情。
“呵。”祁樱轻笑一声,眼底涌起汹涌恨意,握住剑柄缓缓起身,“叔父,你欺瞒我那么久,当真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祁之夷微微皱眉,仍是道:“樱儿,你怎能如此听信谣言?快放下你手里的剑,你再这样下去,我只能伤了你!”
“什么谣言不谣言,那是我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定是比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可信多了!”祁樱擦掉嘴角的血迹,脸上的悲戚不再,满眼的痛恨溢出表面,“叔父,你怎能如此对我?”
“你怎能如此对我父亲!”
说完,挥起一道剑意向祁之夷的方向砍去。
砰!剑意在距离祁之夷三分的地方炸开。
“我说了,你定是被谣言所惑!”
台外的弟子不明所以,真以为是祁樱被妖言所惑,纷纷道:
“少宗主,您快清醒清醒啊,这可是您的师父啊!您的亲叔父啊!”
“祁师妹定是被魔族人蛊惑了,掌门,您快救救她啊!”
祁樱抬眼,望见那群群人山之中,几个熟悉的面庞,皆是用不解和疑惑的神情看着她。
与此同时,祁之夷面露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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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顺势而为道:“乖侄,本仙今日对你失望至极,我早就跟你说过,那魔族之子并非好人。”
“你没资格跟我提他!”祁樱握住长剑,极速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道,势以血祭增强剑意,“诛仙,破!”
骤然间,冰蓝的剑身被染得血红,随而生出千百道气吞山河之势!
祁樱纵身一跃,犹如飞燕般置身来到祁之夷半步之外,迎着血红的雾气,直直给了他胸前一击。
祁之夷吐出一口鲜血,摸了摸胸前的伤痕,笑道:“祁樱,你真是好本事。”
祁樱咬紧牙关,正欲想又挥几剑,却见自己的镜月剑已裂出一道长痕,丹田的灵力大虚,连同着她的经脉与根系,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就快死了。
她...快...死...了。
祁樱猛地睁开眼睛。
双手本能地想抓住些什么,却抓住了几缕冰冷的发丝。
周遭早已不是冰河烈火,反而静谧恬静。
“嘶。”迟深闷哼一声,扭头对着她道:“你醒了?”
祁樱与他对上眼,一个怔愣,才发现自己竟在他的背上。
她刚才是...晕过去了?
她蹙起眉,望着周边的环境,道:“迟深,你要带我去哪?”
好一个明知故问。
迟深轻瞥她一眼,道:“医馆。”
祁樱下意识反驳:“我没受伤。”
“没受伤方才怎会晕过去?”
祁樱微怔,旋即埋头窝进他的颈间,开口道:“那劳烦师兄了,师兄真好。”
迟深身体一僵,眉头微蹙,没说话。
她少有像现在这般安分,还同他说这般话,倒是让他觉得十分不适。
迟深轻轻一瞥,见她真如那受惊的狸猫一般安安静静趴在他身上,便快速加紧步伐朝医馆走去。
夜色静谧,虫鸟轻鸣,就连不远处的明亮的灯盏看上去都有几分暧昧。
祁樱没来得及细想,只是觉得,方才那一幕实在是扣人心弦。
她才重生没几天,便又想起那副场景。
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她一次重活的机会,让她回到了她的十四岁,让她可以再次为她的双亲报仇雪恨。
一想到这,她便握紧了拳头。
周遭烛火明亮,大大小小的屋檐露了出来,祁樱见
离医馆越来越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到这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能走。”
迟深垂了垂眉,停住脚步,默默的把她放了下来。
“你的…”
话未尽,祁樱打断道:
“多谢师兄!”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遭有几个恰巧路过的弟子,脸上皆是慌忙的神情,小声道:
“你看见北边那边的火势没?可大了!若不是灭的及时,可真让人揪心!”
“幸好没伤到多少人。”
“可惜了,掌门那所清云居,好像都已经烧成了灰烬。”
“就连半根柴火都没了!”
“我们宗门怎会遭如此劫难!”
“谁知道啊…”
声音不大,但是祁樱仍是听见了。
她没有丝毫的愧意,嘴角微微扬起,就连步伐都跟着有些雀跃。
这可是她重生以来干的第一大件事!
真是。
原来祁之夷这混人早有打算,让她入住自己的清云居原来就是为了方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实在是厚颜无耻,竟然在她临死之前都不肯同她说实话。
什么剑道第一仙,什么高风亮节,什么两袖清风。
就为了南旻宗掌门的位置,竟不甘下毒弑兄。
真是可笑至极。
这世间果然薄情寡义。
祁樱轻笑一声,敛起脸进入医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