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亦心从鼻子里哼哼两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声嘟囔道:“这个桌子睡得我真是腰疼......”
趁她迷迷糊糊,神且行适时收起手,将一身的杀意掩藏。
“我还以为你要昏迷个三天三夜呢,你都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受了多严重的伤,”她嘿咻一声跳下桌子,边检查他的伤势边对他眨眨眼,“你被一条水柱追杀,多亏遇见我将你救了下来,不然你一准没命了......”
她忽然噤声,表情古怪地摸上自己的脖子,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被她发现了?
神且行眯起眼睛,眸中划过霎那的肃杀与漠然,藏在衣袖里面的掌心凝起一道冰凌,随时准备夺走她的性命。
“咳咳咳!”鹿亦心咳得满脸通红,差点一口气儿没上来,还不忘对神且行摆手,“我没事,就是夜里梦见自己上吊了。”
她在对谁说话。
神且行一挑眉,打散了手中的冰凌。
待她好不容易顺好了气,便拉着神且行的袖子,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一寸一寸慎之又慎地帮他检查伤势。
“你恢复的不错呀,”鹿亦心有些讶异地望着他,眼中含着笑意,“再过上个七天左右,你便能痊愈了。”
神且行俯视着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她面上的善意不似假的,却浓郁得让他不适。
他缄默不语,面色苍白,鹿亦心以为他怕生,便化为鹿形,在他身前蹦跳几下,又变成少女的模样,对他友善地扬起唇角,“你莫怕,我叫鹿亦心,我同你一样,也是小鹿。”
也是?
神且行下一秒便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头上的角让她误认成同类了,他刚要开口,又立刻闭上了,一个微妙的想法顿时如初燃的焰火般在心底萌生。
“谢谢你救了我,我名神且行,”他虚虚捂住伤口,暗红的血又淅淅沥沥地从他指缝间滴落,似乎是因为吃痛,他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微颤:“我本是四处流浪的散仙,不知是哪里招惹了那水妖,它竟要置我于死地,我真的很害怕......”
鹿亦心气得直跺脚,“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你别怕,它来一次我打它一次,直到给它打趴下为止!”
她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神且行,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你的衣服上沾满了污泥,当心伤口感染。这是我父亲生前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你身,你去换上吧。”
“那屋里有清水,纱布和伤药都在衣柜顶上,我昨天只给你匆匆包扎了一下,你现在要好好清洗一下哦。”
神且行的个子足足比鹿亦心高出一个头还多,他脱下满是污泥的旧衣服,看到自己满身的伤口,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他掌心凭空出现一团水团,覆在左胸上,霎时间,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留下一块块光滑的皮肤。
不管怎样,他总算是到达了弥天泽的地界。
神且行深吸一口气,那些被暂时藏匿在心底的事又重新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身上承担着为龙族复仇的重任。
一千年前龙族全族被屠,只有尚且年幼的他被玄海龙神藏在密室,侥幸逃过一劫,可龙族的覆灭使他法力尽失,虚弱至极。
这一千年他在天牝海中四处寻找龙族遗迹的同时发展自己的势力,尽管他已施展不出什么力量,但单单一个龙神的噱头便可镇八方。
龙族的一切都在那场屠戮中被毁灭了,他几乎将整个天牝海翻了过来,才终于找到微乎其微的有关那场屠戮中的线索。
他找到了一节沙棠木的残骸。
这是只有在森族生长的树木。
“神且行,你好了吗?”
外面传来两声叩门声打断了神且行的思绪,他呼出一口浊气,迅速换了衣服。
有点紧,但也能接受。
临开门之前,神且行顿了顿,还是把角掩去了。
这只小鹿仙也许看不出来他的身份,但总会有人对他起疑心,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谢谢你,小鹿仙。”
神且行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他依旧是满面病容,气色却比之前好了些许。
他靠在门框上微微俯下身子,揉了揉鹿亦心的长发。
两人的距离在瞬息之间被拉得极近,鹿亦心的目光聚焦于他额前一缕一缕的发丝,追随着不断滑落的水珠,她自然而然地注视着他的脸。
神且行披散着一头黑发,发间有几缕天蓝色的挑染,刘海儿温顺地搭在额前,一双海蓝杏眼含着笑,像两片危险的深海,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的格子洒进来,投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切割出锋利的阴影,因为失血过多而变成淡樱粉色的唇在此刻微微挑起,他稍带着点男生女相的意味,却丝毫不显阴柔。
鹿亦心昨天帮他擦洗过手臂,知道那上面的肌肉有多结实。
“小可怜儿,”鹿亦心见他脚步虚浮,便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推开黄花梨雕花的木门,任凭暖阳透过随风而动的叶片之罅隙倾落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投下星星斑点,“我知你不许我透露你的行踪是因为害怕被那水妖发现,你放心好啦,纵使弥天泽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但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就会做到。”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她抬眸望向他,瞳孔变成漂亮的金橘色,犹如七月里拂晓时的曦光。
“从此以后呢,你不必再像雨打浮萍那样四处漂泊,这里不止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神且行看着身边仰望晴空的小鹿,突然泛起一阵没来由的反胃。
他的家啊。
他原本也是有家的。
神且行垂下眸子,不让其中的恨意流露出一分一毫,只是他的指甲深深地掐在掌心中,很快便湿漉漉了一片。
若不是森族。
若不是森族!
神且行狠狠一闭眼,不,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这片大地上除了属于凡人的红尘世,其他地域划分为四块,独属四大氏族掌管,按照实力由高到低分别是天牝海龙族、梧桐木凰族、冥府间灵族、弥天泽森族,分别代表了海、陆、空、冥世四方势力。
这四族中,森族可谓是实力最低微的氏族,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小小森族竟能屠了他龙族满门。
莫非......
不,不可能,四个氏族之间早在数万年前刚成立时便签订了互不相涉盟约,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这纸盟约,四族能做到不互相厮杀就算是极好的了,更遑论联手,按理来说不会存在三方攻打一方的情况。
更何况,以龙族的实力,哪怕是以一敌三也不可能出现灭族的情况,这其中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他现在还无从得知。
但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节沙棠木的出现,证明了这件事一定和森族逃不了干系。
神且行低头凝视着在他前方拉住他的袖子正滔滔不绝讲着什么的鹿亦心,唇角微微扬起。有小鹿仙在,他办事应该会容易许多。
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并且还把他带回了家,由此可见她确是个实打实的蠢蛋。
“你看呀,前面就是苍古神殿,是森王,也就是我们一族之长的住处。”
鹿亦心指了指前面巍峨恢宏的建筑,神且行这时才抬了抬眼皮。
苍古神殿建在一棵苍天巨树上,距地面约莫一百多米,由一座树藤制成的螺旋台阶相连,神殿整体呈金色,最高有七层,形式倒是像红尘世的皇宫,只是与皇宫相比,这座苍古神殿的规模略小了些。
“森王是最好的君主,”鹿亦心仰视着苍古神殿,目光流露出几分落寞,“只可惜......”
或许是碍于神且行在场,她缄默片刻,对神且行笑了一下,“没什么,咱们继续往前面走吧。”
只可惜什么?
没从鹿亦心口中听到答案,他也不气馁,只默默记下了路线,等有机会亲自去里面一探究竟。
“再往前走就是我们弥天泽里最大的湖泊了,碧霄湖,那里有我最好的朋友,她叫昭昭,等下我介绍你们认识哦。”
正巧她的荷花在昨天被水妖全部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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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一朵都没给她剩下,她今日再来找昭昭要一些。
讨厌的水妖!
鹿亦心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最好的朋友啊,”神且行状似虚弱,一只手捂住胸口,轻咳了两声,半倚在树干上,轻声道:“真羡慕你。”
“我从小到大向来是独自一人,从不曾有谁人伴在身边,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佯装轻快地说道,将委屈藏在眼底,却不知怎的恰好入了鹿亦心的眼中。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鹿亦心俯下身,指尖摩挲着他胸前的衣料,“又疼了是么?”
她掌心亮起一团白光,覆盖在他捂着胸口的手背上,尽她最大所能为他减轻痛苦。
“孤单怎么会习惯呢,小可怜儿。”
鹿亦心屈指在他鼻尖上刮了刮。没有人比她更懂孤单的滋味。
她自小在森王膝下长大,寻常小孩子敬畏森王,从不敢迈进苍古神殿一步。
森王政务繁忙,总有疏忽她的时候,所以每当她受委屈时就会来到碧霄湖畔,随机揪一朵荷花当她的树洞,听她滔滔不绝的倾诉。
直到有一天,她刚松开揪住荷花的手,就看见一位红衣女孩儿浮在水面上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吓得她差点脚滑摔进湖里。
“你的性子太软弱了,小鹿,”红衣女孩儿金光粼粼的鱼尾拍在水面上,她缓缓游到岸边,送给小鹿一朵紫色的睡莲,“你的一再忍让不会使你远离欺辱,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那天红衣女孩儿跟她说了许多话儿,她们交换了姓名与小秘密,那是小鹿第一次和除森王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
自那天之后,每逢小鹿再来碧霄湖畔,便总能遇到小鱼了。
神且行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片刻后移开了视线,他苦笑道:“小鹿仙,你这样好的人,我......实在不敢亲近。”
“瞎说什么呢,”鹿亦心收回手,平息体内有些紊乱的真气,“我当然是很好,但你也不差呀,在我心里,你和昭昭是一样的。”
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要罩着他嘛。
“真的么,”神且行眼尾浮出一抹粉红,他边笑边流泪,“我真的可以站在你身边么。”
鹿亦心曾读过一个叫“买椟还珠”的小话本,里面花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那颗稀世珍珠的模样,她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
直到这一刻。
怎么会有人的眼泪真的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呢?
他落泪的这一瞬间,就连日月星辰也要蒙上一层绫布,姚黄魏紫也要含苞垂首,不忍与他争辉。
“别哭啦,当然是真的了,我发誓。”鹿亦心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手绢,帮他擦掉眼泪,郑重地承诺过后,牵起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就在她转身的同时,神且行面色迅速沉下去,与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判若两人。
真是......虚伪极了。
穿过一片密林,泛着银光的湖面上烟雾缭绕,水汽如云,鹿亦心松开他的手,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昭昭你在吗!”
鹿亦心跪坐在荷花丛中,对着水面压低声音呼喊。
湖面从下而上冒出几个气泡,昭昭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她对着身后招手。
“这就是昭昭,她是一条锦鲤。”
“这位是神且行,是我的新朋友。”
鹿亦心对昭昭招了招手,笑容明媚,“你快出来呀。”
昭昭这时只觉得自己有口难言。
不是她不想出来,是她不敢出来。
潜在湖底时她倒是没什么异样,可越往上游,心底越散发出一种她控制不住的恐惧与臣服之心,不管她如何调息都压不下去。
那位站在鹿亦心身边的白衣男子有问题!
她想告诉鹿亦心,叫她快跑,可她只是张张口,声带仿佛被人掐住,她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她根本不知这是水中所有生灵与生俱来的本能。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神且行只释放了不过呼吸般轻重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