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哀嚎山如同被一团薄雾笼罩。
宣溶吃力地将打好的水倒进缸里,虚弱地看着缸里的水。
水面映照少女的脸庞,眼睛黑圆,亮晶晶的如枝上的葡萄,很俏皮,只是瘦的皮包骨头,脸色因营养不良发黄。
这里是宣落城,是以她父亲的姓命名的。
她父亲名为宣常,被城民尊称为宣常仙,因为父亲是修仙道的,常驻于临近鬼门的宣落城,庇佑着这些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来这块险地生活的城民。
她母亲俍雾是位很漂亮温柔的凡人,城民也很喜欢她的母亲。
作为他们的女儿,幼年时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只不过待她的双亲被杀害后,她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她七岁那年,她亲眼目睹所谓行侠仗义的宗门弟子,用最残忍的方式挑出父亲的仙脉,毁掉他的身形。
印着葵花花纹的细剑紧接着贯穿了她母亲的心口,剑身光芒溢出,毁的也不单是躯体。
她的父母神魂皆灭。
待到宣落城的城民知道他们的死讯后,一开始都是心疼她的,会给她安置一个遮风避雨的结实木屋,附近的大婶怕她饿着,也会吃饭时笑眯眯拉着她一起。
她所在的小城角,还有比她大几岁的伙伴教她几个简单的防身术,大叔们也会把自己打来的小猎物送给她养,怕她自己一人住,无聊害怕。
可是这样算得上美好的时光并没有超过两年。
她没有像她父亲那样有着极高的修道天赋,甚至是称得上完全没有。
她试着学,却无事发生。
后来城里面接连有人被害。
失去她父亲庇护的宣落城人,是那些地底下恶鬼的佳肴。
很多宣落城的人选择离开,但是仍有部分的人因各自理由留下。
死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过的生活越来越不顺。
他们开始埋怨为什么宣常仙的女儿是个什么法力都没有的凡人。
他们怀疑,猜测她的身世,埋怨渐渐变成了怨恨。
怨和恨使得他们想要报复。
他们本只是去想。
直到她十岁那年,走在街上,一个小男孩踹了她一脚,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小孩用力推她,拿脚踩她。
她被打的满脸是血,手脚皆肿,没有一个大人再向着她。
她的噩梦开始了。
做不完的苦力,挨不完的毒打谩骂,逃不掉的宣落城……
宣溶叹了口气,不敢多发呆。
打水半路下了雨,她得找到圆木板把缸盖起来,免得缸的主人责骂她污了水。
这样想,她转过身,侧头间余光中闯入一道异样的光。
光芒细细一条,莹白色,柔柔的,在雾蒙蒙的细雨中带有些许神意。
宣溶心头紧了下,目光不自觉追逐上去。
离她上次见到这样圣洁的光芒已经过去七年了,这样的光芒像极了她父亲练剑时所划出的剑芒。
细细辨认,像是一行字。
宣溶越想越激动,脚步也下意识靠近。
莫非是天神有灵,给予她指示。
这行字随着她靠近变得清晰:
[丫的这宣溶怎么不在打水时一脚摔死呢?好烦!]
宣溶:……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这行字依旧飘在空中,恶毒的话语仍然没有变。
小姑娘忍不住抓紧破开的袖边。
他奶奶的,她已经够惨了好不好?
到底是谁还要这般捉弄她?!
宣溶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欲剥开这行字,身后便传来了老太太的呵斥声。
“没娘养的东西!”老妇人披上蓑笠从院子附近的小屋里气势汹汹地跨出来。
宣溶转过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双大手重重地推倒在地,被雨打湿的泥土溅了一身,手心因撑地被混在土中的小石粒硌破,疼的她小手臂打颤。
老妇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发白的发丝黏着眼尾的皱纹上,没有丝毫慈爱与怜悯,狰狞得像是哀嚎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宣溶抿着唇,心里是这么想的。
“还不滚起来把缸盖上!”老妇人指着她的鼻子,嗓门大的让周围屋里的人勾头出来看。
冷漠的、嘲弄的、愤恨的……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就是没有带着善意的。
“奶奶……”屋里传来小女孩娇滴滴委屈的呼唤声。
老妇人回头,见自己的小乖孙抱着门框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乖乖。”老妇人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三俩步来到小女孩身边,“吓到乖乖嘞,乖乖不怕嗷。”
宣溶静静地看着老妇人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哄,眼眶有些涩疼。
她眨了几下眼睛,移开了目光。
“奶奶,打她打她!”小女孩只有六岁大,窝在老妇人怀里,伸直了手臂指向宣溶。
“好好好,奶奶打她!”老妇人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又要朝宣溶走来。
宣溶立即爬起身,习惯性地用胳膊护住头部。
可是老妇人打人的角度就是刁钻,还是从缝隙伸进手来,狠狠地掐了她的右脸颊。
她脸上本没有多少肉,没有修过的指甲嵌入细细的皮子,疼得她眼泪崩了出来。
宣溶慌忙抹掉这几滴眼泪,却也站在原地不动。
她跑不了,跑了会挨更多的打。
“大家快回屋!锁好门窗!快回屋!”
老妇人还想继续动手,但是街头处传来中年男人急切又夹杂害怕的颤音,她赶忙缩回手,抱着小女孩往屋里跑。
众人心知什么原因,脸色皆不好看,各个都回屋锁门关窗去了。
小城角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雨滴打落在地的声响,还有宣溶急促的呼吸声。
宣溶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云间隐隐见翻滚的蓝色光束,细密的雨如针坠下。
她又向城外眺去。
宣落城是她父亲曾庇佑的地方,也是这几年她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苦厄之地。
她胸腔里的心脏快速跳动着。
她从未放弃离开这里。
这次鬼门大开,正是她的机会。
余光有白芒飘过。
宣溶愣了下,回头看去,又是刚才的一行字。
[恶鬼就要出来了,死丫头发什么呆?]
宣溶皱了下眉。
这行字下面又冒出一行新的:
[楼上急什么,她要是真嘎了不正好吗?]
宣溶边揉眼睛边往自己家方向走,发现这两行字竟然还吵起架来了。
[怎么叫我急了?我怎么就急了?]
[不急担心她安危干啥?还“死丫头”,感觉有点宠溺捏~不会是粉宣溶的吧?]
[你怕是有点毛病吧?看几个字就把自己应激成这样?我是女主粉!]
…
宣溶张了张嘴,心中觉得怪异,但还是先选择静观其变。
鬼门打开,必是要死人的。
她也怕还没逃出宣落城就死在恶鬼嘴下。
周遭空气骤冷,丝丝寒意从地下冒出。
宣溶的容身之处是间不大的木屋,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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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木板与干草混搭而成的,十分破旧,她之前修过屋子几次,但都会被人破坏。
木屋就在老妇人对面不远处,宣溶回到屋子关上门的时候,瞥了眼外面的天。
屋外已经弥漫一种诡异的雾,雾中杂着星星点点幽蓝色的光,看着就让人背脊发凉。
小姑娘压了压自己发抖的手臂,麻溜地关上所有窗,用桌椅堵上大门。
做完这些,她抱着唯一的棉花枕头躲到床底下,用枕头捂住口鼻让自己呼吸的不要那么明显。
漆黑的环境下,她又想起那些被恶鬼残害的城民。
恶鬼都是生啃的,会用鬼手划开人的胸膛与腹腔,把那里面舔舐干净。
也有人会被吓死过去,感受不到疼,但是无论哪种死法,都是极其残忍的。
耳边传来悠长的鬼吟,宣溶死死捂住脸。
又有一行莹白色的字竟透过枕头浮现在她的眼前。
宣溶吃惊地抓了抓怀里的枕头。
[啊啊啊要看到恐怖东西了!好想躲到185腹肌帅哥怀里呀!]
看清内容后,宣溶缓缓抬眼。
她刚才就在想这些话好像是不同的人能够看到她的生活,然后再把想说的话送到她的眼前,或者这些人并没有想到这些话她是可以看得见的。
[男主什么时候出现?这个宣溶是不是后面要勾引男主的?]
[不是噢~宣溶后面勾引的是明玧神君。]
宣溶:……
这些话让呆滞的小姑娘闭上了眼睛。
她娘在她小时候就跟她说过,姑娘家最重要的便是矜持,她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
更何况日后她真能接触到那样层次的人,岂会想着情情爱爱,定要真诚地向神君学习本事,好为爹娘报仇!
报仇,是她这七年苟活下去的理由。
眼前浮出好几行的白字,好像是在因她的事讨论了起来。
宣溶发现他们好似知道未来的事情,虽难以接受,但还是认真地不错过任何一句话。
随着鬼吟声越来越近,周遭也越来越冷,可是看完这些话的宣溶浑身发烫,由内到外地不断发热。
她用枕头拭了拭鼻尖细密的汗。
从他们的描述里,他们是叫弹幕的东西,而她好像只是一个剧里坏坏的配角。
剧应该就是小时候爹娘带她看过的戏曲?或者说皮影戏那种?
她就是那种妆造丑陋邪恶的坏角色?
他们说她以后不仅对主角团多次使坏,还不知廉耻地勾引万众敬仰的明玧神君,勾引不成竟还用药让神君就范,偷走神君的宝物。
后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恨她入骨的神君摆了一道,在使用宝物时,宝物自毁连带爆了她,她也落到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宣溶双手发颤: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情?
[弹幕1:有一说一啊,没人觉得吗?看看宣溶的背景故事,她也是蛮惨的,做这些也只是为了报仇,我其实挺磕她和神君的哈哈。]
[弹幕2:三观何在?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来人!叉出去!]
宣溶咬着下唇沉默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需要勾引神君拿到宝物才能为爹娘报仇,她觉得她可能会做出来……
或许有些下作,她报完仇该会以死谢罪,也能任凭神君处置。
可是,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以后的她,死之前还是没有报成仇,她还甚至拉了神坛的人下水,她的一生这么可恨可悲。
如果是真的,她不要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