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论道
    咚咚——

    “冯姑娘,冯姑娘你在房间吗?”

    门外传来孙不二礼貌却急促的敲门声,只是床上的人睡得沉,好一会儿没有醒过来,还是身边人率先有了意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靠在她耳边告诉她有人找,这才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

    咚咚咚——

    又一阵敲门声。冯蘅揉了揉双眼,这回笼觉睡得可真累,堪称是晕了过去,整个人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她艰难的睁开双眼,坐立起身,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沙哑的轻声开口:“孙道长?”

    黄药师也起了身,替她捋顺睡乱的长发:“今天新春第一天,她找你何事?”

    “估计是叫我去看祈福法事的活动吧,我好像之前说过我想凑这热闹来着。”她眨了眨眼告诉他,随后迅速爬下了床,猛饮下一口茶水润润沙哑的喉咙,让声音恢复了清亮,对着门外喊道:“孙道长,请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好的,冯姑娘,我就在门口候着。”

    不好让人久等,冯蘅手忙脚乱的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忽而听到身后也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连忙回身按在黄药师的肩上,阻止他站起身来,压低声量道:“先别动,等我们走之后,你再收拾出门。要是让道长看到了你从我房间出来,我可要说不清了。”

    “孙不二出家前本是马钰的妻子,他们育有三子后才拜入王重阳门下当了道士,你觉得男女这些事她会不明白吗?”他捉住她的手腕,好笑的看着她。

    “什么叫‘这些事’?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呀?”她抽出手腕,红了脸,急道。

    黄药师不疾不忙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木簪子替她挽起长发,固定住发髻,悠然道:“既然阿蘅觉得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做,那慌什么?坦坦荡荡出门就好了。”

    “哎呀,”她一跺脚,羞恼道,“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才不想令别人误会嘛。”

    “噢,也就是说,是可以发生些什么,对吧?”

    “不……”什么呀,这不是偷换概念么?

    她抗议之词还没能说出口,就被人用唇封缄住了。

    ……

    等候许久,门被打开,孙不二见冯蘅走出时,衣衫褶皱不平,脸上粉晕未消,双眸水雾朦胧,唇瓣也红肿的有些异常,关切问道:“冯姑娘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没有,”她红着脸摇头否认,“我收拾的慢,让孙道长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无妨,冯姑娘我们边走边说吧。”

    冯蘅点点头,迅速合上房门,随后跟着孙不二离开西厢。

    “可是祈福法事活动开始了?”

    “不,法事活动已经结束了。”

    “啊?”她到底睡了多久,竟直接睡过了头?把今晚最重要的事都给耽搁了。

    “并非观内事宜,是师父命我过来的,想请冯姑娘前去净心殿一聚,有事相商。”

    咦?冯蘅感到困惑,原以为当日王重阳说留下她来探讨诸多事宜只是用来留人的客套话,年前这些时间也从未找过自己,结果现在就真“有事相商”了?可是,王重阳和黄药师这段时间的有事相商可以是武学,可以是天下,也可以只是谈经论道,但跟她一个外行人能讨论什么呢?

    苦思冥想,未有答案,而抬头间,自己已跟着孙不二到达了净心殿前。

    “冯姑娘,请进吧,我师父已在内久候了。”

    她点点头,独自跨入殿内。

    净心殿是王重阳的独自修行的地方,在整个观中的最北角落,位置偏僻,从外看不过寻常的一间屋子,进去看一样布置简朴,空间也不大,讲求一个降低外物对潜心修炼者的影响。人一踏入这里,就会不自觉的肃起面容,端正起来,冯蘅也一样,呼吸都放浅了一些。而王重阳正坐在殿中央的蒲团之上,闭目打坐,宛如入定一般。

    她看着面前这平静如古井,似随时要得道成仙的清俊瘦削之人,散发抱素月,天人咸仰观,实在很难相信很多年前竟是个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将领。因为不会盘腿坐,她默默的以平常坐椅子的抱膝姿势坐在了相对低矮的蒲团之上,只要她不尴尬……

    “冯姑娘,”王重阳睁开双眼,温和笑道,“这些时日在观中住的可还习惯?”

    她笑了笑:“道长们对我十分关照,我每天都很开心。”虽然走得近的可能就只有周伯通和孙不二。

    “冯姑娘不嫌弃我们条件清苦就好。”

    冯蘅摇摇头,道:“没有没有,降低物欲才能静心养性嘛,心境平静是最宝贵的财富,我很认同这种修道方式的。”

    王重阳看向她的目光中,欣赏之色已然不加掩饰,含笑点头认可,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本书递给了她。

    动作随性,表情也很平静,让她以为只是一本他所撰写的著作,也便随手接过,却在看到书名有一瞬间的震惊:“王真人,这……”

    “这就是《九阴真经》。”

    震惊很快散去,王重阳见她看着书名眨了眨眼,除了最初的惊讶外,并无手持至宝的狂喜激动。

    不看反而刻意,看了又代表有所关心和好奇。

    结果她只是随意拨动着书页翻口扫视了一两眼,淡淡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而后坦然将书合上,随即将书还给了王重阳。

    王重阳知道,她是真对这本书毫无兴趣,甚至可以说,在拿到手以前,她都已经把此书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了。

    “人人趋之若鹜的武林奇书,于冯姑娘而言,怕是还没街边小人书有吸引力。”

    “不怕真人笑话,我对武功不感兴趣,对天下第一不感兴趣,也就自然对《九阴真经》不感兴趣了。”她嘻嘻笑道。更何况,唯一的一点好奇心还随着看不懂的心法句子而消磨的一干二净。

    王重阳含笑点头:“这也是我敢将这本书交于姑娘的原因。”

    冯蘅抬眉愣了一下,心里一慌,急忙摆手拒绝道:“交于我?我可不要,王真人,我不接这烫手山芋的!”

    烫手山芋?王重阳一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只是交于她看看,而不是送给她。为了此书的归属,弄了个声势浩大的比武擂台,自然不会随意把这本书交给自己保管,更何况,交到她手里就相当于直接送给了黄药师,那华山论剑的威慑作用便没了意义。

    这世上唯有天下第一之人能驾驭的了这神乎其神的武功秘籍,因为只有第一又添第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其实在华山论剑那天,我已将冯姑娘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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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知己,因有一事想要请教,故而出言挽留了姑娘和黄岛主。”

    那为何年前俱不提及呢?无须片刻,冯蘅自己想明白了,是在观察自己吧,观察她是不是真的对江湖名利不感兴趣,结果,她还真就只是当自己是个游客,仅管吃喝玩乐去了。

    “王真人想与我探讨什么呢?我才疏学浅,见识不多,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冯姑娘太谦虚了,你是我见过的最为聪慧的女子,而且,这个问题也只能请求于姑娘你。”

    最为聪慧……他敢说,自己都不敢认。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羞愧,开口道:“王真人请说。”

    王重阳肃起面容,沉着声音问道:“我想知道,如果是冯姑娘拥有了这本《九阴真经》,会做何处置。”

    冯蘅有些惊讶,居然是问她要怎么处理这烫手山芋……还能怎么处理?以她的性格,从一开始就不会接手,送到她手上都得扔回去。人人都抢的东西一定是个大麻烦,她只想远离麻烦,过着“半溪明月,一枕清风”的悠闲日子。

    但既是他人问,她便也只能认真思索一番,反问道:“王真人,我不懂武学门道,也看不懂这些秘籍功法什么的,但我很好奇的一点是,这本经书真能让一个资质寻常普通的人成为一代高手吗?我的意思是,是真有这样的效果,还是人们口口相传之时,发挥想象力,将这书给神化了?”

    “冯姑娘何出此言?”

    冯蘅清了清喉咙,开始了她的侃侃而谈:“在我看来,此书的存在意味着武学之路有捷径可走。周伯通跟我说过,王真人独步武林的先天功乃是自创,是凭借自己的天赋参悟而出的,由此成为天下第一,而我……我表哥同样如此,招数皆是自我独创,相信当日华山论剑的其他三位大家也一样。因为武功能到达何种境界,除了勤学苦练外,应当是相当看重各人天分的,而自己究竟天分如何,各自心里应该很清楚。但这本书如今在武林人士的心中却仿佛成了登云梯,有了它就可以弥补自身不足,一跃而成龙。可我不相信真有这种神奇之物的存在,我更愿意相信是人们心存侥幸,觉得这世间就该存在这么一样东西能使自己有捷径可走,从而将前人之物人云亦云成奇书秘籍。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认为最该做的并非处置这本书,而是使武林中人对这本书‘祛魅’。”

    “祛魅?”

    “正是,即对于这本书神秘面、神圣性和魅惑力的消解,”冯蘅已经沉浸于思索和分析中,恍然惊觉自己用语的奇特,忙解释道,“呃,通俗来讲,就是告诉武林中人,《九阴真经》并没有这么神奇,让他们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拜师学艺,不要总想着走捷径,像包括真人在内的当日华山之巅的五人,哪个是靠这本书走上去的?分明都是靠各自本事嘛,拾人牙慧终究是比自成一家要低一级的。”

    王重阳认真咀嚼她的话,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冯姑娘说的话在理,引人深思。”

    难道真被自己说中了?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却又听见王重阳叹了口气。

    “不过此书流传至如今地位,并非人人神化所致,我已翻看过经书内容,按照上面的功法修炼,的确可以一步登天。”

    好家伙……黄裳这人还真给后世挖出了一条终南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