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中,月光被树叶割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一阵风吹来,无数的树枝如鬼怪在怪异地耸着肩膀,发出诡异的声响。
就算是霍临烨化成了灰,云姒都认得。
果然,从昏暗之中,霍临烨骑着马,快速到了他们跟前。
“带她走。”
霍慎之环住云姒的腰,用力,便将她提了起来。
云姒下意识地抓紧了霍慎之的手臂,转头去看他:“九爷!”
风声呼啸,霍慎之的脸隐秘在昏暗之中,身上摇晃着破碎的月色。他的声音,也在此刻模糊不清:“现在是需要你听话的时候。”
霍临烨看不清也听不到,只是觉得云姒这么坐在别的男人怀中,扎眼得很。
他快马上前,抓住云姒的肩膀,直接将云姒提到了自己马上:“那些人的目标是九皇叔,不是你,你跟着我离开,还能有一条活路。”
云姒没有听见霍临烨再说什么,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听从他们的,不去做累赘,才是最正确的。
她回头去看霍慎之,在重重叠叠的阴影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见到他调转马头要折回。
“九爷,我们一起走!”
云姒伸手,想要抓住霍慎之的衣服。
衣角在她手中,滑得如同一条鱼,她抓到的,只是一缕冷风。
“往山下走。”他会去将人引来。
“九爷!”云姒压着声音喊了一声,连他回头都没有见到。
霍临烨快速调转马头,将云姒死死按在马上:“你真的想要跟着去死吗!九皇叔的本事,不会有事,就算是有,也轮不到你一个跟在他身边的随行医官担忧!”
云姒下意识的拼命回头,只想要看看。
还没有看见,头就被霍临烨按了回来。
“驾!”
霍临烨拉紧马缰绳,就在快要疾驰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声响。
月光之下,可见之处,奔流下来的泥石轻易地折断树木,正以可见的速度,朝着它们张口吞噬而来。
“山体滑坡?”
没有预兆的自然灾害?
云姒神经一紧:“往山下去,快!”
“是有人怕你们死不了,又只难以寻找,在山顶推下无数石头,借用地势引起的。”
霍临烨快马疾驰,身后的巨石紧追不舍。
小的没有任何阻碍的石块,直接飞驰而来,砸在上身,似有千钧之力。
云姒的额间,在眨眼间头破血流。
下一瞬,马儿受惊,被石子击中,堪堪往前倒了下去。
“云姒!”霍临烨往下被甩去,伸出手,想要去拉云姒,巨石滚落,直接将他一切声音掩盖!
刹那之间,天地昏暗,云姒只能听见耳边疾驰的风声,跟巨石碰撞的声音。
“嘶——”
骏马嘶鸣,在云姒就要被巨石掩埋的时刻,追风冲天而起,云姒的瞳孔,清晰的出现从马车上落下的男人他的身影。
“九爷!”
霍慎之伸手一捞,直接将她卷入怀中,重重落入无尽黑暗里。
追风纵身一跃,直接朝着山脚奔去,嘶鸣的声音,引来了暗杀的刺客。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停歇,云姒才艰难地从霍慎之的怀中抬起头。
她被霍慎之结结实实的护在身下,昏暗不见五指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
“九爷?”
冰凉的手才触碰到霍慎之的脸,湿漉漉的液体,落在了云姒的脸上。
她伸手摸去,血顺着霍慎之被压着的背脊,正在缓慢地浸透他的全身。
“你可有受伤?”霍慎之浑身动弹不得,声音只有些暗沉,听不出好坏。
“没有,我一点事都没有。我摸到你流血了,这里太暗了,我看不见,没有办法给你医治包扎,你伤到了哪里,能动吗?”
云姒的手抓着霍慎之的肩膀,只感觉手背痒痒的,袖口贴住了皮肤,开始有一丝丝的凉意。
“血!”
云姒将要抬手,却被霍慎之制止。
“我背上压着许多石头,你若是动,只怕会引起第二次滚落,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他声音很慢,刻意地控制着气息,怕身下的人担心。
云姒是个大夫,哪里听不出来,可没有戳穿,只道:“九爷你别说话了,留着体力。你放了信号,一定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的。霍……”
云姒欲言又止。
霍慎之淡声道:“霍临烨他不可能有事,皇帝也不会叫他有事。方才我过来时,已经看到他被人快速带走了。”
“是皇帝派了人,要杀九爷?为了夺兵权,为了除去担忧?”
云姒的头疼欲裂:“九爷从无谋反之心,他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霍慎之轻轻一笑:“你怎知本王没有谋反之心,又如何知道,本王愿屈居一个昏庸无能的人之下,甘愿如此一生?”
空气瞬间凝固,云姒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那入骨入髓的狂傲,她听得清楚明白。
“云姒。”
霍慎之没有再给她问其他的机会,他咽下口中的腥甜,嗓子瞬间哑透:“本王没有把握能撑到援军来,如今只问你一句,亦是最后一遍,若是现在,再给你选择一次的机会,婚书,你会否接受?”
一滴湿热的液滴,滴落在云姒的脸上。
接二连三,越来越多,似乎就要成股流淌。
云姒一颗心提了起来,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被他的血,浸泡了。
如果没有救她,九爷肯定能走。
“愿意!”
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霍慎之倒也笑了:“之前不愿意,现在看我快死了,就这么干脆?”
“说爱我的男人,未必肯为我做这么多。何况,只是一个挂名王妃,甚至都不用露面,未必会被天下人知晓。九爷,你得活着,那些士兵需要你,我……”
云姒不知现在是一种什么感情充斥在心里,只一想到霍慎之可能会死,她心肝都跟着疼。
“嗯?”他倒也期盼着她说一句。
——我也需要你。
云姒衣襟已经全被他的血打湿了,她知道,这不是已经不是血了,是他的命。
她声音颤抖,带了一股绝望的呜咽:“说好一年之期,你死了,岂不叫我白占便宜。九……九哥,我们一起活,你别……别死……”
越是看不见,云姒越害怕,更是控不住往不好的方面去想。
一个人身上,有多少血经得住流。她每一个呼吸,每一次眨眼,都是霍慎之的命在转瞬即逝。
“嗯。”他勾起唇角,合眼淡淡应了一声。
没人看得到,他脊背上为身下的人,撑起了多少。更是不会有人看到,他死撑着的双手,已经发紫。
“九爷?九爷!”
云姒忽然听不到他的呼吸了,伸手去碰他的脸,除了一手的湿腻,鼻息,似乎也停了!
“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