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偌大的瞑南王庙只剩下女子凄吼声与几声隐忍的喘息声。
“不要……不!”
林韵啜泣哽咽着,眼角银光划落一次又一次,她浑身战栗,一双血红的眸子怔愣地盯着眼前人,像是再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般,嘴里只喃喃重复着两个字。
哐当!
寒光伴随着筋骨的割裂声迎来最后一闪后,长剑落地。
“眼下,可换得了?”
萧黎定终于开口,他浑身浴血,单手强撑着站起身来时,霎时不住的鲜血汹涌夺出,落在地上时宛若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妖艳至极。
他却未曾分予其半分视线,一双柔情双眸只映照着身前女子的凄苦悲凉的身影。
“自然。”
白天听在人站起身来时似是悄然叹了声气,分不清是喜是悲。
电光火石之间!
林韵猛然被白天听向前推去,颈间的寒凉撤去,随即那双利刃迅速转换角度直直逼迫至萧黎定脖颈命脉处,手中的动作明显比适才时更加警惕狠厉。
白天听刀刃逼紧人命脉,缓缓开口说道,
“让跟着你的这些狗缴械投降吧,眼下瞑南王庙外已尽数被士兵包围,”
说到这,他抬头看向在不远处扶着林韵的裴应惟,挑了挑眉眼,有些不合时宜的假正经,
“嘶……适才那位公子用的词是什么来着?”
“插翅难逃吗。”
霎那间!
被动局势骤转,只见萧黎定转睫间从腰间拔出短刃,分明手劲全断的人却生生将那道凶猛残戾的力道隔挡回去,煞时将白天听向后逼退几步。
“萧黎定!”
林韵见势狂奔上前,可惜眼下身体虚脱,她只能以身作垫为人缓冲将人紧紧护在怀里,湿腻的触感霎时从手上蔓延到全身,烛光明灭,从萧黎定身上闪过时,林韵几乎是怔愣在原地。
是血,全身都是……
黑甲禁军俨然将二人护至身后,狂风肆虐,寒风呼啸的声音在庙内四起,裴应惟上前与人交涉,林韵跪在人群身后,未将远处人的话语听清。
她眸中止不住的泪珠砸落,怕惊到怀里人,抬袖擦拭着,却是越擦越多,情绪越演越烈……
“疼吗?”
虚弱的嗓音几乎在颤音下要随风消散般远去。
“这样不疼了。”
怀里人语气中带着些柔和,明明呼气时连鼻尖都是血气,却依旧忍耐着,依赖似的把头往人身上靠了靠。
“值得吗?”
——“你来自哪里?”
一阵冷风扬过,两人同时开口,谁都没听清。
耳边似有利刃相击发出的铿锵声响,烛火闪动摇曳,将这个世界映照的越发模糊,林韵觉得眼下一切或许只是黄粱梦一场,待她醒来便可恢复如初。
“是你,才值得。”
一声低沉沙哑的嗓音不由分说地刺入林韵心口,顿时将她脑中纷乱思绪拉回,明明这人方才没听清,却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良久的沉寂,心底久积的酸楚,霎那间在此刻迸发。
她低下头埋在人的胸前,那些堆积在心头的话半分说不出,眼角的泪珠再也忍耐不住,如河海奔涌般倾泄而出。
“我知道了。”
终于,她缓缓俯下身去,在人额间印下一抹轻柔的吻。
一滴热泪,如青羽般轻拂过怀里人的面颊。
两人便这般互相靠着,仿佛时间静止,周边的厮杀声不复存在。
心下淤疾解开,她连忙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扶人坐起身来,再开口时竟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可还能坚持?”
她从怀里取出帕子为人包扎,可萧黎定身上伤口实在太多,林韵索性提起衣摆用短刃将尚且干净的衣角撕下,仔细为人止血。
“嗯。”
身前人眸光自始而终落在她身上。
林韵正低头为人包扎,倏然间,一抹冰凉的柔软触感附上脖颈处,就见萧黎定缓缓抬着手,如珍宝般小心地擦拭着人颈间血迹。
她转头对上那双的幽深的眸子,半晌,才听人开口说道,
“是朕没护好你。”
“还想怎么护?你看看,自己下手没轻没重!”
林韵适才瞧着人伤口,差点没当场吓晕过去,刀刃之深都能看到骨头了,登时涌上些心火,颇有些没好气地与人说着。
身前人闻言传来一声轻笑。
“聿佥!带圣上他们离开!”
林韵听出是裴应惟的声音,登时抬头去看,便见烛光下赫然映照出庙前黑甲禁军与叛军激烈厮杀的情景,战事激烈,容不得她们再犹豫半分,况且方才白天听说已有士兵在外围困,若是能趁着敌军还未赶来时逃出去,也免得再来一场恶战,她回过神来,与赶来的聿佥对视一瞬后,连忙扶着身旁萧黎定随聿佥向庙外撤退。
蓦地!一声尖锐刺耳的笛声响起,林韵闻声回头去看,骤然对上了白天听那双慈祥中透露着森寒的眸子。
“快走!”
她方落音,便听前方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举目望去,但间庙门前出现一众身着深紫色铠甲的士兵,来人最少有数千名士兵,手执长枪正朝他们奔涌而来。
看来此战是必不可免了。
下一瞬,萧黎定护在她身前,指尖一触即分,随即手中多了一把短刃。
林韵紧握短刃,正要开口与人说话,却乍然被一声苍老的声音打断。
“萧黎定!”
白天听在肃立在高台之上,身后阴影下渐渐显现出一道绯色身形。
裴应惟此时已然退后到两人身旁,闻声抬眸去瞧,方落下视线便赫然与白天听身后那双熟悉的眸子对上,与印象中不同的是,这双眸子平日里看他多有柔情,而今却是分外寒冷。
“崔小娘?”
林韵只一眼便认出白天听身后之人,两人前几日尚在长乐公主身边见过,那时看着不过是位柔弱的小娇娘,她猛然转头,瞥见裴应惟那铁青的脸,心中大抵有些明了。
“国师这般兴师动众,倒叫朕有些怀念当年了。”
庙宇前,身旁萧黎定开口声寒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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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惭愧啊,萧小将军。”白天听缓缓说道,语气中竟真有些怀念的滋味,
“适才给过诸位活命的机会,可是……”苍老的嗓音惋惜般叹了口气,
“终归是人太贪心了。”
林韵知道,如今瞑南王庙恐怕早已士兵团团围住,饶是如此,她却依旧见身旁萧黎定目色镇定,声音沉稳有力,
“禁军听令!今日杀也要给朕杀出一条血路!”
片刻的宁静在这声肃穆庄严的嗓音下再度迎上高潮,刹那之间,林韵忽觉手上附上一抹温存,她低头去看,发现是萧黎定正牵着她。
“别跟丢。”
冰冷的嗓音却叫人十分心安。
林韵点头应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能叫这冬日寒冰都融化些许。
她方才仔细地将四周情况一一记下,虽说她不了解作战之道,但也清楚,敌多我寡实难破,再者适才在第一次交战过程中不少禁军已经筋疲力尽,眼下这个清醒,从中杀出一条血路甚至比登天还难。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点头应下了,心底总觉得,只要是萧黎定应下自己的东西,从未不算数过。
而今两人心意相通,哪怕今日她命丧于此,她也不悔。
不远处,刀光剑影之下,血肉横飞,耳边鼓声大作,战马的嘶鸣声与战士的嘶吼声像是通向地狱的欢呼,林韵紧紧跟在萧黎定身后,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
曾有无数道利刃迎向自己,每次都在危急时刻,被萧黎定及时挡下。
林韵看着面前一个个接连倒下的黑甲禁军,心下不免生寒,这敌军仿佛永远杀不死般源源不断地向前冲着,自交战一来,最开始禁军还勉强占些优势,而今体力耗尽,显然已入下风。
嘭!
身后是围墙,再无可退。
林韵抬头仔细注视着面前萧黎定的背影,似是要将人印刻在脑中一般,眸底满是留恋。
刹那间,恍然撞进了那人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没犹豫,抬步上前毅然决然地为人献上一吻。
激烈,末尾似在缱绻,却又在片刻不舍地分离。
“朕带你出去。”萧黎定缓缓将人推开,嗓音沙哑,每个字中都流露着坚毅。
不待她答复,萧黎定便转身入了厮杀中,饶是他现在满身伤口,手上连件称心的兵器都没有,行动却半分不减速度,他动作迅猛利落,纵跃一转便将敌军命脉夺下,霎时空中扬起一抹热血。
林韵靠在身后,她手中刀刃紧握,四下观察着,侧身时,猛然踩到萧黎定适才丢下的弓箭。
若是能寻到高处,许还能发挥些作用。
恍惚间,远处一抹光亮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是瞑南王庙建造时留下的天台。
她回头瞥了眼此时高台上正盯着远处厮杀军队的白天听,见他尚注意到自己,随即抬步朝身后走去。
“林相可是要去天台?”
林韵刚绕过第一个殿门,陡然听身后一声慵懒地嗓音!
“陆薄奚?”
她猛然回头,手中利刃举起,直指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