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019
    “小白?”

    那道澄净的声音传来时,他一时竟语塞,许久没人这样称呼他,他直愣愣盯着栏杆外的长发女人瞧,下意识想分辨,这是哪个曾相识的妖怪。

    “你是小白吗?”她又问。

    全然陌生的脸,握住栏杆后微蜷的纤细手指,无不昭示着她等待答案的迫切。

    赵玫瑰含糊不清用嗓子应一声,注意到她身后抱臂站着的男人,于斜后方守卫,微微侧头,低垂的眉眼将视线全部落在她身上,看似对他们之间的谈话毫无兴趣。

    这人他有印象,是妖管局的员工。赵玫瑰立刻绷紧身体,用背贴住墙面,严丝合缝。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人提起过你。”

    与妖管局打交道已久,上来就套近乎的计谋不在少数,他早已习惯这套路,因此不耐烦问:“你也是妖管局的?”

    “哪个部门?我跟你说,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反正我就这一条命,今天把我放了,我明天还来。”

    “你是因为闹事进来的,为什么?”

    “你先说你是哪个部门!”

    栏杆外的两人对视,抱着胳膊的男人声音压低,提醒道:“事故处理科。”

    听见这五个字,赵玫瑰像是点燃引线的炮仗,唰地跳起来,恨不得将胳膊做铁锤,挥臂怒骂:“滚!你们事故处理科没一个好人!”

    令他讶异的是,被骂的人丝毫没觉得冒犯,反而推开身边护着的手臂,神色平静:“如果我说,我是听赵子涵说起你的呢?”

    赵玫瑰浑身僵硬。

    他从来不知道,眼泪的开关也可以是简短姓名。

    赵玫瑰喘着粗气,在氧气稀疏间抬头望天,被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刺得晕眩,囫囵抹一把潮湿的脸,再开口时尝到了眼泪的苦涩味道,舌尖发麻。

    “你见过她,你在哪儿见过她?”

    栏杆外的人沉默不语,他似有所感,强压着喉间的委屈,快速眨眼:“有人跟我说,她死了,我不敢信,我也不愿意相信。你告诉我,她真的死了吗?”

    雅致秀丽的脸庞凝视他,无悲无喜:“是真的。”

    *

    大悲无声,沉默比哭嚎更沉痛,比悼念更响亮。

    压抑情绪的赵玫瑰蹲到栏杆边,讲述他混混沌沌的十年。最初,他以为赵子涵不肯原谅他,他想着,行动比言语更能体现出真心,于是他收拾几件衣服,就踏上了来临江的火车。

    可赵子涵仿佛是凭空消失,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走投无路的他只能来到妖管局寻求帮助,可听闻他的来意,事故处理科的员工纷纷摇头。赵子涵已成年,心智健全,更别提在妖怪群中能称得上高学历,这般聪慧且熟知世事的妖怪,出事故的概率极低。

    更多的可能,是赵子涵不愿见他。

    “不会的!”他攥紧对方的衣袖,恳切道,“我觉得她一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她不会不理我。”

    接待他的黑长直美女将他的手指扒开,灰绿色眼眸里写满“虽不耐烦但咬牙解释”,遂提起僵硬的苹果肌。

    “她上次换证件是什么时候?”

    “零六或者零七年吧,我记不太清楚。”赵玫瑰懊恼。

    “这样,等到她的身份证到期,你可以来确认她有没有换证件,如果她没来换,我们再考虑是不是失踪,好吗?”

    “那还有...十多年呢。”赵玫瑰的声音越来越低,回答他的只有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知道妖管局很忙,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处理,但我就是放不下,所以我隔三差五,就来闹闹,希望他们能重视,别忘了我的事。”

    时间一久,连他自己也恍惚,是否真的只是赵子涵不愿理他,而他被执拗蒙蔽双眼,看不见真相。

    “直到前两天,终于有人见我了。”赵玫瑰回忆到这,痛苦闭眼,“他把我邀请到办公室去,我还以为,老天有眼,有人被我打动,要帮我找灰灰。”

    可结果背道而驰。

    那西装革履的领导边给他倒茶,边惋惜讲道,昨日他们遇见了一个妖鬼,已经魂飞魄散,确认就是他想找的赵子涵。

    “他劝我,别再执着,好好过日子吧。”

    符叶想起审讯途中消失的李局,原来他当时急匆匆出门,是处理这件事。

    “他吧,态度挺好的,温声细语的,但我还是不能接受。”说着,酸楚已然咽不下,赵玫瑰的声线都变了调,“赵子涵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吧?她是在哪儿死的,又为什么死,她...她是不是被人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无法放任这件事就此翻篇,赵子涵无声无息死于某处,却找不到答案。

    李局拍拍他的肩,沉痛表示,现在线索中断,具体的细节不方便与家属透露,但他们不会放弃,只要有新的线索,肯定会继续查,给他答复。

    “可我知道!”

    “我知道这帮人的德行,好话都是哄我的,所以我学着电视里,做了个牌子,去妖管局大厅举着,希望他们能追查到底,不要再让我等,我一分钟都不想等。”

    符叶瞧他身上的藏蓝工作服,前胸后背都印着“安心搬家”,应该是他工作的地方。

    她也跟着蹲下来,用温热的手心去摩挲牛仔裤,似是想把犹豫不定的心绪抹平,她试探着问:“如果你知道凶手是谁,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报仇!”赵玫瑰不假思索。

    “假如你打不过呢?”

    “那也要报仇。”赵玫瑰突然醒过神来,“你知道什么?求求你告诉我,什么都行,一点点线索也可以。”

    “如果说,赵子涵有什么心愿,那一定是希望你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说得轻松。”他泪水飞溅,愤怒站起身,攥着栏杆,将脸往缝隙里挤,“你尝过这种滋味吗,你知道失去爱人的感觉吗?”

    “你知道我每天晚上睡不着,心被剖出来煎熬,被剁碎成泥还是甩不掉后悔的难受吗?”

    “这个该死的,没有赵子涵的世界,我一秒都不想再待,只要我能报仇,立刻去死我也愿意。”

    喻观寒强硬将符叶捞起,远离激动的赵玫瑰,符叶反攥住他的手臂,注视赵玫瑰猩红的双眼,简截了当:“我不知道。”

    “你骗人!”

    “你回来!你一定知道什么!”

    长夜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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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直到天明,吼得嗓子嘶哑的赵玫瑰才跪坐在地,趴伏着呜呜哭泣。

    被干扰半个晚上的毛斯原地滚一圈,胳膊撑起上半身,用肿得老高的眼睛眯成缝瞧他,最终还是砸吧两下嘴,蜷回凳腿边,抱着木凳补觉。

    符叶不着痕迹叹气,惹得喻观寒新奇地拿起桌上的广告宣传单,给她扇风,看她鬓角细韧的碎发轻抚脸颊,沉吟后开口。

    “我以为你会告诉他。”

    “不是你说的吗?没有确切的证据,无法认定凶手。”说是这样说,这件事她定要管到底的,将希望寄托于别人终究不靠谱,她还是要自己去查。

    只是,这件事绝不能让赵玫瑰掺和进来,心怀怨恨无法保持理性是其一,遵从赵子涵的想法是其二,她肯定不希望见到赵玫瑰受伤。

    “明天,不对,今天你还上班吗?”

    “再过两个小时,娇姐就来换班,咱们就能回家睡觉了,今晚再来值班。”喻观寒手中的宣传单挥舞速度快些,笑意盈盈,“累了吧?”

    “还好。”

    她在清凉气流中轻轻扯过那张滑腻的蓝色纸张,自给自足,理所应当享受喻观寒的照顾让她很不自在。

    “我突然觉得哪里很奇怪,你为什么值班这么勤,你们科室不是四个人吗?”

    “符叶,你这次下山以后,真的跟以前不一样。”喻观寒羞涩又欣喜,微微有肉的下唇抿起,眼底的愉悦几乎溢出来,“你都会关心我了。”

    她的目光幽幽平视过去,与喻观寒眼尾微微上挑的清俊眉眼对视,干巴巴开口:“我只是好奇。”

    “嗯,我知道,希望你再接再厉,对我的好奇再多一点。”

    她不知道接什么适当的话,只能低头瞧宣传单,看上面印着的彩绘,疑惑皱眉。

    “整个妖管局的排班都是综合办公室排的,每年的下半年,我的夜班都会勤一些,因为我需要在1月份休假,至少半个月。”

    “哦。”

    “那时候我状态不佳,没法上班...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符叶捏着广告单,仿佛把它当做方向盘,横看竖看还是没明白,喻观寒的视线被白净指节间的“看男科,到雄伟医院”吸引,唰的脸色爆红,抢过来随手塞进桌面的小说夹缝。

    “这个,这个是隔壁医院的广告。”他倒吸一口气,突然高亢提起别的话题,“提起隔壁医院,还真的有事要跟你讲。”

    妖管局,身处于槐花路27号,然而在人类的眼中,槐花路26号安康病院与槐花路28号雄伟男科的中央,仅有一条单行道,路边常有个卖烤冷面的小摊。

    殊不知小摊后面别有洞天,形形色色的妖怪汇聚于此,生存在人类世界的缝隙中。

    “人类是瞧不见妖管局的。”符叶复述。

    “对,即使有人走这条路,也只会被当做是从安康病院或者雄伟男科侧门走出来的,并不会引人注意。”符叶的疑问出口前,他补充,“安康病院是一家专治精神科的医院。”

    符叶喃喃:“刚才那张广告上写,你是否状态不佳,力不从心...”

    喻观寒连忙捧起她的脸,尴尬微笑:“答应我,一定把这句话忘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