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次见沈浩洋,是在琉璃街,她当时在闲逛,他则装行内人,手上把玩一个浅绿色、小半个拳头大、椭圆形的玉石,一边把玩,还一边洋洋得意,她当场给了他一个白眼,不忍多看他一眼。
古玩市场稍稍兴起来,每天就会很多不懂装懂、经常被骗的大棒槌出现,不用说,沈浩洋就是棒槌中的棒槌,手里拿个晦气的九窍玉,被人戏弄了,他不但没感觉,还自我感觉良好。
这事她本来不想管,结果这个傻棒槌人还挺好,看到有车过来,立马拉了她一把,若不是拉她那一把,她不被车撞死,也会被摔个骨折。
“扔下你手上的玩意,不吉利,晦气。”
她当即提醒他。
结果这傻棒槌非但不扔,还极有戒备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捡漏?你这女同志,我刚好歹救你一命,你心眼坏呢!主意打我身上。”
林默然当时脑袋嗡嗡嗡的,她就说刚她不介入是正确的,说了他也不会听。
但看在他拉一把的份上,她必须给他科普一下,“你知道人有九窍吗?”
沈浩洋质疑看着她。
“人体九窍,其中包含头部七窍:两眼、两耳、两鼻孔和口;以及前后二阴。人死后,身体会排出浊物,为了保持死后的体面,古人会用这种玉石堵住这个气门,因此这个玉石也被称为九窍玉。还不懂?那我再说直白点,这是塞死人屁股眼的东西。”
“让你买这东西的人,纯粹就是想戏弄你。内行人没人会收藏这个,看见都觉得晦气。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沈浩洋脸上全是一言难尽,黑了白,白了青,青了红,红了黑……立马将那玩意扔垃圾桶,拿肥皂不断洗手。
而后整个琉璃街就多了一个年轻傻棒槌玩九窍玉、被戏弄还不自知的笑料。
沈浩洋回去将卖他这玩意的人暴打一顿,九窍玉这三个字也成为他的禁忌。
徐静雅故意说起这件事,摆明就是羞辱他。
既然要戳人心窝子,那就看谁的戳穿力更强!
沈浩洋感动不已,第一次玩那晦气玩意,是林默然提醒他,他才没继续愚蠢下去。
此刻,见他被徐静雅羞辱,又是林默然帮他挽回面子。
“默然,你是真慧眼!我还是眼拙了一些,竟没看出她的本质。你点了出来,我再仔细一看,还真是的。”
这回轮到徐静雅跳脚,脸色涨红,“你们两个不要欺人太甚!”
而后转头看顾景尧,醒了醒鼻子,红着眼眶、无限委屈地道,“景尧,他们骂我是脏东西。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羞辱人?”
顾景尧眉头再次蹙起,抬眸看了一眼沈浩洋,道,“浩洋,对静雅客气点。”
沈浩洋讽笑一声,直视顾景尧双眸,口气镇定下来,慢悠悠的道,“顾景尧,朋友妻,不可欺。不管这朋友是生还是死,这是道德。”
顾景尧幽邃的眸子沉得能滴水。
“你不是我表哥,我可不怕你!”
沈浩洋眸底都是讥诮。
打蛇打七寸!
他和他表哥宋泽晟上学时候,是好兄弟,去部队后,是最亲密的战友。
顾景尧抛下自己妻儿、只陪徐静雅的作为,不管是从他表哥宋泽晟这出发,还是林默然这出发,或者是他这出发,不管哪个点,他都不爽。
“浩洋,我和景尧以前也是同学,我和他关系很清白。你这嘴巴,能不能这么毒?景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不需要你陪了。省得某些人又阴阳怪气。”
徐静雅一边哭一边道,而后,杵着一拐一拐的脚,坚强又艰难地往急诊室走过去。
“装,可劲装!”
沈浩洋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顾景尧浑身散发寒意,扫了一眼沈浩洋,而后追上徐静雅,“静雅,人多,你慢点!”
沈浩洋怒骂一声:我*(注,*代表一种植物)!
林默然看着再次抛下她和孩子、去追徐静雅的顾景尧,眼眶又酸又胀,心又麻又涩。
白月光的吸引力果然强大,哪怕孩子命悬一线、病情险恶,他也可以不管不顾,眼里也只有她。
顾泉喆大眼睛里包着满满一大包眼泪,用力抿着自己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什么狗屁爸爸!
他都生病,要打针了,他是真一点都不关心他。
林默然心再次被揪了起来,顾景尧的所作所为,她可以心如止水,可她却无法忽视自己孩子的情绪。
且还是孩子生病时候的情绪。
“喆喆,护士阿姨都认识你了,打针不疼的。”
林默然努力扯了一个嘴角,只能找个粉饰太平的借口安慰顾泉喆。
顾泉喆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吧唧掉下来,一边哭一边闷闷地道,“可是妈妈,我还是好怕。打针真的好痛,泉宝一想就怕。”
“喆喆不怕,妈妈陪着你。”
林默然轻轻拍了拍顾泉喆肩膀,顾泉喆将小脑袋埋在她颈窝,小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
急诊部这边。
徐静雅坐在医生面前,医生给她检查了一下。
“手臂有擦伤,没什么大问题,涂点药水就好了。”
“脚崴了,但运气还算好,没有骨折,不用打石膏。开点膏药,你回去后,找点冰袋敷一敷,这几天不要运动,最好不要用力,这样好得快点。”
医生看完之后,一边交代她注意事项,一边给她开药。
徐静雅不死心的看着医生,“医生,我这脚真的很痛,你确定没什么问题?还有我手上这伤,面积很大,不用打针消炎吗?”
医生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顾景尧,立刻了然她心中所想,而后抬眸,“你这边要求打针,那我这边给你安排一个破伤风针。”
徐静雅连连道谢。
针很快打完。
顾景尧帮忙交费,拿了膏药。
而后送她回家。
“景尧,我脚还是有些痛,你能不能送我进屋。我屋里没人。”
“我现在一个人住。”
一走进徐静雅屋子下面,顾景尧脚步停了下来,不再往前。
徐静雅转头,笑着和他道,“天色还这么早,你怕我吃了你吗?”
“我现在腿瘸着,可没这么大本事。”
顾景尧搀扶着她继续进屋。
“我年纪不小,没结婚,住家里,我父母总催婚,让我找个男人嫁了。我嫂嫂也觉得没面子,家里小姑子这么大了,还没嫁人,且家里房间本来就不多,侄子侄女长大了,都需要房间,我索性搬了出来。”
“他们轻松,我也清净。”
徐静雅单腿跳着,一边给顾景尧倒水,一边解释。
这屋子其实是她自己买的,宋家人很有良心,宋泽晟牺牲后,他们将宋泽晟大部分的抚恤金给了她这个未婚妻,拿着这些钱,她立马买了一个房子。
作为重生回来的人,她比谁都知道未来这京都的房子会疯涨,不是一般的疯涨,是让人无法想象的疯涨,现在一千一平的房子,最少都会六位数一平起,她现在买的这小面积的屋子,未来价值会成百上千倍起翻。
“自己住出来,挺好的。”
顾景尧淡淡打量徐静雅的屋子。
她屋子里贴了不少明星照片,有这两年比较火的电视《福星高照》演员照片,也有之前早些年《庐山恋》的剧照,墙面很花俏。
看着她屋子的装扮,他脑海中一下浮现林默然母子住的房间,这一对比,林默然的屋子就端正很多,一面墙上贴的主席相,一面墙上挂着几个铜钱,屋子没花里胡哨的东西,除了一些平常的瓶瓶罐罐,就没其他的,屋子古朴且有生活气息。
“景尧,你喝茶。”徐静雅招待顾景尧。
“好。”顾景尧点头,板板正正坐在凳子上。
正气浩然。
这冷肃的表情,疏冷的表情,让徐静雅有些无计可施。
她特地买个房子,除了自己不想被家里人唠叨,更主要的是,想有个安静且独立的地方方便她和顾景尧相处。
结果两人呆一起,气氛冷得感人。
屋子安静了好一会儿,徐静雅找了个话题,再次开口,“沈浩洋说话素来没个正行,为人做事更没任何情商可言,说话带刺,怎么说话不中听,他就怎么说。他说的那些混蛋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一直以来,泽晟最惦记的人是你。”顾景尧开口,声音低沉且沉重,“他比我先出任务,出任务之前,将自己写给你的信交给我,委托我寄给你。只是第二天,我也出任务了。泽晟写的那些信,一直没寄出来。我重新回到部队,那些信件也不知了去处。”
回想起以前的事,顾景尧内心悲痛不已。
他和宋泽晟最后在战场相遇了,两人这次任务格外危险。
宋泽晟为了保护他,挡住迎面打过来的子弹。
宋泽晟倒在他怀里,牺牲前一刻,他交代给他的话是,“如果能回去,帮忙照顾静雅。我回不去了,让静雅往前看,寻找自己的幸福。”
徐静雅怔怔看着他,眼眶泪水哗啦啦地掉,呜咽哭道,“可是,泽晟再也回不来了。”
顾景尧心仿佛被无形的重轮缓缓碾过,碎成了一地无法拼凑的残片,如果可以,他宁愿牺牲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