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湃能感觉到应玉堂有很多事瞒着他,例如她的身份,例如她出现在这几个地方的原因,或者她那一身卓绝的武功路数。
“还记得在逢春舍提起过的那个背后之人吗,杨家或许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卫湃眼底冷冽几分。
应玉堂向来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的争斗,尽管卫湃已经将几处紧要的线索串联起来,她也猜测那个背后之人有可能是冲着藏宝图而来。
但那又能怎样。
藏宝图目前在她手中,除非这个朝代有比她武功高的人能碾压她,否则谁都别想从她手中夺走。
“很晚了,去睡了。”至于卫湃考虑的那些,不在她操心的范围。
应玉堂抻个懒腰站起来活动一下,长发在身后划过一道饱满的弧度,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卫湃捏捏眉心,将木牌揣到衣襟中放好。
这个东西落到哪里都是隐患。
全然暗沉的天浓稠的像是漆黑的墨,院中烛光被风吹灭,一片寂静。
应玉堂似有所察的睁开眼,从枕下抽出一把后厨顺来的切菜窄刀,套上挂在衣架上的袄子翻身下榻,脚步轻轻靠近门边,从窗子看出去只有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
外面细微的脚步声瞒不过她,那种伺机而动静悄悄的试探不是杨家人。
担心着隔壁房间的卫湃,他丝毫不会武,不知这些人的来意,是找东西还是……
门被一点点推开,应玉堂侧身躲在门后屏息凝神,在来人踏进来后,手并掌又快又准将人击晕,同时听见隔壁房门被推开的动静。
这些人全部灰蓝夜行衣蒙着面,在黑暗中隐藏起来很容易,是有备而来。
门前的人发现了她,面色一变,来不及防备就被当胸踹飞出去,半晌爬不起来,胸骨断裂的咳出一口血。
卫湃已经穿好外衫披上鸦青色披风,表情凝重看向不远处被踹飞的人:“他们是何人?”
“应该是杀手,不知道是冲着你来的还是冲着杨家来的。”
应玉堂手中切菜刀在夜色下闪过一丝寒芒:“杨府被夜袭,你跟在我身后,先出去再说。”此刻不知其他院子是什么样。
四处传来家仆婢女们惊慌的喊叫声,蓝灰夜行衣的杀手们凶残暴戾,杨府被血迹侵染,浓稠的血腥味飘散着,撕心裂肺的啼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有有更凄厉的呼救声响起。
饶是应玉堂也不免提高警惕。
杀手这是要灭门的样子。
伸手拽住落后一步的卫湃,扯着他的手臂沉着脸一路朝杨家老夫人所在处走去。
半路被恐慌战栗着跑出来、满眼恐慌的杨茹拦住:“女侠,女侠,快去救救我母亲。”声音颤的不成样子,拉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在发抖。
青萝面色煞白,见到卫公子和应姑娘的瞬间稍稍安心,看一眼另一个院子的方向,不知他怎么样了。
应玉堂被拽着向前一步,看向呆滞的青萝:“你去客房那边看看,这些人淡墨应付起来绰绰有余,见到他以后将他带到前厅去。”
即使被杨茹拽着手臂前往杨老夫人的院子,应玉堂也未曾松开卫湃。
一路上逃出来的婢女和家仆,见到他们此时也只顾着逃命,地上被杀的人多是一击致命,没有胡乱砍杀的伤口。
是杀手无疑。
杨老夫人被家仆和嬷嬷们拥护着往院外走,落在后面的来不及发出叫喊就被杀害,倒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咽气了。
嬷嬷惊骇得肝胆俱裂,眼看着后面的刀就要朝着老夫人捅来,来不及思考,一把将拥护着的人推出去。
冰凉锋利的刀刃穿胸而过,嬷嬷低下头看到沾着自己鲜血的刀尖,再最后看一眼老夫人被岁月浑浊了的双眼,跪到地上,感受到寒刃抽出去,疼痛感才缓缓袭来,最终陷入黑暗。
杨老夫人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口想喊她一声,视线被眼泪模糊,带血的寒芒再次朝着她袭来,绝望和恐惧像看不见的手攥住了她的身子。
到底是谁要亡她杨家!
“母亲小心!”杨茹崩溃惊呼,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挡住寒刀。
杀手身形一顿,却见一把窄刀横在眼前,感受到如疾风骤雨袭来的煞气,毫无还手之力的慌忙后退,看清对方手中兵器,居然是一把普通窄刀,刀尖斜横扫来,再次退后一步,却逃不开,每次都会从刁钻的角度袭来。
心下大惊。
那人没说杨府有深藏不露的高手。
大意了。
想要转身撤退,致命一刀穿透前胸,喉中溢出鲜血倒在地上。
应玉堂目光冰冷,淡然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杀手,捡起他落在身旁的长刀比划两下,并不满意。
杨老夫人还心痛着老嬷嬷为救她而牺牲,眼前都是为了救下她而死的婢女和家仆,不禁老泪纵横。
“老夫人,先出去再说吧。”卫湃垂下眼,即便杨家遭受如此重创,此刻却不是感慨伤痛的好时机。
杨老夫人抬起袖口擦干面上的泪,扭头未看到杨灿,惊骇道:“茹儿,灿儿呢?”
“灿儿……他……”余下的猜测她不敢去想。
杨茹的手被攥得很紧,甚至有点痛,她忍痛安抚着惊慌失措的母亲:“灿儿没事,他今夜带人偷偷去了羞花阁,此时还未天明,他不会回来的。”
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独自掌管全府事务,远在都城的大姐给家里带来的不止是荣耀也有麻烦,母亲从未软弱过。
此刻,她却发现母亲弯了脊背,面容沧桑。
“这就好……这就好……”杨老夫人心有余悸,但很快收拾好情绪,下意识想要找手杖握着,反应过来她的手杖已经被劈砍成两半丢弃在屋中。
远远见到前厅被数名杀手围着,还有朝那个方向而去的,见到应玉堂一行人调转方向朝他们而去,手中刀剑泛着寒光。
应玉堂手腕一番踏步上前,刀剑碰撞在一起发出‘锵锵’的声音,长刀挥洒剑芒直冲杀手面门,回旋横扫,将一左一右逼来的杀手击倒在地,同时手中长刀毫不犹豫一击毙命,刀芒所致气势令人胆寒。
片刻之间解决掉几人,应玉堂脚步未听,刀光指向前厅,脚掌在长廊阶梯猛然一踏,身子轻盈纵出去。
刹那间,刀芒纵横交错,横扫千滚叫人眼花缭乱,带动呼呼风声坚硬又干脆利落。
杀手们将攻击目标转移到忽然出现的女子身上,围攻击杀刀刀又急又致命,偏偏被她轻易化解,刀刃擦着她的侧身而过,扫了个空。
淡墨胸口起伏不定,额头汗珠滚落将碎发浸湿,伤口处渗出血迹染红外衫,随着每一次呼吸袭来剧痛,他咬牙忍着目光坚毅的护住身后的青萝。
杀手们的攻势转移开,勉强支撑着不倒下去,挥剑抵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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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做不到反击。
青萝拉着淡墨衣袖,指向远处安全的地方:“老夫人和你家公子都安然无恙。”
淡墨视线模糊,全身力气都已经耗尽,耳朵里不断的有轰鸣声,只能机械化的挥动手中剑抵挡着。
青萝发现他并未听见她的话,状态不对劲,担忧道:“淡墨,已经安全了,应姑娘来了。”
手上一松,挥舞着的剑落到地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眼皮和腿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应玉堂解决掉杀手们,这些人虽全然不是她的对手,但人数多,像是蝇虫一样烦躁,她很可能顾及不到卫湃和杨家人。
蹙眉看向淡墨此刻的状态,还是尽快逃出去吧,其他院子的杀手要是都追过来就麻烦了。
“府上的其他人……”杨茹能听见从别处传来的一声声呼救,心被揪在一处,看向卫湃的眼睛饱含恳求,希望他能想办法将其他人也救下来。
今夜他能逃出也得仰仗身旁的女子,他没有让她去冒险救人的善心。
杨老夫人也深知她们能脱险已经是万幸,当即沉下脸:“茹儿,先出去再说。”
杨茹把目光看向手中长刀还在往下滴血,血迹在地上留下一片痕迹的女子,她方才杀人的时候丝毫没有害怕恐惧的情绪,还游刃有余,想必去救府上其他人也不难。
应玉堂蓦然转过头:“我只负责保护卫公子的安全。”
“要我去救其他人也行,我走之后,你们遇到杀手该如何?等死吗?”唇角勾起带一丝嘲讽。
那些呼救声她不是没听见,也不忍心这些婢女家仆无辜丧命,但她实难分身乏术,若是淡墨未受如此重伤也就罢了。
杨老夫人攥住杨茹的手拍了拍:“是茹儿不懂事,咱们如今去哪里?”
卫湃看一眼杨老夫人和杨家姑娘的穿戴,事发突然她们尚未来得及穿戴,无一簪一钗,能省去些麻烦。
一行人匆匆离开杨府拐入小巷,青萝前些年在府外置办过一处小院,当下便带着他们过去。
拐过几条巷子,窄巷中堆着货物和巷子,两边墙上拉着绳子,上面串挂着干货和咸鱼。
推开当中的一家木门,众人进去后,青萝仔细把门栓插好,又将墙角的大缸搬过去堵住。
院中打扫的干净,朝南的房有三间屋子,应玉堂每间都去查看过才让其他人进屋。
中间的屋子靠墙有一张床榻,另一面墙摆着一张方桌和两个木椅。
杨茹扶着母亲坐下休息,经过这一夜的死里逃生,脑子还乱哄哄的,那些血腥气挥之不去,毫无一丝睡意。
卫湃和青萝将淡墨安排在另一间小些的屋子,他的额头滚烫布满细汗,此时却不敢贸然出去找郎中,万一暴露行踪……
青萝去井里打来一桶凉水,沾湿帕子为他擦汗:“可能是旧伤复发,都是为了保护我。”
应玉堂拿另一块帕子擦干净长刀上的血迹,依靠着墙抬起眼皮:“没事,这点小伤都挺不住,一身武功就白练了。”
听她如此说,青萝仍然不放心。
应姑娘武功高,这些伤自然不被她放在眼里。
应玉堂拎着长刀走出去:“我去院子里看看。”这个院子藏匿在市井中,那些杀手不会大张旗鼓挨家挨户的搜。
远处滚滚浓烟,火光冲天,照得上空宛若落下一片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