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把甩开的小五跌坐原地，往后挪了挪，用完好的那只手撑着墙面站起来，慢慢往床边走。
那边三人已经重新缠斗在一起，一边想活捉，一边在砍掉自己的手以后又想继续对小五发难，这次，终于肯履行保护职责的警务人员将她拦了下来。
小五挪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一直没看的小纸条，打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
——窗外。
回过头看向依旧在缠斗的三人。
假护士小姐姐就真的很认真，在场所有人里数她最认真，目标坚定始终如一，她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灵光混沌，整个人透出一股嗜血的凶狠。她的战斗能力明显不如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备人员，却意外的能坚持这么久。
小五面无表情。
真的好意外哦。
所以这张字条究竟是谁，或者说，哪方势力给她的？
假护士小姐姐再次被压制，他身上那层赛博防护早就被打穿了，其中一名警备人员正将手伸向她的下颌，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一用力，撕下了一层光网似的东西。
假护士小姐姐被迫露出真容。
那是一张布满疤痕与烫伤痕迹的脸，五官都有些模糊不清，缺失部分眼皮的眼睛正生动演绎着什么叫真正的目眦欲裂。
“放开我！”
她表情狰狞的怒吼，努力的挣扎，却依旧徒劳。
忽然，她不再看小五的方向，而是猛的扭头，朝向室内的监控之一。
“杀了她！她会害死所有人！杀了她！”
小五：？
她跟着假护士的视线看向监控的方向，突然发现，所有的监控，室内，所有的，在假护士说完那句话以后，都在转向。
齐刷刷的，转向她的方向。
……
草。
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身体机能不允许，这场景多少值一身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两名同样被这句话惊到的警务人员耳内响起了一个男声。
“系统被入侵了，控制住现场，拿到注射器，增援一分钟内到。”
系统被入侵？
二人来不及细想，反应迅速的在短暂的对视后立刻做出无声且默契的分工，一人继续控制假护士，一人快步冲向之前被假护士丢开时因刚好掉在看护沙发上而免于碎裂的注射器。
然而，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小五抢过那支完好的注射器，她一边后退，一边将注射器怼到自己的眼珠子前。她的脖子上还带着支具，一个胳膊耷拉着挂在袖管里，完好的手颤颤巍巍的。
警务人员眉头一皱，上前要抢。
“不要过来！”小五大喊一声，她感受到自己的腰已经靠到了窗台边缘，于是站定。
她看着警务人员的方向。
不就是演么？我也会。
小五颤颤巍巍的开口。
“你们想要这个，对吧。”
“你们根本没想救我……你们和他们一样，你们都一样！”
“这是什么，毒药，对吗？我用了，你们就没了，你们什么都没了！”
警务人员停在了原地。
假护士还在叫嚣，不停的叫嚣杀了她，负责压制她的那个警务人员仿佛终于开窍，从身后掏出一个仪器对着她来了一下。假护士高喊的声音顿时消失，她晕了过去。
“你不要紧张，不要乱动，把东西放下。”
警务人员在脑内尝试呼叫，寻求指示，然而没有人回应他们。
他们得到的命令里其实是有保护眼前这个骷髅人的部分的，但是是最低限度的保护，之前一直没动作，也是因为情况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可这些没办法和眼前的人说。
别一个不好又把人给刺激了。
一分钟的时间马上就到，增援很快就来，他们得先把人安抚住。
“退后！不要过来！离我远点！”
弄晕假护士的那个警务人员刚刚想要上前帮忙，就被迎面而来的吼声拉停了脚步。
眼见那个骷髅人几乎要将手里的注射器怼进眼睛里，他赶忙后退。
“好，我不过去，你别紧张，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要怕。”
见目的达到，小五恶狠狠的用抖抖嗖嗖的声音吼另一个，“你也退！”
那人听话的退了两小步，不多。
他们已经听到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了。
就在这时，离窗更近的一名警务人员忽然眼神一厉，他猛的朝小五的方向扑，却被脚下突兀传来的力道拉的一个趔趄——本该被打晕的假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她拉住眼前人的腿，单膝跪地就要起身。
退至不远处的另一人见状立刻上前帮忙。
而小五的身后，一道黑色的影子，带着极大的力道，砰的一声撞在了玻璃上。
那是一只鸟，漆黑的羽毛在室内光线的照射下反着光，及时躲到一边的小五看了眼那只鸟戳穿了玻璃的尖尖的喙，以及喙边并没有碎但布满裂痕的玻璃。
鸟的两支爪子这会儿正抵着玻璃，翅膀不停扑腾，努力往外拔它的嘴。
小五估摸了一下它戳的位置……居然不是她站的位置，戳错了？
身后是新一轮的混战，门外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至于窗外，鬼知道窗外有什么。
说不定会更糟呢？
她将注射器叼进嘴里，单手打开锁扣，一把拉开窗户。
猛然移动的窗户让那只大黑鸟顿时失去平衡，它被挂在那仅凭脖子支撑着晃了个圈，小五注意到鸟眼睛非常人性化的瞪了她一眼。
嘿。
所以这又是哪一方。
警方的增援已经赶到门口。
小五扶着窗框看了眼，11层，高是真的高，底下有零星的灯光分布，看起来似乎挺干净。
哪像这个病房，龙潭虎穴的，她还莫名其妙被人贴上了必须再死一次的标签。
到底是把她认成什么了啊……
小五脚下用力，跃了出去。
！
“等等！别！”
刚赶到的增援们立刻上前就要把人捞回来，他们的速度也是真的快，一个闪身就到了窗边，而这时，小五的身形堪堪掉落到窗框以下，是一个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增援也是这么想的，他在伸出手的同时，内心松了口气。
可惜松早了。
被玻璃硬控了半天的黑色大鸟终于将自己拔了出来，它张开翅膀，尖锐的爪子直冲增援的面门袭去，逼的增援不得不收回手格挡。
只这一下短暂的耽搁，小五已经落了下去。
周遭呼啸的风带着夜晚特有的凉，啪啪的朝脸上拍，小五没什么力气去调整自己的姿势，就这么随意的往下落。她转动眼珠试图观察周围有什么异样，奈何风压有点大，坠落的失重感又让她有些犯恶心。
她什么也没看清。
别就这样摔死了吧，她漫无目的想着。摔死也不是不行，不过是在有碍观瞻的基础上多加一层支离破碎，也不知道到时候见到师父，又要被叨叨多久。
应该是能见到的吧……
既然看不清，小五干脆闭上了眼。
十一层的高度，落起来其实挺快的。
这座综合医疗中心的下面六层都是常规治疗分区，人多，也热闹。
三楼的大厅一侧，一名阿姨正陪着自己吃坏肚子的乖孙输液。乖孙好容易被她哄睡着，此刻正做着不知名的美梦，咯咯咯的笑，阿姨看的一脸慈爱。她们的旁边就是窗户，窗户被阿姨推开了一点缝隙通风。
一道身影在此刻迅速经过她们身边，带起一阵后知后觉的风。阿姨疑惑的抬头去看，还以为变天了，就见有一个穿着一身黑的身影，头脸手全都捂着看不见，打开窗户，顺着窗口一跃而上。
阿姨被吓了一跳，赶忙跑到窗边。
等会儿，一跃而……上？
她缓缓抬起头。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她的视力不太好，只能勉强看到一道黑影，蹭蹭的，跟电视里那些天选者似的，在空中一闪而过。
那黑影的怀里，似乎是抱了个人？
阿姨揉了揉眼睛。
小五被救了，还是公主抱。
虽然是意料之中吧……
要知道，她还没被人公主抱过呢，小的时候师父对她就是各种提溜，长大后遭遇的也都是肩抗和搀扶。
公主抱哎，真稀罕。
她礼貌的羞涩了一下。
闭着的眼睛睁开，就着周遭微弱的光看向救她的人。
……
小五：？
不是，我王二哥呢？
许是她的疑惑太明显，抱着她的人胸腔振动两下，凑近低声说道，“怎么，看到是我，很意外？”
他们的移动速度很快，抱着她的人很了解周围的地形，走的都是些昏暗的小巷或屋顶，上上下下的飞。
话又说回来，怎么可能不了解呢？
“那必然是意外的，”小五瞅着对方捂的严严实实的头上露出来的那双眼熟的眼睛，说道，“尊敬的口罩警察先生。”
对方胸腔震的更厉害了，“被认出来了啊……这可怎么办，不然……灭口吧？”
小五：……
“原来你是这种人设吗？”
那人闻言，终于在赶路的百忙之中抽空瞅了一眼小五，“你不怕？”
小五想了想，回道，“也不是不可以怕一下。”
于是对方的胸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震动。
他说，“不，你不怕。”
小五：……
“你说得对，我真名五大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怕的东西。”
于是对方边震边说，“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小五想说你敬可以，能不能别震了，再震她真的要吐出来了。然而她没说，她怕说多了也会吐，到时候场面可能会有点难看，只能默默选择闭麦。
大概是因为赶路的速度够快，又或者原本的目的地本身并不远，他们很快停了下来。
低矮的房檐连绵一片，老旧的楼房东戳一栋西戳一栋。
一片修仙世界版的城中村，看起来依旧和她的世界那边没什么太大区别。
小五被放了下来，他们现在在一条狭窄漆黑的巷子口。
她回头去看口罩哥，这位哥冲她眨了眨眼。
小五：？
她指了指巷子，又指了指自己。
口罩哥点了点头，鼓励的看着她。
行。
小五转身向着巷子内走去。
……
…………
………………
“还真不怕啊，五大胆儿~”
身后男人吊儿郎当的声音再次响起，小五默默回头看他。她已经基本走进了巷子里，整个人被阴影包裹，站在口罩哥的位置，已经不怎么能清晰的瞧见对方的身形了。
小五，“你怎么还在？”
口罩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口罩哥又笑了，这人似乎很爱笑，和初见时成熟稳重的形象一点都不搭边。
口罩哥冲着小五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跟着那只八哥，你俩已经见过了。”
小五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到一只鸟，站在巷子旁边支愣出来的电线杆上，歪着脑袋看过来。两只豆豆眼在黑黢黢的环境里发着幽幽红光。
她回过头，口罩哥已经不见了。
哇哦，转头没。
有超英那味儿了。
小五默默琢磨着，转身继续往巷子里走。不远处电线杆子上的大黑鸟扇扇翅膀落到她的脚边，在她没穿鞋的脚面上啄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口感不好，咔哒咔哒的拌了两下它那尖尖长长的喙，接着扭着屁股，化身走地鸡，真就到前面引路去了。
它那一身油光水滑的黑羽无缝融入巷子里漆黑的空间，但小五依旧能清晰捕捉到它的方位——它的脖子扭了180度，两只发光的豆豆眼正正朝向小五的方向。
小五：……
虽然但是，其实她想笑。
——————
【妈呀，喘口气喘口气，吓的我大气不敢出】
【什么夺命病房】
【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是智类考核还是武类】
【倒也不至于分不清，武类比这激烈多了，感觉更像是开了隐藏】
【还有隐藏？！（战术后仰）】
【有一说一，五妹妹这个壳子真的拖累】
【确实】
【哟，这就叫上妹妹啦】
【也不知道她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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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上的bug，按理说像她这样的应该是能触发系统的自动修复的】
【系统判定的依据是‘是否有自主行动力’，和伤势没关系，而她明显有】
【她现在这个一戳就碎的情况，我真怕她一会儿摔一跤把自己給摔没了】
【你别说，真有可能】
【所以她现在要去哪？有人知道吗？】
【不知道】
【妹妹自己可能也不太知道】
【啊这】
【掺和进来的势力至少有三股，这次的考核有点东西】
【病房里摄像头齐刷刷转的时候，真的瘆人】
【个破摄像头都能吓到你哦】
【妹妹一言不合就跳楼也挺吓人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我的积分，在向我挥手道别】
【感觉自己少看了十集】
【别说了，随便来个谁，快把妹妹那胳膊给接上吧，或者把脖套卸了也成】
【你不说我都忘了，怎么脖套还在呢？】
【那么大一个杵在那你说你忘了？】
【话说怎么就喊上妹妹了？万一是奶奶呢？】
【这么可爱，肯定是妹妹】
【……请问阁下如何看出的可爱】
【用眼看】
【用心看】
【用五脏六腑看】
【妹妹可能不是很想要你们的五脏六腑】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身残志坚智斗各方势力最后全身而退挺燃的吗？】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
【妹妹有一股无关性别，无关外貌的魅力，咱也不是很说的准】
【什么魅力？】
【能帮我赢积分的魅力】
【……那确实是很有魅力】
【话说有人知道其他人的进度吗？】
【自己去看呗】
【要积分的啊，穷啊】
【可以去论坛刷刷，表现好的说不定会有楼】
【有道理】
——————
小五正顶着八哥大爷那双红豆眼，在心里默默复盘刚刚发生的事。
首先是警方，他们明显在钓鱼，就是不知道他们自己内部预设的鱼单里一共有多少条。而且他们对自己也有怀疑，他们在利用假护士试探她。至于怀疑什么，线索太少。
其次，假护士。感谢慷慨的小姐姐送来了关键信息——人体实验的假设成立，以及，很可能存在一种可以通过唾液传播的病毒。
搞人体实验的组织大概率丢失了一具携带有这种病毒的实验体，而这个被丢失的实验体和她的外貌特征基本相符。
他对现在自己的外貌情况很有自知之明，所以，该不会真丢了具干尸吧……
有意思了不是，多大的巧合啊。
他们会产生这样的联想，难不成丢的干尸和王二哥有关？因为她是被在与王二哥有关的408发现的？警方的鱼单里有王二哥吗？
假护士小姐姐和人体实验组织应该不是一路的，她这种带了点自杀式袭击意味的暗杀，以及普通的身手和不普通的装备……有一定财力的民间组织吗？
要是来的是什么厉害点的杀手……不对，厉害点的杀手不会被警方放进来试探她，风险太大了。
至于后面，摄像头的诡异动作，被黑了？背后是谁？
还有还有，我们的口罩哥，身为警方人员却与王二哥拉拉扯扯……
不用感觉了，水是真的好深。
小五已经在八哥的带领下走进了巷子深处，这里是一片垃圾堆放地，气味很扑鼻。
八哥停了下来，于是小五也停了下来。
八哥扇扇翅膀，飞到了一个垃圾桶盖上，小五歪过头看它。
八哥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
小五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她的手里还捏着那个小型注射器，此时被她悄悄调整了一下位置，变的更顺手一些。
忽然，她旁撤一步，旋身回头，手里的注射器被拿来充作武器，向着自己的身后猛的扎了过去。
被截停了。
来人轻描淡写间化解了她的攻势，又出手迅捷的摸向她脖颈间的支具。手指与支具接触不过半息，这个架住她脖子大半天的家伙就乖乖的裂了开来，又被始作俑者无情的丢进了垃圾堆里。
小五：……
牛的。
对方从她手里拿走了那个小型注射器，随意的揣进兜里，接着，垂眸看向她。
“换个地方。”
话音落，小五已经被人抗在了肩上，这人的肩膀顶的她胃部一阵翻涌，她忍无可忍的……轻轻拍了拍人的后背。
“王二哥，打个商量，咱们能换个姿势吗？”
“我真的要吐了，忍不住。”
……
小五最后依旧是被扛着走的，她也确实吐了，只是都是干呕。
可恶，真想糊他一背的呕吐物。
揉了揉难受的胃，小五恶狠狠的想。
她被丢进了一把破破烂烂的塑料椅子里，也亏她如今体重轻，不然就凭这椅子的破损程度，谁坐它都能碰瓷一样垮一地。
抬眼，王二就坐在他对面。
时间稍微往回拉一点，来到小五还在408厕所的时候。墙上伸出的手在犹豫，犹豫，却暂时没有放开小五的打算。警察就在门外，手里还拿着电话，电话那边的接线员可能正在仔细的捕捉来自她这边的声音。
王二是很强，但同时携带两人一头离开实在有些为难人，而他看起来也没有和警方接触的意思。如果她选择出声暴露王二的存在，很可能王二这条线就永久关闭了。
一个明显和考核内容有很深联系的人物相关路线永久关闭，大概率会导致无法逆转的后果。
小五很快做了决定。
她歪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肩膀和头中间，腾出手，在对方的手背上写字。
——来接我。
回忆结束。
现在想想，当初她写完字对方便毫不犹豫的放开了手，估计也有在心里预演过将她暂时留在警方手里之后的事情。
而且，其实现在也不能就确定王二和警方之间的关系，更何况还有口罩哥这位二五仔。
王二应该是办事不拖拉的性格，他没给小五留太多适应和思考的时间。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