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屋门口两名学子争吵起来,穿着单薄的青衫冻得哆哆嗦嗦嘴上也半步不退,面红耳赤难听的话说不出口,只能提升音量增加气势。
赵为公已经为俞妍的事情头疼不已,和严礼安赶到寝屋门口的时候心气不顺:“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两名学子被分开几步,怒目而视抱肘深呼吸。
“文柏不想继续在书院等死,说他知道一条路可以离开书院下山,要我配合。”子宥提及此事也犹豫过,当着院士和夫子的面说出这件事,他和文柏的同窗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让文柏冒险。
“逃跑?”赵为公只觉得心脏有一瞬间停跳,被这些胆大包天的学子闹腾的,这案件再不侦破,他就要提前归天了。
“不是逃跑……”文柏高涨的情绪冷下来,明白想要偷偷离开是不可能了,低着头神情萎靡。
“……院士,夫子,我们就是太害怕了,俞容在房中被害,我们还单独被关在寝屋中不能随便走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恐惧害怕夜不能寐,书卷也看不进去,感觉马上就要崩溃了……”子宥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和文柏一样,莫名的恐慌折磨着他们,不止他二人,几乎整个书院的学子都是这个状态。
赵为公想先批评几句,话到嘴边也想起俞容惨死的样子,咽下到嘴边的批判,僵硬的语气柔和下来:“那你们也不能私自逃跑啊……万一出什么事,书院如何与你们家里交代……”
严礼安是几位夫子中善于说笑比较幽默的,即使发生这样的事心情沉重,也能提起精神帮助身边人缓和情绪。
“院士,这两位学子就交给我去开导吧,几日没在一起好好说过话,正好与他们二人探讨一下书卷内容。”严礼安眸子明亮,手上拿着一把羽毛扇装腔作势。
赵为公无奈叹息一声:“好吧,别说得太晚,隆兴得将军那边我去打一声招呼。”这样严防死守,书院上下都要喘不过气了。
卫湃沉沉陷入梦中,凌乱纷杂的梦境将他缠住,清醒过来只记得一条红绸划过面颊,是女子缠绕在发上的丝带,冷冽似寒冬的清香。
寒风铺面而来,头脑瞬间清醒过来,一片黑暗中只隐约看见个人影和闪烁着寒光的刀刃,来不及做出反应,又见一人影从窗外飞掠而入,与黑影打成一片。
不多时,从榻边缠斗到床边,黑影扔出一个小暗器“砰”的一声后,烟雾笼罩住寝屋。
卫湃坐在榻上盖着被子,烟雾散开后,烛光被点燃,应玉堂抱肘坐在窗框上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刚才是你?”
“不是我的话你早就死了,刚才那人可能就是杀害俞容的凶手,武功路数很偏门,而且是有备而来,定然是书院中的人,知道我守在你身边,对我的武功摸不着低,所以做了两手准备,提前规划好的逃跑路线。”应玉堂琢磨的很透彻,刚才与那人交手的时候就确定下来。
江湖上武功路数她算是学得比较杂的,各门各派都了解一二,能和她过这么多招还能跑走,在江湖上就不是等闲之辈。
“这人和俞妍一样,都喜欢破窗而入,难道他们不值得,如今冬夜很冷?”直面寒冬的应玉堂打了个寒颤。
“卫大人,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也为了我的身体着想,请移步到隔壁我的寝屋去将就一晚吧。”
卫湃看着窗框上瑟瑟发抖的女子,拿起盖着的被子,穿上靴子走到她身边,把被子披到她身上。
“如果应姑娘不觉得打扰的话,就按照你说的那样办吧。”
应玉堂的注意力全都在他微红的耳廓上,不知是同她一样冻的还是害羞了。
虽然同样都是书院寝屋,布局和陈设一模一样,但就是陌生到手足无措。
卫湃从进了门就一直站在门口没动,应玉堂把床榻上的被褥整理好,又把肩上披着的卫湃的被子铺到窗下的地上。
“卫大人,今夜你就睡在榻上,我睡地上。”
卫湃窘迫难安:“这样不妥,我还是去禇思的寝屋住一晚吧。”
“禇思又没在寝屋,他不是在俞妍的房外值守吗,你去了干嘛,想让那黑衣人再来一次?”应玉堂可没精力再管他如何纠结,裹紧身上灰扑扑的夹袄躺到地上。
仅仅一层被子,还真的挺硬的。
仰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的是一个女子的被子,卫湃浑身不舒坦,没办法心安理得的入睡,几次想要开口,都想起她嘲讽的拒绝,又作罢。
“应姑娘,以你的武功,可以找到很好的职务,为何要在市井中讨生活?”想了半晌,也只想出这个话题。
应玉堂躺着看窗外,隔着一层窗户纸什么都看不清,脑中纷纷杂杂闪过很多片段,听见卫湃的话思索许久,才慢悠悠开口:“市井不是很好么,有朴实的百姓,心中想的就是家长里短,即使算计也是为了几两银子而已,功名利禄又有何用,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不潇洒快活一回。”
卫湃从前也接触过江湖人士,这大概是他们认同的生活。
“应姑娘师从何门?又要到哪里去?”
应玉堂似乎是困了,话音懒洋洋像是在讲述不相干的故事:“我自法华寺而来,想要哪里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卫大人又是为何当的了大理寺少卿?”
卫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家父对我的期望很高,自幼便耳濡目染官场朝堂,因此自然而然就入了大理寺,审理案件成为日常习惯,侦破疑难杂案给死者一个公道,也是我应尽的职责。”
应玉堂忍不住赞赏他的敬业精神,瞬间感觉他的形象都高大起来:“我可没有卫大人这么崇高的精神,我就是一个平民百姓,能填饱肚子之余还能无忧无虑就知足了。”
“朝堂之上毫不亚于战场前线,厮杀在兵不血刃之下,一语就能定乾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奸佞之臣每朝每代都有,最终受苦的都是百姓,那把龙椅上坐着的是谁于百姓而言没有差别。”卫湃这番话可谓大不敬,他丝毫不觉得与一个女子说有何不妥。
应玉堂对他更为佩服,传闻中显赫的家世对他而言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卫大人这样的臣子,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敢于谏言的言官才对。
“不知卫大人可曾听说一场荒诞至极的战争?”应玉堂也不是真的在问他,继续喃喃道:“狭路相逢,两万大军对峙十万大军毫无抵抗之力的惨败,尸骸遍野寸草不生,血流千里日月无光……”
或许是说的有点多,应玉堂翻身坐起,拎起桌上的茶壶灌了一口凉茶。
“以两万对十万……这本就毫无胜算,为何还要出兵?”卫湃凝眉不解。
应玉堂胸腔的怒火伴着凉茶消下去大半,轻嘲一声:“或许这本就是一场阴谋,只为了除掉带兵的将军和她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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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战将,国不国,君不君,这样的国家,还有何可值得死守的,带头的将军死了也不冤……”
卫湃不懂行军打仗,但他接触过的将军皆是征战沙场任凭圣上调遣,承乾国国富兵强,这样以一敌多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这样的国,想必也兴盛不了多久,从内里就腐败了……”
“说的对。”应玉堂呢喃了一声闭上眼,眉心皱着轻轻叹息,惆怅和不甘回荡在胸腔肺腑。
遗憾的是,国破之时她没能亲眼看见。
梦中似乎还有烽火号角的声音,飘扬的旗帜在寒风中铮铮的响,兵器碰撞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战鼓激荡的像要冲破梦境拉她坠入深渊。
“唰”的睁开眼,应玉堂警惕的翻身坐起。
许久没有沉睡的如此毫无防备,胸腔内鼓动的跳着,提醒她还活着的事实。
这具身体用的久了,除了抵抗力差一些,先天练武条件不太够,也没别的缺点。
扭头看向榻上,被褥整整齐齐的叠着,伸手摸过去冰冰凉凉,看来他早就醒了。
真不让人省心,明知道有人想要害他,还独自行动。
开门走出去,隔着一条长廊的距离,学子们和夫子们聚在一起,这个场景如此眼熟。
她右眼一跳,该不会又出事了吧。
隆兴得的寝屋被围着,院士和卫湃在屋内,同样面色沉重的还有验尸仵作,无头尸体躺在地上,未见明显血迹,尸身僵硬,房间内有泥脚印,并且是单向的。
“这是隆兴得?”应玉堂在人群后露出一个脑袋。
“是啊,清晨卫兵发现的……”一个学子面色苍白,似乎受了极其沉重的打击。
应玉堂抬手拍拍学子的肩膀:“别想太多……卫大人会尽快破案查出真凶……”这话就连她都觉着虚。
果然学子没再出声,沉默着也不再看向屋内,转身失魂落魄的走了。
卫湃和仵作在谈论着什么,书院院士一脸愁容,双手背在身后焦急的来回踱步,好像脚下是滚烫的开水,他是粘板上的鱼。
不用想也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隆兴得是圣上派来协助并且保护书院学子们安危的将军,忽然在书院寝屋内被神不知鬼不觉斩首,学子们本就惶惶的人心更加无措。
事关五品以上文武百官,院士这会儿已经撑不住要晕死过去,掐了一把风池穴,重重哀叹一声。
卫湃抬眼看见门外众弟子中的应玉堂,抬手挥了挥,学子们的视线也跟着转移,自觉让出一条路。
应玉堂翩然踏进屋内,被浓重的血腥气包围,昨夜那些梦中场景还历历在目,不由得捂了一下口鼻,厌恶的皱起眉:“人头呢?”
“没有。”卫湃蹲下仔细检查无头尸:“指甲内有泥,鞋底也有泥,他去过后山。”
“又是后山菜园,看来杀人的是同一人。”应玉堂也蹲下,就着卫湃的手看尸体指甲里的泥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一时还想不起来,皱着眉想得出神。
“有什么发现吗?”应玉堂不知不觉与卫湃头挨着头,俩人都一愣,随即若无其事的分开。
不知是谁起的头:“院士,都已经死了两个人,难道还要我们继续等着吗,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我不要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放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