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韵在人身边转悠了好几圈才不舍地停下来,看着眼前脱胎换骨般地少年,语气颇有些兴奋地开口道,
“今后还是少穿你那些乌漆麻黑的衣服,你瞧瞧这件,多衬你这模样,顶好的模子可千万别浪费了。”
就这条件,今后多加些聘礼兴许还能娶上户不错人家的女儿呢。
“行了,”她拍了拍手,将似是站在原地出神的少年喊了回来,
“东西都带了吧,一会进去一定要恭敬恭敬再恭敬,知道了吗?”
少年抬脚慢步跟在人后面,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两人出了宫门上了马车,这次林韵倒是难得一直没说闲话,就静静地坐在椅座上,手里的茶不知不觉添了无数次。
她抬眼瞧着身旁端坐着地少年,没由来地生了些紧张。
这替孩子寻先生还是头一次,生怕将人怠慢了去,她兢兢业业地在心中打了无数遍草稿,低着头盯着茶杯在脑海里自导自演。
然而还没等她情景预测到第三幕,倏然听到身旁苏默开口,
“大人,到了。”
“好。”她忙收回神,恍然又想起什么,刚下马车便回头开口嘱托道,
“你再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拜师礼可准备好了?一会进去可莫要再使性子,欸你先回来,腰带歪了!”林韵上手为人调了调,顺便还将那反面的玉佩整了过来。
她自然地抬手为人修整,丝毫没注意到眼前少年僵住的身形。
待调适好,她安慰似的抬手拍了拍人的肩,似是提前为人打预防针似的,轻声开口道,
“这傅先生门下学生众多,若是他不愿,我再为你寻其他,你也莫要放在心上知道么?”
面前的苏默看着她,难得点了点头。
“嗯。”林韵瞧着面前少年,不知是衣饰所衬还是她心理作用,总觉得今日苏默乖的叫人心生怜爱。
她抬步先行上了台阶,走到傅府门前与侍卫打了声招呼,说明来意后便见人去传信。
不出片刻,那身着棕色衣衫的侍卫从门内走出来,屈身说道,
“林相,傅先生今日还有要事商谈,不便见客,您……”
——“阿瑶拜见丞相,”
就见那侍卫还未说完,身后骤然又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作书童装扮模样的孩童,稚嫩的声音开口打断侍卫的话,说话软糯可爱,
“傅先生请您堂内一叙。”
眼看就要败兴而归的林韵闻言顿时精神焕发,颇有长辈风范地点了点头,严肃不过一瞬便转身同身后的苏默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人跟上。
两人跟在那小书童后面慢步走着,从府面瞧着这里边倒是十分气派,可一进院内,穿过了中间的假山后,便见得这傅府的真容。
不得不说,当朝天子的太傅未免也太节省了一些。
走了几步后,就见那只有她腿高的小童转过连廊后,在一间立着“留墨堂”竖匾的屋门前停住,他先是颇为有礼地向身后二人示意暂待片刻,而后才抬起小手在门上连连敲了几下,稚气游转地嗓音在门前响起,
“先生,人带来了。”
“带进来吧。”屋内紧接着传来一声苍沉的嗓音。
那半人高的书童踮起脚尖熟门熟路地为人开了门,并不进屋,侧立在门旁边虚手一请,动作瞧起来倒是有一番小大人的模样。
“多谢。”
林韵俯身朝人道谢,一只手抬起来便要揉这小家伙的脑袋瓜子,恍然反应过来此地诸多礼仪,可万不能冒犯,旋即便转了手去扶门框。
屋内燃有檀香,虽说是在连廊后面,却是极为亮堂。
她进门后顺着下人的指引朝左转身走去,嘴角努力挂上一丝自然又不失礼节的微笑,哪知,一抬头,赫然对上了一双清冷熟悉的眸子。
……
这人走哪都能碰上这人。
可恨,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这般巧?”萧黎定见到来人,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
……
没跟踪你真的。
她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甚是有礼地回道,“适才听府上下人说傅先生正在与人相谈要务,贸然前来打扰,多有得罪,不若在下改日待先生有时间再来。”
“我与老师谈完了。”说罢,萧黎定转眼看向身旁坐的老者。
老者名唤傅敬儒,是早些年间萧黎定的老师,此人为人低调,平时也多以年已老噫身子不适为由鲜少去宫中,因而极少有人了结他为人的脾性,门中的学生也一承其风格,除却国事鲜少露面。
此时端坐在萧黎定身边的老者身着浅色交领右祍窄袖衫,外面披着一间素静的外氅,头上仅用黑色小带缠住,通身衣着倒是与院内这朴素的风格一模一样。
“林相可是为了身旁这少年求学而来?”就听人直言道,随后又摆手叫人添了椅子,示意人坐下,神态并不严厉。
林韵谢过,抬眼对上那双慈眉善目,朝她看时嘴角似有些浅笑,她拿不住此人的脾性,小心开口道,“是,今日贸然登门多有唐突,这孩子名为苏默,是在下半年前带的,甚是敏锐聪慧,只是儿时颠沛流离,才一直未有机会入学。”
傅敬儒闻言点了点头,抬眼去瞧林韵身后的少年,半晌后才开口,“你可愿入我门下?”
其实他曾在军营之中与这少年见过一面,那时少年身着利落的玄色束身军装,不过才来月余,却在比武台上对入门早几年的师兄都且能应对的得心应手,可见其天赋异禀若是好生调教一番,定能有一番成就。
唯一可惜的是,那时他便觉出,这少年心中恐早已认主,不是个轻易降伏的性子。
而今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他身边,何谓不是天命呢。
就见自进屋来就一直低着头,满脸大写着不情愿三个字地青脸少年,似是无意地轻扫了身前端坐的人,顿了顿才俯身道,
“学生心向往之。”
屋内一众人听着,愣是没从这语气中听出来“心向往之”的心情……
傅敬儒倒是满不在乎,他依旧是慈眉善目地的模样,开口也甚是和善,
“好,今日丞相不辞辛苦与你来府上,你可切莫辜负了林相的一片良苦用心。”
“学生明白。”
少年这次倒是答的痛快,坐在椅座上的傅敬儒同萧黎定对视一眼后,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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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林韵陪着人行完拜师礼,见萧黎定走后,又叫人送上昨夜她为人精心挑选的敬礼,看着傅敬儒别哄得笑得嘴角合不拢的样子,心下才渐渐轻松下来,而后两人又在下人的引路下去瞧了讲堂,来来回回忙活到快夜幕,才回到了宫中。
“小宜,去将我前几日买的文房四宝给苏默拿过去,”她一回殿便招呼着人忙里忙外,生怕哪里落下了叫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去,
“还有,明日从我账上取些银两,去给苏默定几身合适的衣裳,最好是浅色,不必太华丽但也不能失了气势。”
她端详着殿门外端立的少年,恍然想起来,着重吩咐道,“安排人每晚送去营养粥,这孩子又要学习又要练功,可别因此累坏了身子。”
站在她身边的女官一一记在心里,应了下来,见人今夜心情不错,便也与人搭话,
“大人待苏侍卫真好。”
林韵坐在人身旁噗嗤一笑,玩笑般地说着,“可不是,我家独子呢,这辈子就指望着这孩子出人头地呢。”
殿内众人闻言不免也附和着轻笑了起来,不少侍女借此暗暗去瞧那站在殿外身姿挺拔,俊朗儒雅的少年,林韵不动声色地将眼前一幕记下。
*
暮色将至,青云堂侧殿外的湖面上映照出廊下烛灯,水面上星星点点,如天边星辰。
聿佥肃立在人身侧,见窗外夜幕渐深,上前半步俯身说道,
“主子,可要卑职再去催催?”
萧黎定合眸坐着,闻言搭在木桌上的手似是无意地敲打了几下,半晌后才开口,
“不急,再等半盏茶即可。”
夜里渐渐起了秋风,窗外竹林响起簌簌声。
殿外依稀出现一道人影,正在缓步向侧殿靠近,见势端立在人身侧的聿佥单手附在刀柄之上,是以防卫姿势。
“这位青年人,老夫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一刀。”那抹身影自夜色中踏步而来,迈入殿门后,渐渐显出了身形。
烛光下,一身道士装扮的白天听,手里还举着出摊用的藏青色木牌,如上次见到的一样,上面刻着“占星卜道,前世今生”。
“今日有贵客来寒舍,鄙人有失远迎。”他嘴里倒是恭维,动作确是毫不客气。方迈入殿门,先是自然地现将木牌放到侧殿中央木架之上,而后又是在小几上兀自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等缓过来后才转身去瞧椅座上端坐的人。
“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事要请教白堂主。”萧黎定指尖轻点着木桌,缓缓开口道,
“不知堂主那日所说——‘此间非间,此生非生’是何意?”
白天听悠哉悠哉地说道,“不过是小老儿胡言乱语罢了,若是贵人因此话来寻鄙人,恐怕是找不到答案。”
“毕竟,老夫也瞎说的嘛。”他笑呵呵地补充道。
“大胆!”聿佥见这人口出狂言,嘴里吐不出一句真话,登时便要上前将人按下。
“慢着。”坐上人停住了指尖的动作,
“白堂主今日不愿说便罢了,不过是再多来寻几次而已,在下品着青云堂的茶倒是不错,想来多来蹭几次堂主应当是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