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深换了一身最为暗淡的黑衣裳,很快来到迟珩的面前。
殿堂内,原本亮白的地面沾上了些许血迹。
沿着血迹看过去,便见到了一只死去的灵信鸽。
迟珩仍然是坐着,黑紫长袍一直拖到殿阶之下,两只眼微微阖着,眼尾之处的红痣夺目,下颚尖得吓人,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沉戾。
“父尊。”
迟深微微弓腰,开口道。
迟珩闻言,轻轻瞥了一眼他,抬手化出一道黑紫烟雾,那烟雾或暗或浓,很快凝成一道深深的漩涡,旋即又变成一扇暗门,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道:“随我走。”
迟深颔首,旋即便跟了上去。
琰玄术很快将他们传到了妖界。
迟珩微微抬眼,眸色之间透露出一丝厌倦,忽而抬起手拍了拍迟深肩前的薄雪,轻轻笑道::“都已三月,这凤泉城竟然还下起雪了。”
迟深不答,只是微微凝起眼,静静观望着这里的一切。
妖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沉寂。
风雪霏霏,妖影斑驳。
就连平日最为喧哗热闹赌场酒楼,都挂上了黑帘白布,明晃晃写着暂停营业的讣告。
梨花落满天,城中妖空寂,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座妖界城中最为繁华的城市。
迟珩看着他,掐了个咒术将自己的装扮变得更为灰暗些,开口道:“长玉可知道我带你来这里的缘故?”
亦或是,这妖界为何变成这样。
迟深眉眼微动,霜雪之中,几乎看不出一丝翻涌的迹象,只是道:“有某位狐族尊者神陨。”
迟珩阖眼轻笑,夸赞道:“长玉真是好记性。”
“天间地府,传闻说唯有狐妖一族的尊者,神陨之时才会下雪。”
“不过,修炼成仙的狐族的神陨不等同于死亡,他们的身躯,即使过了千百年不会腐朽。”
迟深问:“为何?”
迟珩轻蔑道:“自然是因为他们修了仙道。”
“仙道有一术:神识灭,身不死。”
“倘若有心人找回神陨之人残存的神识,自然可使其起死回生。”
“可要想寻得这残存的神识,亦如深海之中寻得一丝细针那般艰难。”
他说到这,微微眺望了一眼城墙之下的屋楼,目光忽然像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轻飘飘道:“即便是身为魔尊的我,到现在也未能找回你母尊残存的半缕神识。”
迟深默默站着,眼底或暗或明,欲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空寂之中,迟珩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慢慢抽出那张被他揉的细碎的信书,步履缓慢地走在前面道:“长玉,你不必觉得负担,好好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项便好。”
“说来,这次神陨的妖神你也认识,生前还与你母尊情同姐妹,倒也值得我们为此大费周章一趟。”
迟深颔首,两人便来到了归蘅殿内。
这一进殿,便见到那千古流芳的落情树下,千千万只行色各异的妖兽都点了盏惨白的明灯,明灯之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各种悼念的话。
—愿青黛仙尊长眠安世。
—淇水汤汤,与君长诀。
…
迟深一点一点往上看,茫茫灯海之中,忽然望见一盏樱色的花灯。
那花灯升得很高,夹杂在众多素白之间,格外引人注目。
偏偏,落情树更高更大,远远瞧去,就像是那颗巨树之下落下来的一抹花瓣。
迟深定眼一看,看清了上面的字:
—阿娘,若是想樱儿了,记得来梦里寻我。
短短十几字,却让人看了禁不住心颤。
那字写的圆润又规整,笔锋轻盈柔和。
就像一抹浅浅淡淡的山樱花。
迟珩眼尾微微勾起,轻轻笑道:“想不到那小家伙的字倒是挺有长进。”
迟深看着,胸口却骤然如同被千万只黑蚁侵蚀,痛感一阵又一阵,心口慢慢流出血来,一直蔓延到他腔口。
他方才,只是很想很想,见一见祁樱。
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的异样之后,他并没有及时处理,好在迟珩已经向前门走去,迟深才猛然掐紧自己的指尖,硬生生地将那血水吞了回去。
“长玉,跟上来。”
迟深脸色惨白,跟着迟珩进入内堂,里面亦是挤满了各类族亲。
五界之中的众多尊神都莅临此地。
迟深跟在迟珩后面,终于一个个走完礼数之后,方才挣脱出来。
他寻觅了许久,并未在内堂找到祁樱。
他想,这里多是大人,她不喜欢呆在这也正常。
迟深抿起唇,眼神微微略过外殿,又施了道咒术欲想将这整个殿堂都望眼欲穿。
他寻了许久,忽而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
第一次,迟深没管,只是以为是什么淘气的小孩子在捉弄他。
那人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
迟深无奈,蓦然回首过去,却直直怔在原地。
祁樱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旁,雪白的长袍之下却仍然让人觉得瘦弱可怜。
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整个脸庞毫无血色,暗淡得像一枝快要枯萎的山栀花。
两人对视没多久,祁樱忽然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那般紧紧地抱住他。
她没有露出头来,而是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整个人像是一只受惊的刺猬那般寻找依靠。
渐渐地,他的腹中传来阵阵湿热。
她在哭。
迟深眼睫微颤,心口像是要撕裂了那般疼。
他轻轻抬手,指尖微微拂过她的发丝,见她没有反抗,才敢慢慢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
内堂人多,却也无人顾及那帘幕之外的墙角暗格。
“好疼,长玉哥哥,樱儿心里好疼。”
长久之后,怀里的女孩才慢慢道出话来,声音是他想象不到的嘶哑,几乎是琉璃要碎成细渣。
迟深忍着胸前的疼痛,微微弯下腰,动作僵硬地拂过她的肩背,语气生涩又带着细微的温柔:“别怕。”
“我在。”
我在的。
第一次,他的心口那么疼,也那么想要守护她,那么想让她开心起来,那么痛恨自己之前竟然跟她耍了脾气。
空荡荡的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进来,温温的热热的,带着一点酸涩,像是血又像是泪。
…
山野辽远,虫鸟飞阙。
天色欲暗,祁樱在前面走着,却欲感不测。
小树妖躲在她身身后,颤颤巍巍道:“樱姐姐,我怎么感受不到一点我的小伙伴们的气息了。”
祁樱回头,不耐烦道:“闭嘴!”
小树妖两眼泪汪汪,不再敢说半句话。
别说气息,就连周遭的灵气都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迷魂谷漆黑一片,乌压压的树林之间,看不出一丝灵气。
全然是如死一般的沉寂。
祁樱轻蹙眉头,欲想往深处走去,却被后面的萧原牵住,他轻轻撇了下头,翠绿色的眸光倒影出斑驳影迹,祁樱先是不解,又顺着看过去,果然见有几个身着冰蓝色的道服的人。
等等,冰蓝色道服?
南旻宗的?
祁樱怔住半分,很快便将那一龙一树妖圈在原地,又施了道隐身术将他们藏了起来,严肃道;“萧原,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没来得及看萧原的反应便跑了,中途不乏换了身装束和脸蛋,全然是一名普通医修的样子。
祁樱走上前,先是装作一副误闯禁地的模样,见有人注意到她后才慢慢套话道:
“两位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这迷魂谷怎么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
两人见到她倒也不是很惊讶,毕竟珍药阁的医修总是在这一带迷了路,一人有些欲言难止道:“啊呀,这位小师妹还是不要打听这件事了,快些回医馆去吧。”
“对呀对呀,这里危险,你还是快走吧。”
祁樱见他们要驱赶自己的意思,瞳孔在浑然之间变了个眸色,命令道:“快告诉我迷魂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瞬然之间,两人便被她的瞳术控制住,眼神弥散道:“有…有弟子在迷魂谷失踪了。”
失踪?她这才下山多久就有人失踪了?
“何时失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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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已有三日了,和他同住的一位弟子今早才去戒律司报的案。”
今早…行吧,她今早便随解雨婵一起下山了。
“查出什么没有?”
眼下戒律司管事的人好像是个北旻宗的人,听说执管能力并不怎么样。
“他的神识已失,但是找不着身体,有人说是被迷魂谷里潜藏的恶兽吃掉了。”
这什么歪理!!
“听戒律司领头的人说,今日他们确然那恶兽住的地方发现了那名弟子的残衣。”
“祁掌门也说过,迷魂谷形成于千百年前,有喜欢吃人的妖兽也并不足为其。”
吃人。
原来…
祁樱忽然轻笑一声,倏然如同一只轻鸟飞跃上强壮的树枝之上,又掐紧自己的灵力,不让旁人感受到半分。
深林之下,几十个身着冰蓝色的弟子犹若低飞的流萤一般四处寻觅着,那间被祁樱和萧原一起修葺好的木屋如今也挤满了人,屋门之外,俨然还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人。
他的表情很严肃,正闷声不响地拿着灵匙发着些什么。
祁樱垂眸,忽然朝他施了道天雷。
砰咚一声,响彻云霄,又迅又急,犹若闪光一般一闪而过。
“右青!!”
“快传医修!”
底下的人都很懵,旋即又乱作热锅里的蚂蚁一般匆忙而过。
那个名为右青的人,被炸的不轻,一身白衣已黑成炭灰,那顺理的乌发也炸成一团糟。
他痛苦地惨叫道:“啊啊啊啊!这迷魂谷定有恶妖!”
恶妖。
祁樱握紧一旁皱褶的树皮,幻化出一道异灵之术,周遭的一切便燃起了萤萤青火。
众人见此情景,更加坚信这迷魂谷的树已成精,正化出异术驱赶他们。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片深林的树精早已在他们到来时便跑光了。
树精灵力微小且怕人,今日那树妖还跑下山了去,他们群龙无首,只能跑掉。
祁樱跳下身去,快速来到萧原和树妖身旁,见他们都相安无事,轻轻松下一口气。
树妖见她没有要解咒的意思,挣扎着道:“樱姐姐,为何不放开我们?”
祁樱蹙眉,微微撇了撇嘴,略带不耐道:“等一会。”
她瞥过脸去,却见谷中的星火更亮,人群一伙接着一伙簇拥而上,把林中的飞鸟都下走了一片又一片。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
萧原静静看着她,声音缓缓的,像是幽谷里淌出来的流水,又像是明月之下的一缕清风,微弱的,柔软的,轻轻淌过心间。
他并不是疑惑,而是在陈述。
瞬然之间,祁樱眸光闪闪,忽然发现自己又犯了个自己总是容易疏漏的错误。
祁樱垂下眸,一直到唇角的痛感传入心扉,她才望向他道:“萧原,你一直都知道的,对吗?”
萧原一定是知道的。
他是这世间仅剩无几的青龙,又独自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与谷中的生灵惺惺相惜,早就能感应出这里发生的一切。
根本,不需要她来做方才那种种事项的。
不过,他根本不明白人心有多可怕。
也难怪,萧原前世就那般冤枉地被那名弟子糊弄了过去。
祁樱看着两眼微怔的萧原和小树妖,一字一句问道:“前几天,可是有一名弟子闯了进去?”
小树妖虽然不解她为何这样问,倒也抢答道:“是呀!他说他迷路了,想让我们送他下山去。”
萧原看过来,问道:“怎么了吗?”
祁樱轻笑,心道果然如此。
她收了收笑容,眸光忽然像是沉进了潭底的月亮,冷冷道:
“他死了。”
“什么?”
萧原怔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啊?”
小树妖那双原本就比常人大的眼睛忽而像是要坠落掉的绿珍珠一般,怔怔地看着她。
“我说,他死了。”
祁樱面无表情,语气里没有半丝半毫的怜悯,像是一个高位者俯瞰众生那般从容不迫。
“被你们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