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残缺,苍穹绚丽如殿,阳光之余余晖未尽,红烬生辉,神秘而深邃。
放眼望去,此处虽比不上萧黎定的雅歆阁华丽气派,却也比原主记忆中的官舍好了不知多少倍。
就是实在可惜,三清殿再好它性质上也是一所监禁处。
进殿后林韵草草扫了周围一眼,殿内约么有七八个宫女,殿外还有两个侍卫守着,确定自己插翅难飞之后她甚至佩服自己的暴脾气居然没炸,实在感叹环境修炼心性。
眼见天色不早,宫女适时送来洗漱之物,林韵随着简单梳洗后便叫人放了纱帘,一股脑钻上了床。
刚一躺下便皱紧了眉头。
这床跟石头有区别?
到底是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竟是依着这个极不舒适的动作半点没动,恍惚间,一滴热流自眼角夺涌而出,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林韵没心思去在意,只呆呆地看着房梁,渐渐出了神。
今日之事接踵不断,让她来不及多一刻钟思考,此时静下心来细想,倒是让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原主为何突然在朝堂之上挺身而出?萧黎定为何又想方设法的要将她留住?
难不成原主记忆的一些重要线索被她忽略掉了?
窗外夜幕低垂,暮色渐浓。
林韵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随着那抹痕迹的干涸,大片不属于它的记忆尽数涌入她的脑海。
这大概是原主儿时记忆。
原主与她同名同姓,出身在永安镇的一户贫苦人家,父母膝下有一对儿女,因家境贫寒粮食短缺,对于身为长姐的原主,食不果腹更像是家常便饭。
然,厄运专挑苦命人。
十岁那年,南江因连日暴雨发了大洪水,住在南江附近的永安镇村民一并遭了殃。
洪水侵袭让原本生活艰苦的原主一家更是雪上加霜。
走投无路之际,原主父亲为了能养活儿子,狠心将原主卖去了一户商人家做小妾。
出嫁之日,生母许娘为女随后一次梳妆。
“韵儿,进了刘府你就不用受苦了。”许娘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眼角有些泛红,不忍宽慰道。
许娘虽然生在封建年代,但平日里待原主却同小弟一般好。
可惜世道不公,女人注定做不了什么。
屋外传来鸣乐声,声声入耳,压的人喘不动气。
那日西风渐起,原主到走时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翌年霜降寒风骤起,梧桐叶落纷纷。
转眼间,原主出嫁刘府已有一年,这一年来,她亲眼见证了刘府后院如何妻妾成群。
看着如今世道男人便可考取功名登于琼顶夺权谋利,偏偏女人却只能困在这片腌臜后院。
她不服。
这命她也要搏一搏。
于是原主苦心设计半载,趁着失火借机逃出了刘府,其后易容男子,却没有改名易姓。
那些日子,她白日辛苦做工,夜里便借着书院其他弟子的竹灯刻苦读书。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可贺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三年前闰四月初十,东都放榜日,书生对策三千一举折桂。原主身着状元吉服御街纵马,十里争道相看。
御赐府邸朱漆曲展廊庑,圣旨封任户部尚书。
然,世道艰险,这位初入官场的新人未免太显稚嫩,对权利的欲望更是昭然写在脸上。
正兴四年的皇宫,正上演着一场血雨腥风的争权之战,铺天盖地般的谣言不绝于耳:新帝萧黎定弑兄夺位。
原主踏在这场浩劫之中,踌躇不定,也正是这场谣言引发的无声争乱和她的贪婪欲望,让她惨遭陷害一朝跌入泥潭,贬至户部侍郎中......
林韵躺在床上,眉头紧皱,集中精力试图获取更多原主的记忆。
那时正兴初年。
先帝在位,膝下有三个皇子和一位公主。
大皇子萧定权乃皇后所出,性子聪毅持重,心怀苍生,是为太子,有帝王之气。
二皇子萧黎安便是如今坐在金銮殿御倚上的这位,算来儿时算得上命运多舛。其生母许嫔在生下萧黎安过后,许氏一族却被揭发通敌叛国,一族被流放崖州,其母许嫔不堪言论悬梁自缢身亡。为保皇子,萧黎安满月时就被过继到皇贵妃膝下扶养。想来这位皇子在皇贵妃膝下日子过得不错,竟养成了一副游手好闲顽劣不堪到处闯祸的性子,种种因果加起来,萧黎安是先帝最不盛宠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直接放弃的皇子。
三皇子萧元承为皇贵妃所出,性子虽不似太子稳重,却也算得上聪颖,是为可塑之才。
公主是晚年嫔妃所育,少有受宠,因此也少有人提及。
世事难料似浮云,东都不过安定了三年,便有人坐不住了。
正兴三年,北部匈奴大举进犯,为替父皇稳固基业更为收取民心,太子萧定权率军亲征。
岂料在进军时中了敌人的奸计,萧定权缺乏实战经验,指挥混乱导致两万精兵拼死抵抗也没能等到援军抵达。
萧定权后方大军被断绝阵外,得知主帅被困在镇中,将士们纷纷杀红了眼,誓死重创匈奴。
冬日严寒,白骨露野,血染大地。
众将士见到萧定权时,人跪在万千刀剑中,早已没了生气。
匈奴此战亦损伤惨烈,这场大战,双方都草草的收了尾。
太子效死疆场,举国报丧。
先帝来不及悲痛欲绝,更来不及思索其中是否有猫腻,连夜来坐在龙书案前焦眉愁眼。
匈奴来犯暂且压制住,眼下朝廷局势却让人不得不防。
如今宦官意欲干政,丞相意图谋反,身为帝王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没了东宫太子牵制,单单一个文官集团,何以安之!
是冷冽的冬,龙书案上的御茶已经记不清换了多少次。
先帝看着自己膝下的两个皇子,心中有了定论。
是夜,急昭命人进宫拟好御书。
然世事难料,宫中人人居心叵测包藏祸心,纶音泄露,朝廷内暗流汹涌,一场无声的夺权之战也由此拉开序幕。
夜色浓郁,冷风横扫,风雪漫卷,宫中泛着一片死寂。
“三皇子通敌叛国,畏罪自裁在昭阳殿!”来报的太监尖锐嗓音似是要划破天际,将皇宫点燃大半。
昭阳党几个时辰前还在谈论自家主子太子之位已稳,各个喜不自胜。没成想适才入夜没多久,宫中便传来了三皇子畏罪自裁的消息。
消息过于蹊跷,却无人敢去深究。
最后的获利之人无非有三个,一个是二皇子萧黎定,丞相薛妟,枢密使沈知明,然而这三位,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危难之时,人心便也显现出来,原先齐心协力的昭阳党此时却也临阵倒戈卖主求荣。
三皇子昭阳殿内剑拔弩张,侧立的侍卫纷纷屏气慑息,寒毛卓竖。
先帝手里拿着三皇子生前亲笔遗书,急火攻心生生吐了口血。
身边的吴公公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龙体,喊道:“来人,快!快传太医!”
......
正兴三年隆冬,皇帝身体每怳愈下,不出半月余,宫中便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
彼时丞相薛妟和枢密使沈知明难得沆瀣一气,共同佣立二皇子萧黎安坐上皇位。
在他们看来,一个好把控的傀儡才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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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方集团的利益。
毫无成算的萧黎定便是最佳人选。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也没有想到,纨绔了二十年的萧黎定竟然是那只黄雀。
薛妟和沈知明二人苦心经营可笑竟是一步一步走在亲手断送自己仕途的路上。
萧黎定登位后便雷厉风行,坚决肃清宦官之祸,顶着压力大量裁减宦官和锦衣卫多达十五万人。同时,罢免那些掌控实权的宦官,将其安置到淮北蘇岭,远离权力中枢。
而留在东都的宦官枢密使沈知明,无疑早已成空手赤拳。
沈知明心中愤恨,便开始散布谣言说当今圣上皇位是弑兄夺位所得,意图动摇民心引发叛乱。
对于来说,这点手段更像是被挠了痒痒。
眼下萧黎定顾不上沈知明作妖,因为还有个大麻烦。
丞相薛妟背后靠的是各大贵族,手底下掌着整个中书省,国之政令审批皆由他手,又倚靠女婿控制南部兵权,此时动他还为时尚早。
萧黎安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当下能做的,便是设法在各文臣之间同薛妟制衡。
于是自孟春初开始,文官纷纷团结一致尚书谏言,望圣上设门下省,掌管国家政令审批,以维护国之繁荣安定。
谏言却被薛妟以“文官不懂国家大事”为由,全部驳回。
文臣明君心之意,三百人携奏折在宫门处生生跪了三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三日下来,已有几十名文官遭不住,被侍卫抬到了翰林医馆。
历代政令的实行,必是踏着尸山血海。
这三百文臣,是对薛妟的施压,更是以性命为帝王之政铺路。
彼时不止丞相府府上炸了锅,整个朝廷官员都在盯着天子的一举一动。
萧黎定端坐在太和殿龙椅上,眼底墨色暗如深渊,抬手唤人去宫门处传了话。
而后百名文官便领命叩首退下。
戏也演足了,也该变变棋局,今日的朝堂,便是萧黎定的落子。
帝王御棋,以天下为棋盘,每处落子,都事关国之安危......
“嘶。”
心口猛然掀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将她生生从回忆中拽出来。
怎么回事,穿越后遗症吗。
林韵整个人蜷着身子,等了许久那近乎撕裂般的痛意才渐渐消散,意识也恢复了清明。
她常试着翻了个身,脑中倏然想到什么,激的她起了一身冷汗。
没记错的话,在原主记忆里,萧黎定所谈玊州之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在朝堂之上延议过。
他如今还需借丞相薛妟的势,定然不会主动与其对立,如此就更加不会让他手下的文官集团在朝堂提议,思来想去,
最佳人选就是自己!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贵,不知分寸......
想到这里林韵躺在床上莫名笑了出来,这棋子倒是用的有趣。
或许萧黎定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谁是这枚棋子,只要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是谁都无所谓,生死亦无所谓。
若是这枚棋子灵性高悟得出来他的用意,知趣主动献上,他兴许还肯施舍他一条小命吧。
林韵有些丧气的安慰自己,希望她能早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吧。
床头处桌上烛灯已烧尽大半,颤颤巍巍的火光在黑夜中左右摇摆不定。
她蹲坐在床上,身上冷汗早就浸湿了衣物,口中也生了莫名的干燥,林韵起身顺着光亮起身摸着光倒了几杯凉茶,没犹豫猛灌了下去。
从头到尾都没她选择的机会,如今她就如同萧黎定脚边的狗,要她去哪,她便得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