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平淡又漫长,就这样慢悠悠过了许久。
直到半月后,上巳节。
那晚,庭前柳盯着争云飞,非要她穿成一个球才允许出门:“再穿一件!倒春寒!这个也戴上!不然你跑丢了我都没法向官府描述你的特点……”
争云飞试图反抗:“三月三哪来倒春寒……”
穿戴完毕,庭前柳检查合格了,争云飞拉着洛洛就往夜市跑。
温颂云好不容易才追上,酸溜溜道:“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洛洛:“?”
争云飞无语:“他的意思是让我只跟他玩不跟你玩。”
洛洛慌了,他连忙拉住温颂玉的手:“我、我……”
温颂玉抽离开,什么世家规矩君子风范,忘得一干二净。
·
听到这,阿洛商低头惨笑,争云飞将阿洛商的衣襟拉低,问道:“你想知道这天晚上,还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洛商丝毫不反抗,一言不发。
“途中,遇到打群架的流氓混混,我非要上前凑热闹,谁知混混拿个烧红的圆形烙铁就往我脸上按——洛洛毫不犹豫地挡在我面前。烙铁烧穿了衣物,我闻到焦肉的味道。”
“回到家,师父快要被气死,洛洛却说没事,小伤。
“那是要跟一辈子的疤,怎么能算小伤。”
“师父气呼呼地煮了一大锅肉馅饺子,说给我们压惊。饺子里包了一枚幸运铜钱,谁吃到它就可以长命百岁。我从来没吃到过幸运铜钱。不出意外,这枚铜钱被洛洛吃到了。正高兴着呢,窗子上忽然落了只玄羽海东青,洛洛脸色煞白,他丢下铜钱,着了魔似的追着海东青跑不见了。”
“师父抓起铜钱,和我出门去追。好巧不巧,府兵查来,提着洛洛的头,说我师父因‘包庇’、‘窝藏’勒燕细作,通敌叛国,被拿至官府。”
争云飞打住话头,观察阿洛商神色:“我师父本是名动京城的探花郎。”
“平瑞十年,他因为救我,被掳去官职,流放到燕支山。于途中得知家中失火寡母被烧死,妹妹庭花慈幸存,却被他司天监的那个好友章恃正买到青楼任人糟蹋。妹妹性烈欲杀章恃正,却被反杀。”
说起庭前柳,争云飞忍不住哽咽:“得知这一切,我师父逃跑了,回长安,入城之时,看到了吊在城楼上,衣不蔽体的妹妹。庭前柳的理想和信念崩塌了。他手刃章恃正后,安葬了妹妹,刮花脸投水自尽,被人救起。后来,他隐姓埋名,在师长的帮助下来到皇陵,将我抚养大。”
“我们本可以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哪怕贫寒,却因为‘洛洛’,美梦破碎——庭前柳逃犯身份暴露,老不死的皇帝毫不犹豫地将他斩首菜市口。”
“勒燕人,流亡,质子,绿眼睛,胸前圆形烙印。”
“我以为你死了。”
“阿洛商,我那会,才十二岁呀。”
“你说我该不该恨洛洛呢?”
惊雷乍破平静的草原,暴雨如注,寒气上涌。
争云飞仿佛又看到庭前柳的头颅在城墙上随风摇晃。
风一吹,头就轻轻撞击城墙,发出细弱的“咚咚”声。
庭前柳,是她的心结,是她的梦魇,是一切万劫不复的开端。
“对不起。”骤雨中,争云飞看到阿洛商嘴唇微动,说道:“对不起。”
雨水渗进腿上刀伤。伤痛让争云飞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她闭上眼,呼吸逐渐微弱。
阿洛商垂眸,轻声道:“平瑞十九年,我姐姐伽西耶,流亡至召朝,在长安城郊外救下一个毁容了的青年。两人一见倾心,可各自背负仇恨,最终分道扬镳。”
“平瑞二十二年,庭前柳斩首示众,两个蒙面人劫法场,失败。”他一顿,从怀中摸出一枚锃亮包浆的铜钱。
争云飞瞳仁僵住,像是看到了自己丢失多年的魂魄。
“蒙面人是我和伽西耶。我们偷梁换柱,将庭前柳换成了乱葬岗被冻僵的尸体。”
争云飞一把夺过铜钱,大口大口地喘气:“你……”
“我们做出劫法场失败的假象。刽子手避免出意外,当即实施斩刑。尸体的脸被我们刮花,加上鞭刑,竟然没人看出破绽。”
“我、我师父……”
争云飞攥着铜钱,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四肢发麻冰凉,眼前昏花一片。
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
比如伽西耶为什么会知道那座菩萨庙。
原来在很多年前,他们已经来过拜访过她家徒四壁的童年。
阿洛商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争云飞肩头,温声道:“庭前柳没有死。被我们救到草原,后来和我姐姐成亲了。”
“这些年,他数次前往长安,偷偷探望你。”
“不告诉你,是想让你放下仇恨,好好生活。
“抱歉,现在才能告诉你。”
“没死……”
没有人死。
只是离开。
她每天坐在皇陵的小茅屋里,看日升月落,斗转星移,以为等待的人永远不会回家,一碗粥不知要剩多少天,直到从悬浊的内部开出狰狞的花,老鼠路过都要呸一口。
认定的真理猛然被推翻,争云飞一身冷汗,毛骨悚然。
她的情绪太过激动,从大口喘气转为倒抽气,吓得阿洛商手一抖,忙唔住争云飞嘴巴:“慢点呼吸!”
其实没有人死。
也没有人离开。
争云飞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咬住阿洛商虎口,发出自十二岁失去庭前柳后,第一声哭豪。
·
戌时,天暴雨,夜色临。寒气上涌,无法,二人只好先找一山洞歇脚。
阿洛商吹亮火折子,就看到战马踏风累得要死,晃到山洞深处胡乱嚼两口干草就躺下睡觉,尾巴还时不时扫一扫,驱赶蚊虫,留云洛两人放哨。
争云飞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环顾四周,山洞中有猎人留下的干草柴火,水缸铺盖。阿洛商郑重地将争云飞放在半人高的石台,顺手打的兔子随便扔在脚边,道:“我看看伤。”
“不用!”争云飞挥挥缠着污血绷带的手,另一条健全的腿一晃一晃:“小伤,不妨事。”
她向来懂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道理。
况且很多疑问没有解开。
比如勒燕王为什么会知道教她八卦掌的弥屠户,老皇帝为什么会将兵权交给她,阿洛商伽西耶又跟召朝做了什么交易……
疑惑太多了。
不过,她有耐心等。
就像被打断筋骨还一声不吭的黑猫,咽气前会一直平静地睁圆猫眼。
她有的是时间。
现经,争云飞已经收拾好情绪,心情似乎不错。
阿洛商看着她悠闲的好腿气得不打一处:“不妨事会连路都走不了?明天早上你自己蹦回王庭吧。”
“哼,几年不见,汉话说得这么利索了?我以为你还是个只会肢体语言的哑巴。”
阿洛商:“……”
争云飞还想嘲讽,欲言又止。还不是念着他救下庭前柳这事,闭了嘴——等等,帐不是这么算的!
“不对,我要跟你对簿公堂……”
还没等争云飞掰扯过来,阿洛商道:“下次再有冲突,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
争云飞打断他:“喊加油?”
“然后给你收尸”这几个字她斟酌一下,决定烂在肚子里。
阿洛商:“……”
“不用,我没那么容易死。”他好像知道争云飞绷着嘴是咽下去了哪几个字,“躲起来,保护好自己。”
“好吧。那你下次打架悠着点,不然我还得给你收尸。”争云飞不装了,“你想葬在哪?我想葬在我娘脚边,当右护法。你若来看我,必须带花,不然我就天打五雷轰,劈死你。”
话音刚落,火折子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灭了,两人顿时融入黑暗。
阿洛商再吹亮一支火折子,满眼好奇,竟然还跟她聊上:“左护法是谁?”
争云飞心大,向来把自己悲惨的过去当故事讲:“我养的狗,被人吃了。他日我若成王,吃狗的人全部扒皮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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馅儿下锅炸。”
阿洛商眼神一软,不知是心疼小狗还是心疼争云飞:“伤口我看看,不处理会化脓。”
争云飞抓紧裙摆,想都不想严厉拒绝:“我不。”
“多少比你强壮的勇士都死于伤口化脓,你觉得你就比他们皮实?”
争云飞摇头摇得十分欠揍,头上仅剩的点点珠翠在黑夜中格外晃眼:“我师父说了,任何想掀我裙子的登徒子,都只是想日我,我要保护好自己,比如扼喉截肢手,断子绝孙脚……”
她一脸天真,歪头眨眼:“你想日我?”
阿洛商一个头两个大:……
最终,他长舒一口气,笑出犬牙:“对,没错。”
争云飞从阿洛商的绿眸中接收到危险的信息,花容失色,满脸视死如归。她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承认:“大胆!孔夫子长生天王母娘娘在上!你这个……”
不等她保卫裙摆,阿洛商变脸如翻书,立刻单手将她双腕合握,撩起裙摆!
“我是未开化落后野蛮的勒燕人,不归孔夫子管。”
”……“
那个跟在她和温颂玉后面偷听对话的侍者果然是阿洛商假扮的!
“长生天!长生天管不管!”
大腿侧的刀伤暴露在凉气中,争云飞一抖,在惊叫前被阿洛商捂住嘴。
“唔唔!流唔唔!杀唔唔唔唔!”
阿洛商不理,凑近腿伤处,入目只有淋漓鲜血。
那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实际上未伤及要害,已经止血。
阿洛商薄薄的呼吸落在争云飞腿上,在微凉的夜晚格外灼热。她扣着石台,颊上飞红,心弦慌乱,拼命挣扎:“我要把你告到长生天那!”
阿洛商眼前送亲路上如娇气小媳妇一般的温颂玉,心起嫌恶,随口道:“哦,你现在懂名教礼数,男女大防了?
“我还以为你和谢客一样不拘小节。”
自己都没意识到意有所指,且听起来像是在陈醋坛子上穿针引线。
花照野:?
“你有病吧。”
阿洛商嘴一抿:“对,我有病。”
争云飞:“……”
阿洛商的表情过于严肃,始终禁攥着眉毛。
争云飞心一紧,以为是什么深可见骨的致命刀伤,勾头凑上前,被血吓到。
完了,现在大家都活了,偏我要死了。
在某一刻,争云飞万分未如此惜命,仿佛白日里空手行刺勒燕勒燕先王的人,不是她。
阿洛商松开争云飞,明知故问:“疼吗?”
说着,轻轻呼气,似乎这样就不会感到疼痛。
争云飞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阿洛商,神情突然一变,看上去脆弱又夸张:“好疼啊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阿洛商:“对,右护法是吧?”
见阿洛商无语,争云飞调皮一笑,试探道:“你杀了那木仁,就是新的勒燕王——”
阿洛商下颌线一紧:“其实我不想当王。”
争云飞呆滞半晌,她有点拿不准阿洛商是在试探还是说了真心话。干巴巴道:“也是,当王得掉多少头发啊,当勒燕王还不如出去玩。”
“确实。”阿洛商想了想:“我就过过几天好日子,但贵族家小孩都刁难我。父王战死后,我入召为质,掉沛流离,逃亡后和我姐姐一起招兵买马,也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争云飞很快进入状态,掰手指头算道:“好巧哦。你看我,虽说一国公主受百姓供养当承担责任,但我从小在皇陵吃不饱穿不暖。我师父帮村民们写信换一把菜,抄一本书换一颗鸡蛋,一张药方子换一碗米面;我陪弥屠户打一下午八卦掌得一小块后腿肉,又或是算一卦赚八九个铜板。”
争云飞:“他们对你又不好,游山玩水是你应得的。”
阿洛商:“臣附议。”
两人竟各怀心事地达成共识。
虽然都知道对方嘴里没一句实话,但还是不计前嫌,激动握手。
谁知就在笑不及眼、移开目光的一瞬息,都没察觉到对方怪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