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爱与杀戮的桃源乡12
    天色快要彻底亮起来时,我窝在床上浅浅地睡了一觉,是任谊敲门声音将我吵醒的。

    他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闯进屋里,大声疾呼:“姐啊,你怎么还睡着呢?村里又死人了。”

    我尚未睡醒,敷衍他:“那你去看一下情况啊,过来喊我干什么?”

    “……我这不是喊你一起吗?”

    “怎么,你难道还害怕尸体,不敢一个人去吗?”我睁开眼,不耐烦地补上一句,“而且村里人都在那里,有什么害怕的?”

    “我就是害怕尸体不成么?”任谊居然十分理直气壮地自曝其短起来。

    睡意彻底被无厘头小任驱散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叹气道:“你害怕尸体做什么驱灵师?”

    “我就是为了这种横死的人少一些,才做驱灵师的啊。这是我高尚的职业理想。”任谊大义凛然,“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姚千这时正打了一盆水进来,村里没有自来水管,洗漱都要从村中水井里打水。

    我看着他将水盆放在桌上,笑道:“你来晚了,错过了小任高尚的职业理想。”

    任谊有点绷不住:“怎么了,我就是想要拯救更多人才想当驱灵师的啊……”

    他转向姚千:“姚先生你应该懂我的吧!”

    “我不是。”姚千干脆道。

    “……”小任说不出话了,表情活像是滤镜破碎。

    我给自家老板打圆场:“怎么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为名为利怎么了?”

    “也不是为了名利。”

    姚千转脸把我的话也推翻了,喊我,“我已经洗漱过了,水是打给你的。”

    我起床洗漱,顺便将昨晚的事情也一并讲给了任谊,当然隐瞒了我觉醒灵能力的事情,含糊地将相关情况一笔带过。

    之后我们便再次去到了昨晚的现场,和我们离开时并没有任何区别。由于我们的小心打扫,并没有人怀疑曾经有其他人来过这个地方,村民们几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两件事情之上。

    第一是刘君雅的死亡,第二便是田玥的失踪。

    “西瓜刀上的血手印这么小,除了是田玥,不可能是其他人了。”杨天明杨老师仍然跟昨天一样,冲锋在指认凶手的第一线,看到凶器,即刻做出判断。

    村民们是怎么忍住不把他投出去的?如果不是凶手已经确凿无误,我真的很想投他一票试试。

    我们到达时,村里的人已经几乎全部来齐。经过一番寻找,还是没能找到田玥的所在。

    直过了半小时,杨谷终于下了决定:“不能耽误早晨投票的程序,可以视为田玥缺席,投票继续。”

    这场投票的发展和我预想中相差不大,凶器上孩童手印尚未擦除,大多数人都认为是田玥杀死了刘君雅,将凶手票投给了田玥。但在投执行票的时候,又有不少人陷入犹豫。

    我举手发言:“虽然现场很清楚了,但毕竟小田玥没有出现,也不能排除是有人故意栽赃污蔑她。”

    “毕竟是那么小的孩子,现在又找不到人,是生是死都不清楚,没有更确切的依据就决定杀掉她,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说罢,我率先投出放弃票。

    最后投票以7比6放弃了对田玥的处决。

    投票结束后没一会儿,田玥又懵懵懂懂地出现在村中,满身带着飞溅的血迹,显然是杀人者无误。

    杨天明恨恨指向她道:“果然她就是被邪灵附身的那个人,你们现在相信了吧?让我们重新投票吧。”

    杨谷淡淡拒绝了:“今天投票的仪式已经结束了,即便杀了她,也无法驱逐邪灵。”

    不知为何,虽然杨谷一直是这种大公无私的语气,但我莫名感到,她似乎对杨天明的态度更针对一些。

    听到其他村民不满的起哄声,杨谷又道:“既然邪灵附身者已经找到,今晚严加防范就是,不会有事的。”

    村长威信做背书,大家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结果,而田玥则被关进另一间屋子,反锁上了房门。

    很好。看到这个结果,我心中十分满意。

    田玥的失踪当然是我和姚千一手设计——毕竟,出现在杀人现场满身血迹的田玥,无论如何都很难摆脱被投票处决的结局。

    为了避免这一情况,我让姚千操纵灵能力,将田玥藏在了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地方,并制止了她可能会发出的喊叫。

    在田玥本人没有被找到的情况下,加之我的推波助澜,投票将人处决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而等到投票结束,姚千也就没有必要持续消耗灵力限制田玥的行动了。

    虽然又死了人,但有关于邪灵的危机也算是基本宣告解除,彼此间的猜忌减少许多,村中恢复些许和谐氛围。

    我跟随众人从投票结束的祠堂出来,喊住了任谊。

    “在祠堂。”三人来到无人处,我说。

    任谊茫然看我。

    我向他解释道:“刚才的案发现场,虽然看上去是刘君雅被杀死了,但出现在那里的并不是刘君雅真正的身体,而是她的魂灵。”

    任谊点点头:“这个我早就知道啊。”

    “而在早晨,大多数人看到刘君雅后,她就消失了——根据之前我们在山外所看到的情况,在村中被杀掉的人,死去的魂灵其实是会回到身体之中的。”

    “刘君雅的魂灵消失在我们眼前后,也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中去。”我道,“早晨跟你说过,我的灵能力是用灵力生成的线。既然是线,作用就不仅仅是切割。”

    任谊的眼睛渐渐睁大了:“也就是说……”

    “你用线牵在了刘君雅的魂灵上?”

    “没错。”

    我道,“根据线去往的方向,刘君雅的魂灵在被送到了祠堂之后,很快又被带离了村落。这和之前被害人在山下被发现的情况,也相符合。”

    “也就是说,祠堂长桌后面那面厚实墙壁的真实形态,其实是村中众人的身体?”

    任谊恍然大悟,“所以,当时曾玉成留给我的那句话,说突破口在祠堂,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他皱起眉,又喃喃道:“但是,突破口,为什么说那里是突破口?”

    姚千语气平淡地回他道:“如果能看到所有放在那里的身体,那么灵域主人究竟是谁,也就一目了然了。”

    “毕竟在所有村民中,只有灵域主人是没有身体寄放在那里的。”

    这句话其实不完全对,我作为残灵也没有身体寄放在那里,只是任谊还对此尚不知情。

    “但问题是,”任谊点点头,又问,“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祠堂的样子——到底怎么样才能看到里面究竟有谁的身体?”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度了。

    沉默几秒,我突然道:“你们觉得,为什么身体会被留在祠堂里,无法被我们看到?”

    “什么?”任谊不明所以。

    “是规则。”只有姚千听懂了我的话,“身体与魂灵分离,并被保存在灵域之中,是这个灵域规则的一部分。”

    我点点头,继续道:“灵域主人虽然在灵域中拥有强大的权限,但从灵力的强弱上也能判断出来。是灵域给予了灵域主人在灵域中强大的权限,而不是灵域主人用他强大的能力操纵了灵域。”

    “灵域作为人类死亡成为残灵时,由剧烈情绪所伴生的存在,自成体系,本身就可以吸收灵力以维持灵域的运转。”姚千解释。

    “也就是说,灵域对于灵域主人而言,可以类比成一辆车,或者一架变形金刚之于之人类。人类虽然有操纵机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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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力,但仍然要受限于机器本身的机能——也就是灵域的规则。”

    “既然祠堂中被隐藏的身体,是灵域的规则之一,也就是这个机器的元件之一……”我一顿,突然朝姚千问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当这个灵域赖以存在的其他规则受到影响时,祠堂也会随之产生动摇——从而出现变化?”

    姚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可不可行?”我问他。

    “……是成立的。”他沉吟道,“就相当于以动摇整个灵域的根基,以影响灵域的稳定性。”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抓住灵域赖以存在的基础规则——又或者说,是灵域主人作为人类身死时最执着的情绪。”

    他做出总结:“只有动摇了最重要的规则,才能真正影响到灵域。”

    “这个嘛……”我眨眨眼,看向遥远处的学校位置,“也不能算太过困难吧。”

    十多分钟后,我抱着零食,坐在了教室外面的小院中。

    这几天里我算得上是争分夺秒地品尝着食物,来村里这一天多时间里,我已经将刘君雅厨房里那间小柜搬空了一半,如果她现在还在,不知道会不会心疼村里的零食储备。

    想到这里,我心中隐约产生了一些伤感情绪,于是又往嘴里填了一口薯片。

    关于食物,这两天我又有了一些新发现。虽然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没有吃过薯片,但对于不同口味的薯片,我竟然也能体会出“吃过”和“没吃过”的区别。

    这倒是也不令人太过意外,毕竟我虽然失了忆,却还会正常说话和思考,足以见得其实大部分记忆还都在正常运行。

    照这样下去,大概有朝一日,我也能回忆起我此前的人生,和致使我死亡的原因吧。

    “姐,你是想怎么说?”任谊坐在身旁,问我话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我是他的老师或者其他什么前辈。

    不知为何,这个年轻人好像真的对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感。等到我们离开灵域,他发现我其实并不是人类,说不定还会大吃一惊。

    我看了看他,刚想说话,却听到教室里传来杨天明略显疲惫的声音。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今天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吧。”

    毕竟村子里已经连续出现两桩命案,虽然已经近乎尘埃落定,但残酷现实带给人的阴影多少还需要时间来抚平。

    杨天明从教室走出来,看到坐在操场上的我们两人,朝我们打了个招呼,道:“来了啊。”他又看看任谊:“今天要上课吗?”

    我这才又想起来,任谊也是这座学校里的任课老师之一。

    “今天不是没排我的课吗?”任谊随口道,“就是过来看看。”

    “顺便查点东西。”我理所当然地又补上一句。

    看得出,杨天明很努力地压制住了脸上的异样神色:“调查什么?”

    “当然是杀人凶手了。”

    “凶手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杨天明露出费解表情。

    “不一定啊。”

    我朝着对方笑笑,“毕竟结果还没有被验证,是不是真正的真相,也不好说。”

    还没等他说话,我又道,“杨老师,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你说,之前几次邪灵降临中,死去的人,就一定都是被那个被投出的邪灵附身者杀害的吗?”

    我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直视着杨天明。

    “有没有可能,存在着这么一个人,虽然杀了人,却始终没有受到过惩罚?”

    “毕竟,虽然投出那个邪灵附身者了,但确实也没有任何的迹象,能够证明所有人都是那一个人杀的,对吧。”

    在我所见的视野之中,杨天明的瞳孔渐渐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