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为爱发疯
    咸宁二十七年,秋,玉妙观。

    秋雨迷蒙,如烟如雾,宛如一层薄纱笼罩山林。

    沈舒幼挺着大肚子玉妙观前殿徘徊,三炷香已燃烧待尽,庆王妃还是不肯见她。

    “可否再帮我再通传一遍,有要事相告……”

    当日她落难街头,得庆王相救,为保护她与腹中孩子,便纳她为侧妃。

    她的无意介入,加重庆王与庆王妃嫌隙,导致二人离心和离,不欢而散。

    庆王妃小产后,与庆王大吵一架,搬来玉妙观清修。

    如此大的误会,她必须亲自面见庆王妃,当面解释清楚。

    “不必了。”

    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断了沈舒幼的恳求。

    是裴闻卿。

    许久未见,已不胜当初,面容沧桑,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她不想见你。”

    还没等沈舒幼开口,裴闻卿便提起拒绝她,语气冰冷无情。

    “你还好吗?”沈舒幼眼中满是关切。

    裴闻卿与庆王妃自小相识,阴差阳错之下未能相守白头。庆王妃离府来此修行,他一直陪伴左右。

    “侧妃还是管好自己,莫要在这惹出事端,扰人清静。”

    裴闻卿选择忽视她,不想与她过多废话。

    沈舒幼失落道,“在你心里,我就这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我也很好奇,什么样的人会抢人夫君?”裴闻卿反问她。

    声音洪亮,萦绕在大殿之中。

    沈舒幼扶胸,心头一阵阵发疼,连他也误会自己。

    裴闻卿不想与她废话,头也不回走出大殿。

    沈舒幼扶着肚子追出来,喊住他:“裴闻卿,你怎么想我都不重要,我也无瑕与你计较这些。我今日是来见庆王妃的,听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在陪着她,可否让我见她一面?”

    此前,她身子不适,给庆王妃写过书信解释,但全都被退回来。

    事到如今,她只能登门拜访,当面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如何爬上庆王的床,还是来跟她炫耀你肚子里的孩子?”裴闻卿气冲冲往前走,完全不理她。

    “都是误会,我今日就是来同她解释的。”沈舒幼紧紧跟在他身后。

    “误会?”裴闻卿倏地转身,“你明明知道她不能再有孩子,你还让她看到你这个样子。”

    裴闻卿眉头一蹙,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盯着她。

    “这些都是你的臆想……”沈舒幼匆匆忙忙,差点撞上他。

    裴闻卿气得咬牙切齿,将她拽到旁边的院子里,动作粗暴,完全不顾及她还怀着身子。

    “裴闻卿,你慢点!”

    沈舒幼被他大力地拖拽,踉踉跄跄差点面朝地上摔去。

    “先前之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失约,但你也没必要这样报复我。”

    “报复?”沈舒幼疑惑,“我为何要报复你,那件事本就是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

    裴闻卿呵呵一笑:“过去了?要是我将你婚前失贞之事告诉庆王,你猜他还会保你吗?”

    “他早就知道了,只有你还执迷不悟。”

    沈舒幼眼眶迅速泛红,闪烁在心里那颗星辰瞬间坠落在地,破碎一地。

    她还能失贞与谁?还不是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人,如今却被他当做筹码使。

    “是我错信你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答在地。

    “这么看来,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裴闻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来,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沈舒幼很快察觉不对,本能地护住隆起的肚子,跌跌撞撞往回退,“裴闻卿,你想干什么?”

    “云娘没有孩子,你更不能有。”

    说话间,裴闻卿已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缓缓刺向她的肚子。

    “不要……”

    沈舒幼慌忙往后退,被凸起的石子拌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腹部隐隐作痛。

    “醉白一梦,珠胎暗结,时已有七……”

    她嘴唇颤抖着,用微弱的语气试图唤醒眼前之人的一丝良知。

    “沈舒幼,拿命来!”

    -

    “不要……”

    沈舒幼感到一阵疼痛,迷迷糊糊中沙哑喊出声来。

    “别怕,母亲在这。”

    早早就来守着床边的沈氏,见此情形,忙用手去按住女儿的身子,防止她乱动牵扯到伤口。

    左胸伤口处,层层缠绕的纱布,隐隐渗出几丝血迹。

    沈舒幼骤然睁眼,大口喘气,朦胧的视线逐渐明亮起来。

    “别动别动,不然伤口会裂开。”

    她转过来看向沈氏,与此前如释重负大哭一场不同,这次她不由地淡淡一笑。

    死里逃生,是该大笑。

    为爱发疯的傻子!她和裴闻卿一样,都是傻子!

    “母亲……”

    足足昏迷了三日,嗓子沙哑,每吐出一个字,喉咙都像刀割一样疼。

    “先别说话,已经没事了,大家都没事。”

    徐庄与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用勺子为她喝水。

    “嫂嫂……”沈舒幼唤她。

    沈氏又忍不住落泪,额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皱纹

    徐庄与把茶杯和勺子递给沈人,自己去叫人传大夫来。

    沈舒幼现在还不能起身,伤口刚结痂,每动一下皆需十分小心。

    大夫特地叮嘱过,伤口很深,又连着心脉,再出血怕是会危及性命。

    沈氏每日亲自照看女儿,为女儿擦拭身体,换药。

    仅此一遭,她别无所求,心中只有那么一点奢望,孩子平安就好。

    沈舒幼也如她所料,受伤醒来后反应平平,不哭不闹令人捉摸不透,又躺了几日才能坐起身来。

    谢世杰同徐庄与也感到很意外,毕竟上次落水,沈舒幼哭得那样撕心裂肺,这次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这日,沈舒幼终于能下床走动,左手挂在脖子上,由谢长顾牵着到院子里晒太阳。

    秋天的太阳,明媚却不刺眼,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院中菊花开得正盛,摘来制茶刚刚好,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谢长顾摘了一朵菊花,惦着脚尖要给她戴上。

    “姑姑,再低点。”

    沈舒幼斜着身子,努力把头低下,奈何这个小家伙实在太矮。

    “长顾,你轻些,别拽姑姑头发。”

    谢长顾见花怎么都插不稳,便拽着她的头发,想要簪到高处去。

    好在终于戴稳了,沈舒幼长叹一口气。

    “姑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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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长顾咧嘴笑着鼓掌,肯定道:“好看”

    沈舒幼坏笑,问他:“姑姑好看,还是你母亲好看?”

    这下可把谢长顾难倒了,呆站在原地回头寻找徐庄与的帮助。

    徐庄与刚好从厨房把药端过来,笑盈盈对儿子说,“可要实话实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撒谎会长不高哦!”

    谢长顾依偎在徐庄与怀中眼珠一直转个不停,最后害羞地说道:“母亲最好看。”

    随后用徐庄与的袖子把自己盖住,不敢看沈舒幼。

    沈舒幼用右手拍他,凑在他耳边说:“姑姑也这么觉得,你母亲最好看。”

    谢长顾高兴得蹦蹦跳跳,追着蝴蝶跑开。

    “你只给姑姑带花吗?不给你母亲也摘一朵吗?”沈舒幼喊他。

    徐庄与笑得合不拢嘴,目光一直追随着儿子的身影。

    谢长顾当即停下,跑到菊花从里认真挑选起来,过了许久才摘来一朵簪在徐庄与头上。

    徐庄与双手捧着儿子圆嘟嘟的脸,在额头上亲了一口。

    “谢谢长顾。”

    沈舒幼也附和道:“姑姑也谢谢长顾。”

    徐庄与在碟子上拿了一块果脯奖励给他,让他自己去玩。

    “别光顾着说话,先把药喝了。”

    沈舒幼抚着温热的白瓷碗,碗中汤药浑浊,黑乎乎的很是刺鼻。

    一想到自己这辈子都离不开这碗药,心中不由一阵后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救那个傻子作甚!

    沈舒幼面露苦色,端起碗就往嘴里灌,咕噜咕噜喝个精光。

    余味很长,又苦又涩。沈舒幼握紧拳头,心中暗道:裴闻卿,有些账是该好好算算了。

    徐庄与忍不住皱眉,把漱口的果脯递过去,“多吃点甜的吧,以后都得这么喝呢。”

    “让嫂嫂担心了。”

    这件事,的确是她冲动了,裴闻卿就不该救!

    徐庄与忍不住叹气:“我更担心婆母和公爹的身体。”

    沈氏这几日都陪着,沈舒幼劝了许久,才肯回房休息,现在不知睡着了没。

    至于谢玄清,沈舒幼自醒来后,好像就没见过。

    “父亲……可还好?”沈舒幼小心翼翼地询问,“这几天都没见到他。”

    谢玄清管教子女严厉,沈舒幼有点怕他,自是与他不太亲。

    徐庄与轻声道:“上京又乱起来,大理寺正在全城搜查那日行凶的贼人,至今还未找到,家公已经有两日未回。”

    年中上京城刚乱,这会又乱,再乱也乱不过朝堂。

    沈舒幼是知道的。

    前世是裴闻卿被伤,这次是她,不变的是同一伙贼人,不变的自然还有朝堂争斗。

    年中的叛乱是裴决同太子一起解决的,眼下不到三个月又乱,最头疼的应该是裴决。

    御史台负责监察,谢玄清这会估计正忙着罗列裴决的错处。裴决不认,真凶又迟迟找不到,陷入僵局。

    裴决此前信誓旦旦同圣上复命,贼人已除,这会贼人又冒出来。

    当众颜面扫地除了他,还有他力保的太子外甥李熙。

    太子整日迷恋女色,不理世事,能坐稳这个位置,完全依靠裴决。

    ……

    事情太多太杂,沈舒幼一时也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