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祭拜时要开的会,被四叔爷挪到了小年夜。
喊上老会计,葛秀一口气拿到断了十五年的赔偿。
按照之前的规矩,算得是工分。
老会计揪着自己没几根的山羊胡,问葛秀要换钱还是换粮。
“换钱,四叔爷,我想承包村里鱼塘。”
“想清楚了?”
葛秀肯定地点头,“我跟着四叔打理过鱼塘,事情琐碎了点,可比地里活要轻松。”
只是要费心,经常盯着鱼苗生长情况。
“行吧,换了地方说话。”
宗饲不是说话的地方。
老会计就没跟去,他已经从队部退休,不管村里那一摊子事。
葛秀也以为是去队部,“四叔爷,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去北地河边看看。”
村里鱼塘挖了没几年,七三年大环境缓和点,村里为丰富口粮,葛族领头挖了这鱼塘。
开始没这么大,就北地路边两亩地,第二生产队眼馋,隔年和第三生产队凑热闹。
人多情绪高涨,直接从他们村这头,挖到别人村那头,整整十亩地,挖有三米深,是规整的长方形。
四叔爷把着他的老烟杆,点了点河面。
“当时为方便,河两边都留了两米宽的道,就可着鱼塘的十亩地算,加上今天的赔偿款,一年的八百块也够了。”
葛秀感觉北地风太凶,给她脑子都冻住了。
“四叔爷……”
“打算承包几年?要不跟着村里分田走,也先干一年试一试。”
葛秀摇头,“您得对我有信心,我想承包十年。”
四叔爷手一抖,烟杆差点扔河里去。
“十年?”
“嗯,就是四叔爷给我划地的时候,能不能别随着鱼塘笔直地走。”
两边没啥产量的田地,她真收拾不过来。
“我想要原先知青点那一块,正好背靠着林地,小路进林地分出了左右,路靠鱼塘这边的林地一块分给我。”
“你想干啥?”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就是这么一拦,覆盖了一部分原本要分出去的自留地。
为了能成功,葛秀把提前准备好的规划,一点点指出来。
四叔爷眯着眼,咬着烟嘴一直没松。
年轻人胆子真大。
“可这么一搞,面积可就比之前还要大。”
林地占面积,没个三十亩根本下不来。
“你摊子铺这么大,你不虚我都虚。”
鱼塘十亩地,林地十四亩,中间的田地有个六亩左右。
怎么还越划越大。
葛秀脚尖碾了碾地面的石子,“我想着我给村里打个样,催催还没下定决心的人。”
“嗯?”
这是听到啥了?
葛秀说起其他,“知青点在我承包的地里,那推倒还没拿走的砖头是不是也算我的?”
四叔爷看她。
葛秀不好意思,“我去看过,好多砖头还都是好的,挑挑收拾收拾,屋子盖不起来,猪圈是没问题的。”
就在牛棚那块,地基都不用重新打。
牛槽放地上拿来喂猪也是好的。
就是大梁要换,分田后林地也有分的老树,清一清,也能腾出地方来栽新苗。
“四叔爷?行不。”
四叔爷点了点她,“回去喊你六叔来帮你。”
“六婶还在坐月子呢,您答应,我喊我哥他们来帮忙。”
“不行,底下几个小子脸皮都薄的,要来人想匀你砖头,你给不给?”
“肯定不给!”
“那小子们还得找你,不如你六叔,直接就给绝回去。”
“……”
葛秀失笑,不知道六叔知不知道自己在亲爹心中是这么个形象。
“行了,有时间,去队部先把合同签了。”
“我现在就去。”
……
钱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家里今年粮食足,她就只留了娘吃药的钱。
签合同才知道承包价差别还很大。
最贵的就是鱼塘,八十一亩。
像林地,往年没什么出货,五十一亩。
北地地贫瘠,但种点红薯土豆还是没问题的,六十一亩。
南地早年挖的河滩现在半干,还有闲着的荒地,都是五十一亩。
十亩鱼塘,八百。
十四亩林地,七百。
六亩北地贫田,三百六。
拢共一千八六十元的承包价,大爷盯的合同,因为是第一位签合同的,就一块给了个打包价,一千八。
十年。
葛秀仔细听一遍,没听到价钱起伏的注意事项。
她和大爷提了提。
“咱们村这两年工分就一年比一年好,合同上不写,我到时候再按第一年的钱出,村里可亏了。”
“瞎操心,知道自己心里偷着乐,说啥。”大爷找出印泥,“按手印吧,你别对外说就行。”
“我不说也有人说吧。”
葛秀拿起笔,“大爷,我现在会写自己的名字,我签字!”
她低头,横平竖直地把自己名字写得比指甲盖还要大,一张规整的合同上突兀地冒出来两个大字,很显眼。
葛秀觉得还挺好看。
臭美了一会,才重新在名字上面按手印。
“谢谢大爷!”
……
“娘!”
葛秀抱着合同跑回家。
“看,现在北地鱼塘是咱家的了。”
葛母不想看,伸手推开,“别给我看,我肉疼。”
想想姑娘铺这么大的摊子,脑子就一阵晕乎。
葛秀吐了吐舌头,仔细把合同收回铁盒子里,和户口本放一块。
承包合同是跟分田一块走的,起始日都是明年五月。
化冻后,会先把鱼打捞上来,之后葛秀要自己放鱼苗,靠鱼儿自己繁殖肯定不够。
鱼塘不着急,目前要紧的是把猪圈和鸭棚垒起来。
葛秀托安再佳买了两罐子奶粉,拎到六叔家算是送到心坎上。
“你婶儿最近老爱跟我生气,都气回奶了,也不知道一天天气个啥。”
“你惹六婶生气了?”葛秀看六叔哄孩子敷衍至极,伸手从他怀里把哭嚎的小崽子接过来。
摸摸屁股,没尿没拉,那就是饿了。
直接开了奶粉,舀碗里搅拌开,用木勺子一点点喂。
老幺尝到味,大口大口吃得很凶。
葛守祖看得一阵生气。
不气孩子,气那脑子不灵清的婆娘,没事找事。
等葛秀把孩子还回去,已经握紧拳头又睡了。
“放哪儿?”
葛秀想给送屋里去,葛守祖拦住,“我来吧,你现在肯定事儿多,一会我去找你,你仔细说说要多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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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圈,我先带人把石头按照面积理出来。”
葛秀有种被赶的错觉。
看六叔这么上心,又觉得是自己错觉。
“那我先回去。”
回家就被葛母拉住。
“你要的黄豆已经捡干净。”
“那我架车,拉去打油。”
满满一麻袋的大豆,最后出了二十斤豆油,七十八斤豆饼,就是榨干油的豆渣被挤压成厚厚一块。
早年切碎炒菜是很好的油水,就是豆渣粗糙拉嗓子。
今年有条件,葛秀打算豆饼配着麦麸和猪草,一块儿喂猪吃。
豆油拉回家,距离炸东西就只剩下锅这一步。
葛秀收拾好,准备第二天去找穆薇学习时,一出门看到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经过,停在隔壁顾家门口。
“顾琅在不在?有他的信。”
“他不在,给我吧。”
“那你得签字。”
顾小文利落地签完名,才想起来问,“这是啥?”
“不知道,省城的来信,我还要去下一家。”
自行车一蹬,一溜烟就从眼前消失。
顾小文捏着信,抬头看到葛秀路过,故意摆了摆信。
“也不知道给谁写的。”
葛秀笑道,“可能是同学?小狼也大了,可能是偷偷谈了对象。”说起来一脸好奇。
顾小文轻啧一声,替弟弟默哀两秒。
剃头的担子一头热,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正觉得葛秀对弟弟没那心思,就听葛秀走两步又倒回来。
“最近都没见他人,他忙什么呢?”
“你找他有事?”顾小文说:“他最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跑回学校上课去了。”
“那还挺好,顾婶肯定高兴,没准小狼努努力,你家又多个大学生。”
“不止一个。”
顾小文掰着手指头算给她听。
“我家现在算是捅了文曲星的老窝,小狼突然奋起是为啥还不清楚,我大姐夫那是一心想考上的,最近我又知道一个,隔壁二嫂子也重新捡起书,和我大姐夫俩一块组成了个复习小组,我娘还想把小狼也塞进去。”
可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狼心思不在学习上。
葛秀反应了一会,才回神想起二嫂子是肖盼晴。
“她本来就是应届生,你堂嫂之前催着定亲,不就是怕肖盼晴考上大学不要顾宗光。”
“那也是个脑子有病的,现在为蔡晓红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娃,把老娘使唤得跟长工一样,不是白面不吃,怕把儿子给吃黑了。”
“?”
“还有呢,半夜喊门,说是想喝公社集上的羊汤,我堂嫂说煮个鸡蛋汤先凑合,半夜爬起来烧火,做好了人家小夫妻两个抱一块儿睡得正香,喊醒还闹性子,说睡得好好地闻着鸡蛋味倒胃口,又是一阵折腾。”
“啧。”
“你别觉得我夸张,你见到我堂嫂就知道。”
要不说不能背后说人,俩人刚说完,就看到顾宗光他娘抱着个面盆过来,原本圆润的下巴都变尖了,眼下一片铁青,葛秀差点没敢认,对方见她们打招呼也有气无力。
葛秀收回目光,就被拍了下手。
顾小文小声问,“赌不赌,肯定又是蔡晓红闹幺蛾子。”
葛秀挑眉,她正好要去找穆薇,抬脚刚进院子,就听到肖盼晴突突人。
“你孙子又不是我孙子,他好不好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