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高悬于丁字路口,访谈循环播报,外放钻入耳膜,避无可避。
祁家长子祁鼎书十八岁生日即将到来,祁父宣布将在他生日过后,将其送入蓝星银邦(银河联邦)军校学习,此举相当于直接敲定他祁家继承人的地位。
祁夫人和他一同出镜,一身高定银白碎钻西装套,长发盘起,谈吐优雅、伉俪情深的模样,叫不少人都驻足仰望。
当主持人问到,前段时间疯疯癫癫跑到祁家的女人,声称祁家次子祁洛是她的儿子,并据此索要钱财,此言是否属实时,男人神色自然地否认:
“并没有这种事,我和她素不相识,也觉得奇怪。不过,事后查到了她有精神病史,和我的关系只是她的妄想。这是毫无疑问的碰瓷,但考虑到她的精神状态,我最终决定不予起诉,并将其送进了精神病院。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会负担她的一部分医疗费用,衷心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
记者又问:“祁上将,您认为祁洛的失踪和她有关吗?”
祁父沉思片刻:“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我已经报警,正在等待警方的结论。结果出来之前,我不会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
祁洛定定地望着大屏幕,脸上的表情一瞬都空了,眼神涣散,一时间不知道该落在何方。
从心肺努力挤压出氧气,可还是徒劳无功。
他难堪地深呼吸。
对妈妈索要钱财的举动,他毫不意外。
养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等你长大一些,我就带你去见你亲爹,你要好好表现,今后咱俩才能过上好日子!”
说话时,女人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展现出了少有的温情。
可这样温情的举动,永远和利用挂钩。
女人毫不掩饰意图的话语,让年幼得尚且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不爱他的祁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只有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抛弃。
只有为妈妈争取到爸爸的爱,才会被妈妈爱。
小小的祁洛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被送入祁家后,尽管不被允许和妈妈见面,他还是一丝不苟地践行着小时候的标准。
他努力讨好祁父,记住他的每一个喜好。
祁父喜欢钓鱼,他就努力去背鱼类图鉴,去背各种鱼竿和钓线的材质,学打窝,学甩竿,学挂饵,陪祁父钓鱼,一陪就是一个下午。
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非常害怕看到鱼钩扎进鱼嘴的样子。
他有着不轻的尖锐物体恐惧症,只是掩饰得很好。
他不能有一丝瑕疵。
不能有任何理由,让祁父给他扣分。
随着他的长久陪伴,和一次次拿回家的优秀成绩单,祁父渐渐地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开始对他展露笑颜,极少数的时候,还会摸着他的脑袋感叹,他要是妻子亲生的就好了。
另一名家庭成员,哥哥祁鼎书,对他不冷不热。
他知道二人今后的尴尬地位,为了不让祁父难做,在有祁鼎书在的情况下,都会有意收敛锋芒。
他讨好祁家人,关心管家和保姆,甚至是门卫、清洁工和园丁,和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努力打好关系。
他几乎做到了能力范围内的最好,把自己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卑微样子,换来了一张来自祁父的黑卡,和蓝星最好的军校入校资格。
唯一没有搞定的人是祁夫人。
祁夫人看着端庄华贵,很符合外人对豪门主母的印象,但接触久了,敏锐的祁洛就发现,她其实是有点天真在身上的。
具体体现在,对于爱情的要求。
她出生在豪门,却还是像任何一个还处在幻想期中的小女孩一样,想要一段没有瑕疵、毫无保留的婚姻,和一个忠诚完美、永不背叛的爱人。
她要把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打造得像童话里的城堡一样华丽梦幻,坚不可摧。
这怎么可能啊。
至少祁洛阅遍上流社会,都没有见过。
就算有,也都是演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爱,很难掩饰,不爱,也不难看穿。
瞒不过小孩子的眼睛。
祁父的背叛,对祁夫人来说,无异于是将她精心打造的城堡摧毁的一记重锤,她抗争过,崩溃过,争吵过,最后归于沉寂。
祁父满意了。
祁夫人则在沉寂过后,背着祁父吃抗抑郁药。
某次被祁洛撞见时,她面无表情地将他叫到自己面前,指着那些药告诉他:
“看到了吗?这是你妈妈犯下的罪孽。”
九岁的他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他毫无办法。
事情的起因和过错都不在他,症结却像打结的毛线缠住他的手脚,叫他无从下手。
他仅仅是存在,就是令祁夫人辗转难眠的错误。
他已经很努力了。
可还是不行啊。
……
长久的恍惚后,祁洛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了刚才的那个电话。
是管家接的,语气有些意外。
他让管家派人过来时,没有意识到,管家的回答不是“是,专属飞行器将在X小时后赶到”,而是长久的沉默。
甚至挂电话之前,还颇为委婉地提醒他:
“您多加件衣服。青山市现在应该很冷。”
何止是很冷。
简直冷到了心里。
祁洛终于明白。
没有人会来接他。
父亲放弃了他。
他忍他母亲很久了。
冰凉的触感突兀落在他鼻尖。
他仰头,雪花铺天盖地,纷纷扬扬,横亘在他与父亲端正威严的面容之间。
呵出一口热气,白雾蒸腾,又消逝在贫民窟渐趋昏蒙的夜色中。
真的。
好冷啊。
……
无端想起母亲将他送入祁家的那一天,反常地没有反复叮嘱他,“你要让爸爸喜欢你”、“你要听话”、“你不要忘了妈妈,记得寄钱过来”……
那天妈妈说了什么?
她说:“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要活得开心,想开一点。”
这一句过去从未出现在她口中的台词,饱含一个母亲对儿子所能表达的最深歉疚。
可当时的祁洛,只当她在祁父面前作秀,将一句敷衍的关心,拿来粉饰出一个关心儿子的温柔母亲的角色。
当时只道是寻常呢。
现在想来,竟有种穿越时空,正中他眉心的宿命感——
祁洛想,也许自己就此“死去”,对所有人都好。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却依然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这与狗屁的心理承受能力无关。
他只是累了。
妈妈,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十三岁的祁洛,垂眸看向缩在墙角陪他一起等人的女孩。
不可能会有人来了。
林星的睫毛上落了雪,又被体温捂化,湿漉漉地挂在卷翘睫毛上,晶莹剔透,要掉不掉的样子。
她昨晚一夜没睡,没精打采的,脑子嗡嗡响,想闭眼,又被冻得睡不安稳,没注意大屏幕上在放什么。
祁洛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拉过她冻得僵硬的手,摘下灰色厚兔毛手套,替她套上。
手套太大,挂在她手上,五指前端还有一小截顶不到头。
里面暖融融的,还带着他的温度。
林星茫然:
“你做什么?”
他低头替她抚平手套上的褶皱,郑重得好像在做这辈子最后一件事:
“我身上没有钱。这个手套,抵你的医药费。别讨价还价,多了也没有了。”
真是讽刺,不久前才允诺过五百万星币的阔少,如今摸遍全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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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了。
他做完这一切,要起身的那一刻,被林星一把拉住胳膊,拽得不由弯下腰去。
她一扫刚才的昏昏欲睡,抬眼认真打量着他,神情和他刚才一样专注。
半晌,才问:
“你哭什么?”
祁洛指了指她睫毛上融化的雪:
“那你哭什么?”
“……”林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摘下一只手套,又给他套上,“这儿晚上更冷,你套上,轮流戴,至少明早不会冻到截肢。”
祁洛没见过这种戴法,即使心情低落,也不免感到好笑:“这么好心?怎么还给自己留了一只?”
“你给我了,就是我的。现在是我好心分你一半,叫你没那么凄惨。”林星接受得相当坦然,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今晚接你的人看样子不会来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回南北通风的桥洞底下?”
“……我,我至少还有一床被子,咱们分着盖,总能熬过去的。”林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认真强调了一遍,“总能熬过去的。”
她能看到祁洛眼底的动摇和脆弱。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她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因为这个人的眼神在说——
救救我。
她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她的王八,还是金色的。
可她不介意拉他一把。
看在金色王八的份上。
她功利,贫穷,庸碌,作为下等公民,在青山市这个泥潭里打滚。
可那又如何?
她也有一颗会跳动的温暖心脏。
和上等人没什么不同。
二人此时距离极近。
祁洛俯下身,一只胳膊被她拽着,另一只胳膊为了保持平衡,撑在了她脸侧墙上,二人说话呼吸时呼出的雾气相互交缠,氤氲了对方神色。
林星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抬起右手,拇指指腹拭去他眼角晶莹。
雾是热的,她的手是冷的,指腹拂过眼角时,轻如鸿毛,指尖沾了不明液体,晶莹透亮。
林星将拇指放在嘴边,小猫一样舔了一口,眸中浮现出猜想得以验证的狡黠:
“咸的。你明明哭了。”
他失语,盯着女孩一张一合的唇,忘了呼吸。
她的唇形很漂亮,唇角上翘,总是笑盈盈的模样。
刚刚伸出来的舌头颜色比唇色要深,看上去柔软湿滑。
要命的是,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一般,温声安抚他:
“别哭啦,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祁洛嘴角抽了抽:
“你觉得我是饿肚子就哭的婴儿?”
林星眉眼弯弯:
“那你告诉我,你哭什么?”
“我没哭!”
看着女孩似笑非笑的神情,祁洛一把甩开她的手,直起身拉开距离,带了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林星伸手去拉他,他蹬蹬后退。
女孩无奈道:
“麻烦你拉我一下,我腿蹲麻啦。”
祁洛这才上前来,用戴着手套的手,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林星站稳,龇牙咧嘴了一阵,缓过来后,抬头看他,小大人一样拍了拍他的发顶:
“小可怜,长这么大,没饿过肚子吧?”
祁洛冷着脸:“关你什么事。”
“可不能让我的贵客挨饿呀。我去搞点晚饭给你,你先回桥洞底下等我,好不好?”她像是怕他走掉一般,强调道,“很快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你这个搞字,是合法的搞吗?”
头顶积云低沉,雪花胡乱飞舞。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浅浅一笑,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沐浴在风雪里。
祁洛看着她单薄肩头和发顶落的雪,鬼使神差地迈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