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说完，众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现实中怎么也不会做的事，不代表在程序里不会做。现在在虚拟程序里的同事，已经不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个人。
“……”沈涵扫三人一眼，“你们干嘛呢，为什么要突然沉默得这么尴尬。”
安羽记不记得她，很重要吗？
记得，她当然会很高兴，但不记得，她也不会太失望。
她从来不认为安羽会是个例外。
道颜抹了把脸，神色有些疲惫，“没有，我只是用沉默代替我的回答。”
杨硕明轻咳一声，接上方梦泽的梗。
“俺也一样。”
话被抢走，方梦泽只得将有些歪的话题拉回来。
“所以，现在我们要干嘛？”
杨硕明皱眉，正了正神色，“飞船燃料快耗完了，我们必须降落找地方加燃料，顺便看看有没有跨星系通讯设备之类的。”
他声音浓厚低沉，咬字格外清晰，每每认真说话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安心靠谱的感觉。
道颜点开光脑，拉出一个分析图。
“c157星球，总部的资源里没有这个星球的说明，根据飞船扫描分析的结果，这个星球的科技水平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落后……情况不太乐观——”
何止不乐观，简直糟到不能再糟了。
‘宇宙浩瀚’这四个字不是说说的，无数的星系和星球，怎么可能都记录在案。
她怀疑，z星人之所以选择停留在这个星球某处，是因为这个星球的科技水平对他们无法产生威胁，又或者，这里，离z星人的母星很近。
至于真实原因，现在尚未得知。
沈涵：“现在最重要的是飞船的能源。”
杨硕明点头，“对，只要找到地方加燃料，然后将传送器充满，再找科技水平高一些的星球联系总部请求支援。”
最重要的还是传送器的能量，若是没有传送器，他们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星球。
而且传送器的传送距离有限，能量充满一次，最多只能跳三到四次。
他们现在离太阳系太遥远，当时追到这个星系，跳了不下十次，中途还在停靠的星球补充过两次能源，到c157时飞船的能源已经差不多被耗光。
若不是杨硕明及时将飞船所有不必需的能源关闭，他们现在可能都坠下去了。
沈涵看了眼时间，朝方梦泽的屏幕一指。
“我们退出来快二十分钟了。”
道颜抬头去看，屏幕上密密码码的数据不停的在自行变换跳动，她也完全看不懂，看久了，甚至会产生自己真的是个文盲的想法。
沈涵抱着自己的手臂，唏嘘道：“真人版星球游戏，今晚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
三人：“……”
“道颜，你再跟着我进去。”沈涵继续道，“老杨和梦泽你们两个，在c157找个安全的地方降落，没搞清楚这个星球的危险程度前，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方梦泽随口问，“所谓的危险程度是指……”
沈涵言简意赅，“小心不要让星盗给打劫了，更不能被z星人发现。”
一个飞船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如果他们遇到居心叵测的人，被趁火打劫的机率很大。
杨硕明说，“这个星球的科技树比我们低，应该发现不了我们的飞船。”
他们的飞船有隐形技术，只要找个无人区偷偷降落问题不大，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能源快耗尽，而维持隐形技术最消耗能源。
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沈涵抬头，“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
道颜想了想，大致明白，点头说，“好，就这么办。”
再上线，这一回沈涵记忆完整，异能也能发挥作用，只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应该不成问题。
方梦泽光顾着敲代码，没听明白。她手顿了下，抬头问杨硕明。
“兄弟，你听明白了吗？”
杨硕明诧异，“她不是说得很明白吗？”
方梦泽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明明她才是这里唯一能读得懂z星人虚拟程序代码的人。
“我不太明白。”
沈涵：“……你哪里不明白？”
方梦泽索性说，“哪都不明白。”
沈涵：“……”
道颜解释说，“你和老杨的任务是给飞船加燃料，盯着程序的变动，尽可能给我们开点挂。我和沈涵的任务是上线将茜扳倒，找出他们飞船的所在位置。”
茜，是程序里唯一的z星人，如果她们没办法唤醒自己人，那只有从茜这里下手。
方梦泽沉吟片刻，她看着屏幕上的代码，说了个坏消息。
“你们任务成功的前提是沈涵的异能吧，记忆什么的我还勉强能补救一下，至于异能，这个一时半会真办不到。”
众人：“……”
师还未出，计划先死。
“好，planB。”沈涵一拳敲在手心上，果断道，“我上线后再变异一次。”
道颜想了想，赞同。
“也不是不行，三鸦在研究异人，实验室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当然，前提是，我还没有暴露。”
她们两人的壳子现在还在井里，随时都可能被人发现。
“所以我们现在得马上上线。”沈涵扭头问方梦泽，“好了没有？”
“马上……”方梦泽头也没抬，眼睛盯着屏幕，双手啪嗒啪嗒点在桌面上，几秒后，“好了——”
道颜不放心，盯着上头的数据，“你确定？”
没记忆的沈涵比有记忆的沈涵戒备心更重，她一个人忽悠不来。
方梦泽拍胸口保证，“我办事，你放心，这回妥妥的。”
商议完毕，四人站起身。
上线前，道颜再次叮嘱，“记住，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强行唤醒我们。”
杨硕明边替两人挂好维持生命用的营养液，边点头，“知道了，这样会损害到你们的脑子，会变成傻子。”
这句话她前后提醒了不下五遍，两人明白其重要性。
方梦泽补充道，“我们这边任务一完成，就给你们信息。”
给飞船加完燃料，如果c157星没有跨星系通讯，那他们就得离开这个星球，届时，需要她们下线。
“明白。”沈涵贴好连接数据线，拍了拍枕头躺下，“你们两个也要小心些，飞船就交给你们了。”
杨硕明道，“放心，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方梦泽一把拍上他的肩膀，“别乱立这种flag啊！”
这跟出完这趟任务回来就跟你结婚，干完这单就收手，上完今天班就退休这种必死flag有什么区别？
不会出任何问题？那代表一定会出问题。
杨硕明：“……”
道颜躺好，扭头对沈涵道，“线上见。”
沈涵：“线上见。”
方梦泽伸手按下确定键。
“线下见。”
*
意识回笼，沈涵睁开双眼，一时没搞清楚自己在哪，下意识的呼吸，水流涌进鼻腔，呛得她直咳嗽，脑子闪过一阵白光，她猛地想起自己在哪里——
道颜把她推下了井。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井水底下爬起两个人。
“咳咳——”
两道被水呛到的咳嗽声回响在有些狭窄的井里。
沈涵一手扶着井壁，另一手按了按正在流血的脑袋。
“咳咳……你……想杀我就直说……”
刚才道颜推得太用力，她撞到了头，右额角正哗哗淌着血，顺着眉梢、脸颊、下颌滴落，沈涵反手擦拭一下。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头很痛，又有点晕，那种半死不活的死人气息感觉又重了一些。
可是，血液的颜色以及温度，提醒着她，她现在是活人。
道颜拍着胸口缓了几口气，抬头看到沈涵一脸的血，着实吓了一跳。
“对不起……”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用力拧干，捂在沈涵伤口上止血，口中嘀咕，“我也没用多大力气的说，你异能没了身手和体质降级有些严重啊。”
沈涵抹了把脸，没好气道，“小姐，跳也跳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沈涵其实很想问她，闹够没有？
如果道颜不是也跟着跳下来，沈涵这会儿真的以为对方想谋杀自己，而现在么，沈涵觉得这女人口中的异能、虚拟世界什么的，八成是疯了。
道颜听见她的问话，见鬼一样的语气道，“沈涵？还是没记忆的沈涵？”
“……”
沈涵睁着双死鱼眼望她一眼，头又疼又晕，盯着她两秒，咬牙道。
“玩够水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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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去她的记忆！
空气沉寂几秒，井内从两人身上滴落的滴滴嗒嗒的只有水声。
道颜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天啊，方梦泽，说好的妥妥的呢？”
妥个屁的妥，她感觉沈涵对她的怀疑和敌意都加深了。
要完。
道颜抹了把脸，甩了下手上的水，点开手中的光脑，指着上头的时间，试图挽救一下信任危机。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真的下线了，差不多三十分钟，你刚刚还跟我说线上见的。”
沈涵微微皱眉，“……我失去意识三十分钟？”
她以为只有几秒，竟然这么久。
道颜很耐心的跟她分析，“对啊，正常人能在水下三十分钟吗？不可能的啊，还有流血三十分钟你现在还能站着吗？地狱的门都为你打开第二遍了吧……”
“这三十分钟里我们在线下商量对策，方梦泽给你修改记忆的bug，她保证过补好的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上线又不记得……”
等等——
脑中忽地闪过些什么，道颜睁大眼，“他们发现在我们在这里了，一定是被他们发现了。”
“你本来已经死了的。”道颜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一下，“而我现在应该在休假。”
一个是停止运行的程序，一个与程序原定可能发生的活动轨迹出现巨大偏差。
道颜声音有些急，猜测道，“所以你才会失去记忆……也许我们一上线就被发现了，你之前不是说有不明势力追杀你吗？很可能是z星人派来的……”
慢着……既然z星人已经发现她们黑进程序，为什么还让她们下线？
沈涵没有理会满脸写着慌张胡言乱语的道颜，她的注意力被天空中吵杂的声音吸引，汽车的喇叭声与少数人的喧闹声当中夹杂着嗡嗡嗡的噪音。
像无数蚊虫扇动着翅膀，轻微但穿透力很强，像高分贝电流通过，震动着耳膜。
“……监控仪来了，还不只一个，三鸦发现我了。”
思绪被打断，道颜闻言抬头望向井上方，视线内只有一口井的界限，凉亭的内顶棚影入眼内。
“我还不能暴露，我还需要进三鸦总部。”
沈涵没有记忆，异能也没有，她们在这里绝对要完，记忆修补不了，异能估计还能拯救一下。
沈涵快速观察一眼井壁的情况，因为井水不深，井壁干燥，找到几个手指的着落点，她紧接着二话不说脚尖用力一跃跳起，手脚并用踩着井壁，返回地面。
道颜看着她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然后一声不哼头也不回——
甩下她走了。
道颜：“？！！”
滞了一秒，道颜大喊，“不是，沈涵，我呢？我呢？我怎么办？别丢下我啊喂……”
回应她的是一片从井口上方悠悠然飘落的枯叶。
道颜：“……”
默了一秒，道颜叉腰骂道，“好你个拔x无情的女人，妄我……”
“你在吼什么？”冷清的女声打断她的话，甩下一根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绳子。
道颜到嘴边的话一拐，“我……的重情重义两肋插刀的朋友。”
她抓住绳索，上头的沈涵双手拽着绳子，一脚撑在井边，重心往后移，借力将人拉上来。
沈涵看着天空处越来越近的警鸣声，催促她道，“把帝娲的联络人信息给我，分头走。”
她现在被三鸦追捕，身为三鸦人员的道颜与她一道，即便道颜不是帝娲的间谍，若被三鸦发现，水洗也洗不清，三鸦不可能放过任何与帝娲有关系的人。
这个女人脑子虽然有些神经质，但冒着被三鸦清除的风险救自己，沈涵更倾向于她是帝娲的卧底。
道颜看着沈涵那副不给她联络人就拉着她一起被追杀的神情，她也不敢说自己没有。
按照原定计划，她还得进三鸦总部找到异人变异时需要的“材料”，虽然计划里掉了一环‘沈涵的记忆’，但只要道颜找到“材料”，并不防碍沈涵重新变成异人。
助沈涵获取回她的能力，两人在这里存活的机率更大些，她也可以利用这点，获取沈涵对她的信任。
所以，她现在绝对不能被三鸦发现。
事态紧急，道颜将飞行器的钥匙塞到沈涵手中。
“你开飞行器走，找导航里的第二个地址，我们晚上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