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天气越发的冷,葛秀早起拧开水龙头,好一会没等到水,就知道又冻上了。
转头掀开角落的小水缸,瞧见水缸见底,一阵烦躁。
回屋就敲响对面的房门。
“谁啊?”
“缸里水是你用的吧,去打水。”
屋里静悄悄。
葛秀双手抱胸,沉声道,“没水耽误早上熬药。”
门开了。
苏太太裹着皮草,“有有有,我一会儿就喊人来送。”
“别再迟到。”
葛秀转身离开,推开门瞧见她娘起身,伸手摸上开关,将屋里的灯打开。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今天早餐可能会晚。”
“那就别做了,天亮的晚,少吃一顿不算啥。”
“你还要吃药呢,元大夫不让空腹吃药。”葛秀坐到床边,将手伸进被窝里,才感觉到暖和,“娘,我今天要出门,要中午再回来。”
“行啊,你成天陪着我也闷,出去逛逛也好。”
葛秀笑道,“再等等,咱们一块出去逛,安婆说医院后面就有个大公园,平时人可多了。”
葛母伤口恢复很好,如今渐渐能下床,做些轻便的事情
葛秀出门也能安心些。
等了有一个小时,天彻底大亮,对门来人送了两箱子矿泉水来。
“……”
“没有普通的自来水?”
送水的中年男人老实地摇头,“我们太太嫌弃自来水不干净。”
那厨房里的水是哪个小狗浪费的!
葛秀最后用矿泉水熬的小米粥,看水龙头已经开始滴水,但短时间内化冻还是有点危险。
小米粥好了,喝着没比自来水煮的甜。
有钱人就是矫情。
简答吃过早饭,葛秀准备出门。
她打算去兑换那两百匹布。
最近半个月认字的同时,她跟安婆也纺织厂的情况问清楚。
出门时瞧见坐在院子里的中年男人,又掉回头敲响苏太太的门。
苏太太好像很怕冷,身上皮草又换了身更厚的。
“水不是已经到了?”
“到了,来和你说一声。”
“不用。”
她反手要关门,葛秀拦了下。
“苏太太,你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忙吗?如果没有,我能不能雇半天你的人帮忙。”
葛秀指了指外面男人。
苏太太皱眉,“你做咩。”
“我买了点东西要搬,找不到人帮忙。”
苏太太眼睛一转,“那明天你妈妈看诊的时间让给我。”
可能是进来的方式不对,安婆收了房子也没立刻安排苏太太看病,她住进来也还是在等。
“我不能替元大夫做主,还是算了。”
葛秀转身要走,苏太太喊住她,“行吧行吧,你借去用吧,真是的,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脑子那么拎清,以后肯定嫁不去。”
“……”
看在借人的份上,葛秀当作没听见。
西间不隔音,里面说话大点声外面就能听到。
所以中年男人没问什么,见葛秀出来已经站起来准备一块出门。
葛秀先去菜市场租了辆三轮车,回头看男人,“我怎么喊你?”
“孙达。”
“那我喊你孙叔,三轮车会骑吗?”
“会,你要去哪里?”
“纺织厂。”
孙叔什么也没问,顶着冷风送她去市纺织厂。
有白条,门卫直接指了个方向。
“办公楼转过去,后面能看到个仓库,有人排队的就是。”
两人登记进门,拐了两下,远远看到开小门的大仓库。
人不算多,等着的有三个人。
葛秀上前排在后面,倒是没瞧见其他人拉车。
三轮车的动静也惊动排队的人,回头看见两人也稀奇。
“咋骑这个来?能装下吗。”
排队的都当孙叔是交接人,葛秀是来凑数的。
葛秀也不冒头,看眼孙叔,对方会意地笑笑,“自家用,车小好掉头。”
等问出白条上的量,两百匹确实少。
少到,没有想象中的检查,刁难,询问。
条子给出去,对方一撕两半,其中一半给她。
“左边三架子,颜色自己挑,那边有拖车,最后出门点数量。”
葛秀开眼了。
布料原来不止劳动布,土布,的确良,还有腈纶、灯芯绒、毛呢料子……
葛秀盯着那厚实的毛呢料子,壮着胆子去问前头看货的小哥,能不能换料子。
小哥好像被问习惯,眼神都不动一下,从架子上拍下一张纸。
葛秀看一眼,数字认识。
前排大数,后排小数。
字只认识简单的匹和布。
葛秀拿着问,“小哥,这上面都写了啥?”
小哥冲她翻个白眼,“你原本拿的是啥?”
“印花棉布。”
“想换啥?”
“毛呢,就最厚的那个。”
“十换一。”
“???”
小哥瞧出她脸上的震惊,笑了。
“这算啥,这还是普通粗呢绒料子,上好的呢绒百换一厂里还不干了,换不换?”
葛秀回头又看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心里做出决定,两百匹棉布换了十匹呢绒,剩下还是要棉布。
一百一十匹布,三轮车都没装满。
就这给钱时也心疼,毛呢料子真贵!
葛秀让孙叔骑回元家小院,布料直接堆放在他们那屋的桌子上。
葛母正和安婆聊天,看见这一匹匹布有点傻眼。
“你上哪儿来这么多布。”
葛秀含糊道,“小狼留的,上次碰见那经理给的。”
听是顾小狼的葛母就没多问,葛秀见安婆在,顺便问了附近有没有裁缝。
“有,不过好裁缝手工要的都不便宜,你找老师傅没得赚。”
葛秀想想也是,换个方式问,“那您有认识手艺好的学徒?”
“有认识的学生,我娘家侄孙女,七七年考上大学,念的设计,今年大四,没去学校给的实习单位,自己创办了一间设计室,我就认识这么一个做衣服的。”
“……”
葛秀耽误一天出去找了找,谁都不认识,最终还是回来跟安婆低头,想说先见见安婆那侄孙女。
第三天见到了。
很……怪异的一个人。
大冬天不穿棉袄棉裤,穿着裙子薄大衣还敞开怀,不冷吗?
倒是那大衣,料子和毛呢有点像。
阴沉沉的天气本来就不亮堂,还戴着一副反光的□□镜,外面看绿油油的。
葛秀张张嘴,又张张嘴,忽然不会打招呼了。
侄孙女很自来熟,单指按了下□□镜,伸出右手。
“你好,安再佳,未来的设计大师。”
“葛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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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来怪人问好也只能说你好。
“就是你请我做设计?先说好,我有自己的设计理念,拥有一切解释权,你可以不理解,但是不能反驳,每稿允许你有一次机会提意见,但改不改看我。”
“……安婆可能转述没说清楚,同志,我只是想找人做衣服。”
葛秀这两天也想清楚了。
大不了回去直接按尺卖布,也能赚点。
这些布料都没要布票,她带回去也可以不要,到时候毛呢在县城卖,棉布在村里卖,价格比供销社的高点,只要不要布票,肯定要的人也多。
那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些布匹给拉回去。
安再佳摘下□□镜,“一样一样,我们专业人士叫服装设计,老一辈都说是做衣裳,没差别。”
葛秀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眼前姑娘看起来就贵。
安再佳难得有一次机会,大四成立的工作室,到现在都还没有成交过,她爸爸可说了,毕业还赔本,就让她把工作室关掉,老老实实回家里的小超市当小会计。
哼。
铜臭会影响她艺术家气质的!
“看在你是我姑奶介绍的份上,我就不收你的设计费和差旅费,看你朴实,我也不要现金,我拿成品服装销售价的一成,这样总行了吧。”
葛秀不懂这费那费是什么名堂,可卖价的一成她听懂了。
一成咋可能。
她还要和顾小狼分呢。
“去掉成本的一成可以。”
“行。”
安再佳现在只想出成绩,“你衣服打算在哪里销售?售卖点对成品衣服的板型也是有影响的。”
“乡下?”葛秀笼统道。
“给个具体地点吧,你是不是还在看病,那我先带着布料下乡,我边观察边想。”
“这多麻烦,不好吧。”
葛秀有点晕乎,怎么还会有这种好事。
她前面还在纠结怎么带布回家。
安再佳不在意,“我开我家面包车回去,省事。”
“那,我给你个地址。”
“你走得开吗?不然跟我一块。”
葛秀纠结。
葛母安静听半天,这才插上第一句话。
“要不一起回去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针灸上周就停了,元大夫也说后面药方暂时不用换,早点回去,家里还要备年货。”
眼瞅着就进腊月了。
葛秀不同意,葛母拉着她去问了元大夫。
元大夫听完,“提前回去也行,那我方子重新给你张新的,三个月之后再回来复查。”
正好年前一个多月,年后一个多月,夹着过年,赶在春收前。
元大夫都考虑到了。
葛秀又问了许多,第二天带着她娘又去医院做了一套检查。
拆线之后的伤口愈合很好,医生也说要定时检查,只要两年之内没产生病变,后期就不用再担心复发。
当然,该注意还是要注意。
前后医生和大夫都这么说,葛秀便安下心,开始收拾东西,也正式准备告别。
苏太太这天回来,听见动静,探头看一眼。
“你们这是要走,不是说要待两个月?”
葛母轻笑,知道要回家整个人都轻松了。
“准备回家过年。”
“可惜,我还说给你介绍个好对象呢,你走的也抬走了,要不要今天我喊人来见见?”
葛母笑容硬了。
葛秀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