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十年情意终成空
    秦鸾拿起面前的白瓷杯喝了一口温水,这才感觉到自己刺痛的喉咙缓和了些许,随即抬眸看向沈倾,眼底带着无法拨开的迷惘,“沈倾,你说,一个连府中小厮都不忍责备的人,真的会将三十万百姓的性命视作无物吗?”

    秦鸾的意思很明显,她不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来。

    对此,沈倾不置可否。

    没从沈倾那里得到想要的回应,秦鸾也没什么大反应,而是自顾自的继续开口,“因为知道我的心结,所以从将我安置在青云巷开始,木渊……不对,如今该唤阳陵侯了,阳陵侯就总同我说,他也相信秦家是冤枉的,而他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我查明一个真相,可十年过去了,秦家的灭亡渐渐销匿在人们的记忆里,我却依旧没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我知道,一个商人想要探查官场之事何其艰难,如今才知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笑话……呵,大楚阳陵侯,真是好尊贵的身份。”

    说着说着,秦鸾倏然笑了,眼底有点点晶莹泛起。

    其实,按照秦鸾的聪慧程度,一早就猜出了事情的不对,只不过她一直都将自己蒙蔽其中,用幻想给自己编织了一场美梦,直到沈倾出现,无情戳破那层谎言,秦鸾方才大梦初醒。

    看着秦鸾写满心碎的双眼,沈倾脸上没有一丝动容,不过言语却是说到了秦鸾的心坎里,“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亲自去探寻,想要什么答案,自己去查就是了。”

    许久之后,秦鸾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看着沈倾的面容平静出声,“按照我的猜测,你应该是想帮我进入阳陵侯府吧,那我呢,在我身上,你又能谋得什么呢?”

    看着秦鸾古井无波的神情,虽然还是同一张脸,但是沈倾能却够清晰的察觉到,秦鸾变了。

    “阳陵侯高门之家,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想要嫁入其中自然是不可能,所以我会大大方方的将你抬入穆家,而你要做的,就是在我想要得到消息时,从穆林渊那里为我探查到。”

    秦鸾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看着沈倾轻轻勾起嘴角,“你就不怕我自曝身份,将整个阳陵侯府拖下水吗?”

    沈倾笑的从容,反问出声,“作为秦家仅剩的血脉,你舍得暴露吗?”

    秦鸾继续询问,“万一被人发现呢?”

    沈倾想都没想直接回应,“那是穆林渊该担心的问题,不是我该操心的。”

    秦鸾倏然笑了,看着沈倾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倾身子微微后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看起来惬意极了,“还能为什么呢,就是单纯想把穆家这滩水搅浑罢了。”

    见从沈倾这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秦鸾索性也不再问了,“让我想想吧,过几天,我会给你答案。”

    沈倾点头,随即起身,秦鸾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明白,“你就不怕我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他吗?”

    至于秦鸾口中的“他”是谁,两人已经是心照不宣。

    沈倾转身,嘴角笑意明媚张扬,“别说是他,就算是整个穆家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我。”

    说完,沈倾推门而出,隐没在了夜色里。

    看着沈倾自由来去的身影,秦鸾眼里闪过一抹羡慕。

    在这个院子里,所有仆人都恭恭敬敬的唤她夫人,好像她真的是当家主母一般,可秦鸾心底很清楚的知道,她不是。

    与其说她和阳陵侯是一对远离世俗的小夫妻,倒不如说她是阳陵侯豢养在笼子中的一只金丝雀。

    而今,金丝雀骤然清醒,想要摆脱笼子的桎梏,不过想要飞向的,却是更加坚固的牢笼。

    看着暗沉无际的夜色,秦鸾嘴角绽出一抹危险弧度,轻嗤呢喃,“妾?穆林渊,你怎么敢的?”

    ……

    沈倾走到院门拐角处,陆晏便将她拦腰抱起,而后一跃出了墙外。

    天色虽晚,但两人也不急着回去,而是手牵手走在空无一人的偏僻街巷,享受这独属于两人的片刻安宁。

    “陆晏,你知道十年前的秦尚书贪污案吗?”

    虽然不知道沈倾为什么要问起秦家,不过陆晏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悉数告诉她,“知道一些吧,那一年,越州一带暴雨不断,导致河水快速上涨,堤坝溃塌,佪河周边的十几座城池悉数被洪水淹没,百姓流离失所,伤亡惨重,而后又因为朝廷下发的赈灾粮久久不能到位,又致使饥荒泛滥,不少流民甚至易子而食,在那一场洪灾和饥荒中,有近三十万百姓殒命,哀鸿遍野,白骨遍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前任尚书秦鸣启。

    因为早在灾难发生的一年前,钦天监便预知到了灾年将至,陛下重视异常,拨银五十万两,命尚书秦鸣启和工部侍郎亲至督促加固堤坝,然而因为两人将大部分银钱收进了自己腰包,采用低廉劣质的固堤材料加固堤坝,最后才导致那场洪灾的出现。

    而后,洪灾泛滥,百姓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尚书秦鸣启又主动请缨,携现银三十万两粮草二十万石赈灾,可结果却是大部分的银子又进了他的腰包,最后使得百姓饿死无数。”

    听完,沈倾微微思索,“那秦尚书所为又是如何被揭发的?”

    “流民暴动,越州知府一纸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陛下手中,才使得陛下知晓了当地内情,而后又派姜国公携太子亲至灾区,才渐渐平息了这场暴乱。”

    沈倾有些诧异,“太子?”

    太子如今不过十九岁,十年前的话,他才只有九岁吧?

    陆晏点点头,“对,太子虽年幼,但行事和决断却皆是人中翘楚,又是大楚储君,有他亲往,才愈能展示皇室对灾情的看重。”

    这一点,沈倾倒是想到了。

    不过沈倾还是有些疑虑,“秦尚书,当真是那般十恶不赦吗?”

    贪污五十万两,也就意味着国库拨出的一多半银子都进了秦鸣启的腰包,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

    陆晏知道沈倾是对当年一事产生了怀疑,“当年的秦家一案是由你爹爹和姜国公联手亲查的,证据确凿,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秦家库房和京郊庄子里都搜出了大额现银,佪河一带不少商户也都证实秦鸣启确实命人购置了大量劣质固堤材料,还有那些县令也都悉数招供秦鸣启确实接受了他们的贿赂,如此多的人证,想要作假怕是难如登天。”

    沈倾点头,按照陆晏所说,确实算得上是证据确凿。

    不过沈倾还是有一点疑惑,“明明加固堤坝时已经狠狠捞了一笔,秦鸣启为什么还要再次涉险赈灾呢?他贪污那么多银子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