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以做研究为目的,天天都得和作者以及各种角色的姓名为邻,久而久之,看的冯蘅已经消磨了最初接触射雕时心底涌起的那一点点奇怪的感觉,但与此同时,她再次很久都没能入梦了。
梦里的那个男人也不再出现。
忙于和导师参加各种会议,令她无暇去想,一旦清闲下来,睡前忍不住怀着期待入睡,但睡醒时分只有失落。
“……很多学生都喜欢做理论研究,套公式图省事,你能静下心做史料研究挺难得的,这题目不错,你好好做吧。”
“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题目拟定好,现在要忙的是下学期的开题报告,冯蘅感到很奇怪,她的进度已经不算慢,但余年更快。自己还在做文献综述的时候,她的两万字开题报告已经全部写完,自己刚刚开始写框架的时候,她已经写起了论文主体,就好像已经有一篇完整的毕业论文在她的脑子里,只是等她誊写出来而已,关键还不是水。
“你怎么这么快?”
“唉,早点写完,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急着找工作?还是申博?”
“都不是!嘿嘿……”
再问,她也不多说了。暑假开始了,在冯蘅背着电脑踏上回家之旅前,余年告诉她,让她不要光忙着学业,别忘了其他的事情。
“什么呀?”
她依旧不说,神神秘秘。
虽然不知道余年说的是什么事情,但爸妈关心的事冯蘅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她的终身大事。回来没几天,就有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亲戚来给她介绍优质的相亲对象,爸妈乐见其成,她则头疼的要命,直接拒绝不礼貌,但真要去见又觉得浪费时间。
最终磨不过他们的“好意”,便答应去见一面。
咖啡店里,对面眉眼俊朗的男人对第一次见面的她貌似十分满意,热情的问东问西,她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答着,但任谁看了都知道心不在焉。
“我听伯父伯母说,你还没有谈过恋爱,是一直忙于学业没有时间在恋爱上吗?”
他这么一问,冯蘅原本是应该敷衍点头的,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却不想回答,想的只是结束这场闹剧。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暂时的确很难把心思和精力在这上面,所以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
他好像还想挽留,但她的冷淡态度已经摆明,对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结束的还算体面。
他走后,萱萱从隔壁座跑了出来,凑到了她的身边,惋惜道:“表姐!我看这人长得多帅呀,各方面条件都好,看样子他也很喜欢你,你怎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初次见面哪里能看出喜不喜欢?你以为是小说里的一见钟情呢?况且,我对他没感觉,放过彼此呗。”
“你长得漂亮人家对你一见钟情多么正常,不正常的是你!天呐,你竟然对这样的帅哥都没感觉?表姐啊,你的性取向该不会……”
“别胡说!”冯蘅下意识的反驳,忽而又想起了那个梦,面上一红。
她若是不喜欢男人,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虽然,他好久都没出现了。
相亲一事就此告一段落,她爸妈虽急,但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往女儿身边塞,这么好条件的男人她既没兴趣,虽遗憾却只能等待下一个更好的出现。
当天晚上,久违的梦回来了。
那人仍是一言不发,却紧紧抱着自己,这次冯蘅没有完全迷失在他的温柔乡中,而是推开了他。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他不说话。
冯蘅想要驱散雾气,看清他的面容,但毫无办法,梦里的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他拥入怀中,被动的承接着他渴求般的亲吻。
要么就不做梦,要么就只能梦见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可偏偏自己潜意识里还如此渴望能梦到他。
暑假两个月里,放假等于没放,在家宛如在学校,没有区别。看文献看的累了,冯蘅就捧着《射雕英雄传》躺在床上翻看,聊以自娱。毕业论文选的是大题,不是这一本书的版本流变,许久没翻看其中故事,竟生出一点陌生的感觉。
待她花了两天时间又翻完了一遍的时候,正好接到了余年打来的电话,赶巧了,她原本也要找她。
“……你之前那个问题,我现在可能有了新的答案。”
“哦?快说,让我品一品!”
“桃花岛主究竟爱不爱冯蘅,读者们都喜欢从他本人的心理活动剖析,却忘了还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心思。”
“谁呀?”
“冯蘅本人呀。”
电话那头的余年听的瞬间激动起来,她都能想象的出她从床上鲤鱼打挺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继续说!”
“小说里对于冯蘅的描写实在太少了,也不曾涉及她的任何心理活动,但是我想啊,这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她丈夫的心意呢?如果他的丈夫不爱她,我猜她也绝不会爱她的丈夫,或者,根本不会和他成亲,即使她的丈夫在外人看来如此优秀。”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证明黄药师爱的是不是冯蘅,就要看冯蘅有没有爱上黄药师?”
“差不多吧。”
“那你觉得呢?”
冯蘅望着天花板上的那一盏折射着碎光的吊灯,有些失神,良久才轻声回答道:“我觉得,冯蘅应该是深爱着黄药师的。”
……
梦中的场景渐渐清晰了起来,雾气散了一半。
石室一般的洞中,光线原本不明,但因琉璃灯盏被点燃,半明半昧间还能看清一些。
那男人的模样虽仍模糊,却也能看出个大概身形,长发束起,身姿萧疏挺立,气度非凡,身着青色长衫,宛如寒松修竹。由此冯蘅终于知道了关键信息,他是个古人。
而他面对的并非大石块,而是一樽碧绿色的玉棺。想来,这个石室应该是个地下墓室吧。但玉棺内是何人呢?不得而知。
小女孩不在,他独自面对着玉棺。冯蘅虽然听不到,但猜想他应该是对着玉棺说些什么,她努力的靠近,但就是听不到一点儿的声响,真是教她挫败又无奈,转而观察其这墓室来。
墓室并不小,是正常的居室大小,布置也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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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玉棺外,靠近石壁的地方有桌案、壁灯和画像,桌案上堆积着很多书册和古玩字画,看上去价值不菲,可见布置者的用心。而画像被挂在整个石室正中间的墙壁位置,应是被视作最珍贵之物吧,可惜的是,也看不清画像中人的样貌,只知道,背景是一片桃色的花木。
冯蘅心里忽然有个猜测,男人,玉棺,小女孩,画像……
“她是你的妻子吗?”即使知道他听不到,但她还是好奇问了出来。
他果然毫无反应,梦中自己与他没有办法交流。
梦境开始稀薄,是结束的前兆,冯蘅知道自己要醒了,不知何时能再在梦中相见,她心生急躁,连忙大声问他:“这里面躺着的人是你的妻子吗?”
就在意识即将从梦中消失之际,她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等女儿长大,我就去陪你,好么?”
……
暑假结束,两个月的努力,冯蘅赶在学校学期末正式的开题报告之前就已经写完,这学期压力稍稍小了一点,打算慢慢收集资料慢慢写论文的时候,结果余年告诉她,她论文都快写完了。
“不是,你这也太快了!”她们这才研二刚开始啊。
“嘿嘿,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呀。”
“所以你到底要忙什么?”
“不能告诉你。”
冯蘅无语,不过她被余年这堪称诡异的速度刺激到了,再不敢放松,每日只泡在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什么娱乐活动都放弃了,但就在她紧赶着跟上余年的进度时,她却说要带自己出去放松放松。
“唱歌?可我不太会唱歌。”
“没事,你听我唱就好。”
“……”
两人跑去市中心KTV要了个小包厢,一关起门余年便急不可耐的去机器上点歌,冯蘅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当个听众和气氛组。
“……穿越千年的眼泪,只有梦里看得见,我多想再见你哪怕一面,前世未了的眷恋,在我血液里分裂,沉睡中缠绵,清醒又幻灭……”
冯蘅见她声嘶力竭的哭嚎,乐不可支道:“你未免也太投入感情了。”
“你听着我这美妙的歌喉,难道就没有代入感吗?”
“我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余年怒了:“哎呀,对牛弹琴。”
笑笑过后,余年继续唱着她点的苦情歌,一首接一首,冯蘅安静的喝着她的果汁,某一瞬间却突然想到,穿越一千年以前,是宋代吧……
听余年唱歌简直比写论文还累,回宿舍后洗了澡,疲惫的冯蘅躺在床上早早入睡。
熟悉的梦境,一团迷雾中,他来了。
自从上次能听到他说话后,她这次便缠着他问,她只想问一个问题,她心里唯一的问题。
“你爱你的妻子吗?”
他不说话,却要抱她,她想起墓地中的玉棺和小女孩,想起他那句“等女儿长大,我就去陪你”的殉情誓言,便死命的挣脱开他的怀抱,仍是一遍遍的寻求答案。
“你爱你的妻子吗?告诉我,你爱她吗?”
你若是爱她的话,就不该出现在自己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