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烟花持续了半个时辰才落幕,夜色渐深,石楠河面上渐渐飘散着数不清星星点点的河灯,天上一盏盏明灯升空,这是兔儿节夜晚最后的习俗。
立坛祈愿后,将所求之事写于纸上放于河灯或是天灯里,兔儿神就能看到保佑自己。
明月忙慌的招呼着船夫靠岸,码头比之前的热闹更盛,画舫一个接一个的停靠繁忙不已,人们都聚在河边放河灯,人潮攒动,乐坊的仙乐飘来,真是好一副盛世繁华,人间烟火。
“今年的兔儿节太热闹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得到河灯,不然还是回府上放天灯吧。”上岸后,清风护着若瑶挤在人堆里。
“这哪儿行,回府上冷冷清清的有什么意思。”明月笑着反驳,娘子最喜热闹了,肯定想应个节,和大家一起放的。
若瑶和明月对视一笑,明月说到自己的心坎上了:“人是有点多,我们可以往清水巷那边去,那边人少些。”
清水巷在蓉城的南边,是平民的聚集地,也是若瑶长大的地方,自然没这么热闹。
“奴婢担心娘子安全。”清风还是不放心,看着周围擦肩而过的人群,其中好些男子看着若瑶的眼神里都带着不怀好意,她不由得担心,她家娘子实在是长得太招人了。
“你忘了,我有这个?”若瑶自然是知道清风的担忧,俏皮的扬了扬手里的面具,笑得明媚灿烂。
“是呀,带上面具不就没事了,街上好些人带呢。”明月道。
清风一想也对,笑了笑放心了。
若瑶带上兔子精面具,可手里还有个昆仑奴,一瞬间觉得好玩,给清风试了个眼色将面具递给了她,想要再逗逗明月。
清风很上道,带上面具,一个虎扑,吓得明月一个虎窜到了几米开外。
“好呀,你俩合起伙来吓我。”明月气得跺脚。
“哈哈哈哈哈哈,明月,你不是会武功嘛,怎么这般胆小。”若瑶笑得直不起腰来。
“明月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鬼,哈哈哈哈哈哈。”清风也难得恣意大笑。
明月气恼,顾不得害怕就想过来打清风,还未走近,忽然之间排山倒海的涌入一大群人,把三人冲散开来。
是一群跳胡舞的彪形大汉,踩着高跷,脸上还带着神明的面具,舞队里还有人拿着火把,一口喝下烈酒表演喷火,这是官舞坊的人在表演除魔驱邪,保佑百姓平安顺遂。
那火差点喷到若瑶的脸,吓得她急忙往后退,人群更加拥挤,她被人潮带着一个方向走了好久,不也知道是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她好着急,清风明月都不见了,正打算撑着手起来的时候,一个男子一脚踩到了她的左手上,“啊”那痛感瞬间连心,她痛苦的出声,若瑶的小手那承担得起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顾不得许多,怕再受伤,若瑶将自己受伤的左手护在胸前抱着,瞬间豆大的泪珠密密麻麻的坠落。
周围都是人挤人,她如惊弓之鸟很是无助,只得小小的踱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过了不知道多久,若瑶终于从人群的浪潮中挣扎出来。
左手火辣辣的疼,若瑶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断裂了。
看向周围,她本就不怎么识路,眼下这条陌生的街道她更是从未来过。
“清风,明月。”若瑶喃喃出声,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并肩走过却没人回应她。
这街道上的人多数长得多像是外邦人士,黑黑的昆仑奴,瘦弱的新罗婢,蓝瞳的菩萨蛮,这里像是异邦人的聚集地平康街,她只是听父亲说过那平康街乱得很,所以从未踏至过。
若瑶小声的啜泣,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寻找她们,清风是男装带着昆仑奴的面具,她便一直注意着路人脸上的面具。
她不该逗明月的,如今三人被人流冲散了,都是报应,现在夜深了,又听闻平康街到处都是坏人,万一真将她掳了去可怎么是好。
这个不是昆仑奴,那个也不是,若瑶走累了,越来越害怕,面具内全是泪水,原本还能控制住默默流泪,现在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若瑶索性将面具抚到了额头上,右手细细的擦着泪水。
擦干眼眶里的泪水,视野才渐渐清晰起来,倏的,看到前方有个波斯女巫的占卜帐子,那旁边站的不正是一个带着昆仑奴面具的人嘛。
是清风吗!
若瑶顾不得这么多了她着急的想确认,快步走到了那人面前,一个抬手揭开了他的面具。
如此恐怖的面具之下,确是一张如斯温雅的面孔。
若瑶一时间怔然,手僵在了半空,红肿湿漉的眼睛上还挂着一行泪珠。
这人怎么这么熟悉。
这不是自己在画舫上看到的那定远大将军萧珩吗?
萧珩被揭开面具也是一惊,十多年了,还没人对他对此大胆,他眼神微眯。
“娘子,认错人了?”声音低沉,像贴着若瑶的耳朵灌入,渐渐分明。
“我...”若瑶不知所措踉跄后退一步,不晓得如何作答。
传说萧珩杀人如麻,犹如罗煞,杀她不过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她揭开他的面具行为如此冒犯,够她死百次了。
若瑶很是害怕,直到左手上的疼感传来,她的心才恢复了清明,“我是在找昆仑奴。”若瑶抿着小嘴,怯懦出声。
萧珩认得,这小娘便是方才在朱雀楼上看到的哪位了,眼睛红得和只兔子一样,看着就让人觉得柔弱可欺,目光上移,她头上被面具压着漏出的半截额饰是当初阿勒邱带过的那个,没错了。
那额饰应当是当年被沐府军队当作战利品搜罗回去,辗转到了这小娘子手里。
“昆仑奴?我可不是昆仑奴,那昆仑奴不过是张面具罢了,面具之下的人脸可是不尽相同的。”萧珩淡淡出声,看那小娘子的可怜样,该是和下人走散了吓成这个样子,胆小如鼠,可真是配不上带阿勒邱的额饰。
“我不是说你是昆仑奴,那昆仑奴是昆仑山另一边来得黑奴,粗鄙不敢,怎么会是你呢。”若瑶顾不得手上的疼,连连摆手。
萧珩如此金尊玉贵,她的太紧张言语冒失了。
注意到她手上的血红印子,萧珩眸光暗了暗。
“我待会儿派人送你安全回家,你把头上的额饰卖给我如何?”面上虽是温润的,那话语却是不容拒绝,萧珩长年带兵,自然是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额饰?”若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萧珩居然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他是天潢贵胄,提出的要求她还能拒绝不成,“好。”
说着就要摘下那额饰给他。
那额饰本来佩戴就很复杂,若瑶左手受伤了,就更难摘下了。
“好了,跟着我吧,待会儿会有人帮你弄。”萧珩温怒出声,似是有些不满。这女娘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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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脚的,别把头饰弄坏了。
说罢转身拉开布帐,进了那波斯女巫的铺帐。
他叫她跟着他,那便跟着他吧。
萧珩说要送她回去,堂堂定远大将军说的话应该是不会作假。
思及此,若瑶也拨开布帐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被里面的布置吓了一跳,布帐里挂着的都是羊头和一些不晓得是什么的动物骨头,森然恐怖,那铁杵锅里的灯芯很粗,染着熊熊烈火,先前就差点被火烫伤,若瑶咬咬唇压制住心里的害怕,尽量让自己面色如常。
布帐内密不透光,就燃着那一盏灯,到处都是野兽的兽皮和鸟类的毛羽,那波斯女巫的头上也插着不少,她全身都是古怪的穿搭,身前的桌上摆着几个圆形的水晶,还有一跟巨大的棒骨,那棒骨上还嵌着好些个铃铛。
若瑶忍不住好奇,平康街是买卖下下等外邦奴隶的地方,长此以往成了三教九流的聚集。堂堂定远大将军,来这种地方是为何呢,若瑶好奇但还是压住心中的疑惑,跟着萧珩坐到了客席上。
萧珩挥袍一坐下,便从怀里拿出一盏金锭放在桌上,“算上一卦。”
若瑶看着那金子眼睛都直了,这可够若瑶一家三口三年的吃食了,也没听说过波斯女巫算卦这么贵呀,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那女巫口涂着黑色的口脂,面色冷漠收下了金锭,细细盯着萧珩的脸庞好一会儿就开始做法了,从身后拿起一壶水用手蘸了蘸就朝萧珩身上洒去,若瑶吓了一大跳。
这女巫应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吧,敢这么行事。
随即又拿着棒骨在萧珩面前左右摇动,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念了好一会儿,忽然那女巫似是看到了什么画面,表情好似十分痛苦,喘不上气,棒骨上的铃铛响个不停,若瑶看着好揪心,跟着紧张了起来。
萧珩倒是面色如常,镇定自若。
若瑶注意到,那桌上的水晶倏的亮了。
这么神奇?
随着那女巫的咒语结束,那水晶的紫色光芒又淡淡的消失了。
放下棒骨,女巫神色逐渐恢复了过来,十分严肃的对着萧珩说到;“你命中还有一情劫,要是不放下,活不了太久了。”女巫应该是不太会说东洵的话,说得很慢,语调也十分奇怪。
若瑶瞪大了双眼,这话也太大逆不道了吧,说他们东洵国的战神活不了太久?还是为情所困?若瑶再笨此刻也觉得脖颈发凉,这种秘密她知道了,不太利于生命安全呀。
她怎么觉得,是她活了不久了。
“哦?可上次你不是说,那人再也回不来了吗,命中还有一情节,何出此言?”萧珩出声,脸上似乎还有一丝落寞。
除了阿勒邱,还会有谁有资格让他上心,活不久?简直就是个笑话,但倘若是阿勒邱能回来,他真的活不了太久又如何呢?
那波斯女巫严肃的摇了摇头:“她是回不来了,但她只要活在你心中,就是个大麻烦,你会为此失去性命的。”
那水晶忽然又亮了一瞬,女巫看了似是担忧又开口叮嘱“你赶紧忘掉她吧,让万事万物回到正轨上。”
“我的事,你没资格置喙。”萧珩的脸骤然变冷,迸发出来气场压的若瑶喘不过气来,头只有低低的埋着。
“那些话也是对你说的。”那女巫却不怕萧珩,反而朝着若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