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引新郎,新妇入门——”
“吉时已到,引新郎,新妇入门,行撒帐,洞房之礼——”
司仪震耳欲聋的吆喝声把李元锦拉回了现实,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喜服,跪在嵩岳派掌门居住的院落——梨瑭别坞的一间小小耳房之中。
今天是青城派掌门的独生爱女度无忧和嵩岳派的掌门盛涉川成婚的大喜日子,房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然而外面的声音越是热烈,里面的李元锦就越是绝望。
只因他是以媵妾的身份跟随度无忧嫁入嵩岳派的。
所谓媵妾,乃是指跟随正妻陪嫁过来的仆从,他们除了要像仆人一样对正妻言听计从,侍奉正妻外,必要的时候,还要替正妻承担服侍夫君的任务。
为了更好地巩固自己的地位,许多正妻在出嫁之前都会选择自己的姐妹兄弟作为自己的媵妾,这样既可以保证利益相同,又可以因为从小的情分相互照应。
但李元锦可没那么好命,他可不是度无忧的什么兄弟姐妹,而是几天前刚被度无忧买回来的一名贱奴。
而且是江湖上最为人不耻的风月场所——“蜃楼”所买来的贱奴。
在度无忧决定买下他,并让他假扮自己的远房表弟之前。
他在倒卖奴婢的牙郎手里已经待了半月之久。
虽然他样貌出挑,脾气温驯,但却因为右腿有些残疾,迟迟没有被人买走。
为此,他还经常遭受那些牙郎们的毒打,说他是个只会吃白食的废物点心,要不是看他长相还好,早就将他剁碎了喂狗。
有几个色欲熏心的牙郎已经对将他卖出不抱希望。甚至开始对他上下其手,想要将他内部消化,变成他们的暗娼。
幸亏度无忧和她的父母及时赶到,并交下了买他定金,这才转危为安,暂时保住了清白。
在得知他们买下他是为了服侍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男人后。
他曾十分卑弱地提出了一点儿抗议,但换来的却是更新一轮的毒打,以及被故意饿了三天三夜,被折磨地几乎不成人形。
他含泪认命的那天,正是度无忧出嫁的那天。
青城派的人随意把他塞进了装嫁妆用的箱柜里,便将他连同嫁妆一起,偷偷送进了梨瑭别坞中一个废旧的后花园的耳房里。
他虽然不需要拜堂,但必须在这间小小的耳房里等待盛涉川的来临。
脸上的妆容虽然遮蔽了他的虚弱,但几天几夜没吃过东西的身体却已经吃不消了,甚至连维持跪姿都有些困难。
可是……他还想活下去……
真的还想活下去,为了活下去……
这几天他已经完全想通了……只要能给他一口饭吃,别说让他做一个低贱的媵妾,让他做什么都行。
“咱们就走到这儿吧,里面我就不进去了,免得败坏了盛掌门的雅兴。”
窗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个少女。
即便李元锦已经饿得浑身无力,但仍能辨认出来者肯定是度无忧。
那个出身高贵,容貌娇俏,眉眼嫣然的少女虽然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但他仍旧可以想象到对方娇嗔傲慢,可爱刁蛮的样子。
李元锦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他都不敢想象,那么骄傲自信的气质,那么勇敢无畏地拒绝盛涉川的底气,该是被父母给予了多少溺爱才能拥有的。
不像他,从小跟着母亲改嫁,被继父虐待着长大,还为此弄坏了右腿,永远只能自卑自贱地苟活着。
李元锦本想竖起耳朵,听一听那传闻中的江湖第一人盛掌门会如何回应她。
谁知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反而淡淡回应了度无忧一个“滚”字,抬脚就踹开了卧房的大门,带着一身可怕的怒火,走进了这间布置温馨的耳房。
来了!
李元锦吓了一跳,立刻忍不住浑身发抖。
早听说盛涉川虽然武功盖世,但性格暴躁,下手狠毒,喜怒无常。
如今虽未见其人,但只听对方不耐烦的做派,就让他意识到对方可能确实如传言中一样,可怕地厉害。
说不定……
说不定对方等会儿一不高兴,还会像继父,像那些牙郎和青城派的人一样,把自己当成出气筒,对自己拳打脚踢。
就在李元锦惴惴不安的时候,头上的粉红喜帕忽然被人一把扯掉,而随着喜帕的掉落,扑面而来的竟是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冷香,像是茶香,又似苍兰,给人一种特别幽静高雅的感觉,这到让他十分意外。
“你就是度无忧带来那个媵妾?青城派把规矩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盛涉川细长带有薄茧的手指扼住李元锦尖瘦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自己,李元锦苍白似雪的面容,饱满含情的鸳鸯眼睛和精致无瑕的鼻子赫然出现在盛涉川的眼中。
而李元锦也看到了对方的容貌。
今天的盛涉川可能是因为成婚的缘故,一改往日清秀如鹤,不落凡尘的仙人形象,反而增添了几分丰神潇洒,气宇轩昂的少年气。
要知道这盛涉川年少成名,时至今日,已经有三十五岁。
这样的年纪却丝毫不见老态,除去天生皮相优越,亦靠武功高深,方能维持。
不过,除去这些优点,习惯察言观色的李元锦明显注意到,盛涉川稍显冷冽的眸子中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震惊,深处像有一团火在燃烧,仿佛通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
而李元锦也深深知道,他通过自己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那是他的前妻,陆荃沅。
而自己也正是因为跟陆荃沅长得十分相像,这才被度无忧选中,买了下来。
那个已经死了十七年的女子,不仅永远留在她丈夫的心里,也留在这间小小的耳房里。
不远处的墙壁上正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那女子长相跟李元锦十分相似,她身穿白裙,头戴发簪,素净之余,却不失高贵美艳,给人一种浓淡相宜的美感。
然而也正是这幅画像,却也时时刻刻,直截了当地提醒李元锦,他只是个替身而已。
“……叫什么名字?”
“奴……奴叫阿元。”
“阿元?这真是你的名字?”
盛涉川说这话的时候,仍旧冷冷凝视着他,看似是在询问,但李元锦知道他或许压根不想听见其他的回答。
阿元就阿元吧,听起来就好像在叫阿沅,盛掌门一定会很喜欢吧?
“奴……就叫阿元。”
“服侍我的事,度无忧跟你商议好了吗?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