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第二天,在曹操恋恋不舍的目光下,阿备和公孙瓒、刘德然一行人一起回到了缑氏山。

    在回去的路上,刘德然愁容满面,不住地念叨:“休沐本来只有一日。我们昨日耽搁在了雒阳城中,今日才回学舍。师长历来治学甚严,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们呢……”

    公孙瓒则对此不以为意:“我看不然。咱们没来得及回学舍,那是因为咱们帮曹都尉破了蹇图的案子——这样的事情,既利国利民,又狠狠地扬了咱们学舍的好名声。我猜师长不仅不会罚我们,还会大大地表扬我们一番!”

    刘德然侧头思索了片刻,被公孙瓒给说服了,面带喜悦地“嗯”了一声:“还是伯珪兄想得周到。”

    公孙瓒喜上眉梢,不由地一夹马肚加快了速度。急速扑面而来的劲风带起了公孙瓒骨子里的边地豪情,他一边呼啸欢喝,一边高声道:“咱们快回学舍,我都快等不及想听听师长会怎么夸我们了!”

    然后,他们三个连学舍的门都还没进去,就被卢植给狠狠地骂了一顿。

    公孙瓒不服气,反驳道:“师长,我们没能及时赶回来,也是事出有因的。这次是因为刘备为曹都尉破了一件大案子,曹都尉盛情相邀,加之天色已晚,我们才在雒阳城中多歇了一晚。并不是有意拖延。”

    卢植冷冷地道:“别人盛情相邀,你们就一定要赴约吗?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既贪图享乐,又不把学舍的规矩放在眼里,总想着可以钻空子得便宜。如果我这次真的放过了你们,你们以后别说是学舍的规矩了,只怕连我这个师长也不放在眼里了!”

    少年人哪有不爱吃喝玩乐的?公孙瓒等人被卢植直接点破了不能言明的小心思,顿时一张脸羞得通红,全都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话。

    卢植一甩衣袖,宣布道:“公孙瓒、刘德然,罚你们三日之内抄写《礼记》十遍。刘备,罚你三日之内抄写《礼记》二十遍,且移居山中别舍。三日之内,不许出门,不许见外人,不许吃东西,只许喝水!”

    阿备不由地抬起脑袋,惊诧地望着卢植。公孙瓒性子最急,直接出了声:“师长!为何独独将备弟罚得这么重?”

    卢植道:“他错事做得最多,自然被罚得最重。”

    公孙瓒不服气:“若要真论起来,备弟才是最不应该被惩罚的那一个!昨天在雒阳城中,是他仗义出手,拿出证据定下了蹇图的杀人之罪,为雒阳城除了一件大害!备弟虽然做了错事,但也做了有功之事。功过相抵,备弟不但不应受此重罚,甚至应该得到表扬!”

    卢植冷哼一声,两条剑眉顿时倒竖起来,鹰隼一般的双目中有乌云一般的怒气滚滚翻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略微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就到处招摇。惹了大祸还不自知!竟然还敢妄谈功过相抵,还妄想得到表扬?”

    “可是……”

    公孙瓒还要再辩,阿备赶紧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用眼神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师长,备愿意领罚。”阿备朝着卢植恭敬地行了一礼,神色一片沉静。

    见当事人自己都认罚了,公孙瓒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但脸上还是充满了愤愤不平之色。

    山中别舍是一间距离学舍两里路、修建在山林之中的小茅屋,原本是猎户进山时的临时居所,后来废弃了。卢植接手后简单地修缮了一番。平时,山中别舍就用来做卢植讲学的临时教室,或者惩罚学生的小黑屋。

    第一天晚上,刚过了三更不久,一阵嘘嘘索索的声音就在别舍的门外响起。阿备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公孙瓒和刘德然趁夜偷偷摸了过来。

    “兄长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恐怕饿坏了吧?快吃点吧!”刘德然将手里的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麦饭和面饼,又从手腕上卸下一壶酒。

    阿备摇了摇头,将食物都推了回去:“师长说了,只许我喝水,不许我吃东西。你们还是把这些食物都拿回去吧。小心点,别被师长给发现了。”

    公孙瓒不可思议地瞪着刘备,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居然会被拒绝:“民以食为天,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随即又嘟囔道,“说起来,都是师长罚得太重了。你明明就是立了功,他怎么还能这样重罚你呢?真是不通情理!唉……”

    阿备理解公孙瓒心中的怨气。刚开始来到别舍时,阿备心中也是有些怨气的。但等他开始抄写《礼记》,整个人彻底地冷静下来之后,却渐渐地琢磨出一些卢植的用意来了。

    “师长虽然表面上是在重罚我,实际上是在教我。”阿备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出了自己一天来的思考结果,“现今天下人都知道,宦官们深受陛下宠爱,权势滔天,得罪他们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们昨天的行为,虽然伸张了正义,但毕竟得罪了宦官们,惹下了祸根。师长重罚我,就是要压一压我,教我以后行事不要再如此冲动、张扬。”

    公孙瓒对此很不赞同,不屑地“哼”了一声,“宦官们固然权势滔天,难道我们就要任由他们无法无天吗?我们饱读圣贤书,难道就是为了遇事当个缩头乌龟吗?那样的话,这天下岂不是成了宦官们的天下,哪里还有一点公理和正义?”

    阿备摇了摇头:“宦官们弄权作恶,我们当然不能听之任之。但是,《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行军打仗要慎重,要事先权衡敌我双方的实力,咱们对抗宦官也是如此。我想,师长之所以认为我不仅没有立功,反而惹下祸根,就是因为我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了,强行出头看似胜了一局,实则败得彻底。”

    说着说着,阿备的心中便有暖流缓缓涌动,不由地感叹道:“师长他是在教我,是真心地为我好呀……”

    公孙瓒和刘德然不由地都沉默了。他们在心里将刘备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逐渐地也咀嚼出了一些滋味。

    刘德然一阵恍然,脸上不由地露出钦佩地表情:“师长原来是这样想的吗?兄长果然厉害,竟然能猜中师长的深意!今日听兄长一番解释,胜过我自己读书十日!”

    公孙瓒心里对刘备也是佩服的。但他毕竟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拉不下面子直说,只是小声地嘟囔着:“哎呀,就你嘴巴厉害。反正我是从来说不过你的……”

    于是公孙瓒和刘德然又将带来的食物全都收回了食盒中,趁着夜色又悄悄地回到学舍。刘备将两人送走之后,也熄灯睡觉了。

    三个人都觉得今天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没想到整件事早已完完整整地落入了两个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