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衍安安静静地吃着楚惊秋给他夹在碗里的排骨,他吃饭慢条斯理,仿佛身在上流社会的晚宴之中,丝毫看不出来他出身家庭贫困,不了解情况的人会猜想他是哪个世家出来的小少爷。
“嗯?”楚惊秋嗅了嗅鼻子,“外头下雨了?”
楚惊秋有点香的习惯,家里时常弥漫着香的味道,舒缓,可以减去人的疲惫。
外面雨下大了?否则他怎么会在厨房里面闻到从客厅方向飘来雨的味道?
他筷子往桌上一撂,一下子站起来,快步的往客厅的方向冲过去,打开虚掩的房门,天空阴沉沉的,地面上有小雨滴往下落着。
“衣服衣服,被子被子。”楚惊秋把衣服和被子抱在手里,喃喃自语道:“今天天气预报也没说下雨啊,什么情况。”
在楚惊秋把衣服和被子收进来的下一秒,外头的雨滴猛然落大,狂风裹挟着暴雨,肆虐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仿佛要穿透窗户才肯罢休。
楚惊秋担忧的站在门口,矗立了一会儿,转身从鞋柜旁边拿了把伞,拆开整理好的伞,抖了抖,伞面逐渐散开来,他站在门口,似乎是打算从这瀑布一般的雨势之中冲出去。
在楚惊秋脚步刚起步的那一瞬,段衍平静的声音穿透外面雨幕的声音,直至抵达楚惊秋的耳朵:“腿疼。”
楚惊秋一顿,侧身去看段衍腿上的伤口,洁白的纱布上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鲜红的血液,他的瞳孔一缩,反手把门关上,门‘啪’的发出重重的声音,一个木门竟紧紧的墙严丝合缝的合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隔绝了外头的骤雨狂风。
他奔过去,蹲下身,眉心凝成川字,屏着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弄疼段衍的伤口,他拧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拆开纱布,“怎么好好的,伤口裂开了。”
只看到原本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了一个口子,参差不齐的边缘互相拉扯着,那道细长的伤痕仿佛是裂开的大地上深厚的断层,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四周的肌肤。
这很明显不是轻微的碰撞,而是伤口撞上了尖锐的地方,且被人为的往锋利的地方用力的挤入,原本狭小的伤口骤然被撕开了一道道狰狞的口子,楚惊秋的眼只能看到满目的鲜红,让他心惊肉跳。
他还没询问段衍的伤口怎会裂开并且加重伤势,段衍先是低下了头,白嫩的手指覆盖在他的手背上,他轻声道歉:“对不起。”
楚惊秋抬眸,跌入了那双灿若星辰的明眸中。
他在那双眼眸里看到了自己错愕的神情。
段衍直直地对上他的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颤抖,随着呼吸的幅度上下摆动着,在上扬的凤眼尾部有一颗狭小的痣,若不仔细,几乎是看不到的。
楚惊秋的视线从他如画的眉目逐渐往下,在白炽灯下似乎泛着粉嫩光泽的鼻尖,在到他的眼前那嫣红如清晨闪着露珠的玫瑰花的唇瓣。
他和段衍的距离离得极为近,他半蹲着在段衍的身前,段衍的唇只要微微一抬就能触碰到他的额头,留下一个深刻又轻柔的吻。
楚惊秋的眼神愣愣的看着近在迟尺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两圈,干涩的感觉从喉头间逐渐蔓延开来,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浮现出在小说中描写的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
尤其是情到深处,段衍会从这殷红诱人的口中发出迫不得已的低。吟。
覆在膝盖上的指尖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
鼻尖似乎又再次萦绕着那股清甜的香气,楚惊秋的眼神逐渐迷离,瞳孔开始涣散,眼前的世界被分割出了很多个人,这些人幻化成不一样模样,但无一例外,最后缠绕在他身上的,只有一道道漆黑的,滑嫩的,黏稠的触手。
小腿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缠绕了上来,不同于先前冰冷的,慢慢的随着肌肤的脉络往上攀沿,似乎想要再次挤入什么地方……
从尾椎骨上猛然传来如电一般的触感,楚惊秋骤然回神,眼前幻化的模样全都消失,他整个人跌落在地上,屁股撞在地面上剧烈的痛感直冲天灵感。
楚惊秋猝然收回了手,眼中迷离的神情消失,头剧烈的疼痛却让他格外的清醒,鼻尖那股香甜的味道消失不见,只有他点在客厅,发着幽幽香气的闻香。
“这——”他睁大了双眼,愣愣的看着双手,“血——”
可是下一秒定睛一看,双手上哪有什么鲜血,只有在手背上刚挤的药膏,只是他的手不知为何,在剧烈的颤抖。
“我……我给你拿纱布。”楚惊秋不敢抬头去看段衍,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慌忙的起身去房间拿洁白的纱布,他关上房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剧烈的呼吸。
大脑的剧痛,他眼前闪过一丝丝的画面,模糊的仿佛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只能隐约看到大致的画面。
漆黑的房间,外头的暴雨,清晰的铁链碰撞声,空旷房间细腻的水声,伴随着细碎的抽噎声。
随后画面一转,这次,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跪坐在华贵的毛毯上,双手沾满了鲜红的血液,落在手边的,是一柄花纹复杂,发着幽幽青光的刀,那刀身上沾满了血液。
他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颤音,哆嗦着想要往前爬去,但浑身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突然,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被往后拖,随即他爆发出尖锐的声音:“不要,我不要——”
“啊!”楚惊秋浑身触电般颤抖了起来,那画面从他眼前掠过消失,一切仿佛是过雨云烟,在身后那道房门之外,轻轻响起了三声敲门声,“楚惊秋,你还好吗。”
“……”楚惊秋想要出声,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门外的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连声音也带着瘆人的诡异,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准备往这里入侵,但却被抵挡在了外面。
“——”
楚惊秋呼吸不上来了,仿佛有人用手掐着他的脖子,他的眼前阵阵眩晕,手指无力的抓着门的把手。
段……段衍……
他唇无力的喊出段衍名字的口型,想要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切都是徒劳,血液在沸腾,心口处的肌肤几乎要将他灼烧,眼前阵阵发黑,已经感知不到外面了。
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贴在门把手上的手腕拧开了门,随即落入一道温暖至极的怀抱,有力的臂膀环抱着他的腰,指尖挑开了他的衣角,从指尖处似乎涌入源源不断的力量,进入楚惊秋的身体深处。
段衍的脸色阴沉,黑的几乎可以滴出墨来,漆黑的瞳仁骤然变得赤红,身后幻化出无数的触手,将躲在阴暗处的黑雾抓了出来。
本来先前对楚惊秋进行幻化的过程被打断就让段衍的情绪暴涨,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遏制住想要去抓住楚惊秋逃离的身影,直到有人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滚出来。”段衍冷冷凝视着黑雾幻化出的一个长着水母的脑袋,下身却是蜘蛛的触角的怪物,赤红的瞳仁骤然变成如蛇一般的瞳仁。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儿!”那怪物的狭长的眼长在水母冒下面,此时长在全身上下的触毛倒立,止不住着想要颤抖往后退。
段衍的指尖闪烁着红光,他皱着眉头,“特勒亚活腻了?时间未到,让你们就来入侵这个地方,觊觎我的东西?”
“我…没有!主神大人请宽恕我!特勒亚大人的确是命令我们入侵下达某个地方,坐标是散发了全宇宙。”
段衍上扬的凤眸微眯,漆黑之中的眸子如耀眼的红宝石,却散发着不详的光芒。
“晚上,俯身在一个人类身上。”段衍淡淡道,“我和人类定下的契约时限还未到,你滚回去告诉特勒亚,等候着,他把全宇宙播下种子都无所谓,尚不能让人类察觉,除非他不想要他那个让人作呕的眼睛了。”
那怪物颤抖着低头,根本不敢抬头看段衍,这位主神是上古神话中才有的存在,他只是偷摸着从队伍里面跑出来,闻到这里有一股异常香甜的味道,才转入而来,想掐死这个人类大快朵颐。
谁知道自从千年前就消失匿迹的主神竟然会重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星球出现,他光是十条命也不够触犯的。
仅一眨眼,那怪物已经不见了踪影,整个房间被弥漫在阴冷可怖的黑雾之中。
段衍垂下眼,黝黑的瞳仁凝视着楚惊秋的睡颜,他的指尖轻轻拂过楚惊秋的眉,再到紧闭的眼,指尖泛着冰冷,楚惊秋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抖,他偏转头,在段衍的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颤抖的身子才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段衍那暴怒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安抚,忽视掉这副身体因为心脏病而带来的疼痛,他俯身,在楚惊秋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指尖在虚空之中细微的转动了几圈。
时间快速的朝前退去。
下一秒,楚惊秋站在门口前,抖开整理好的伞面,准备打开门,往雨幕中冲去。
深厚的厨房里传出一声声尖锐的碰撞声,楚惊秋下意识的转头望去,白瓷碗的碎片如流星般从厨房的门口四散飞溅,每一片折射着凌厉的寒光,甚至有些都飞溅到了楚惊秋的脚边,在他的脚踝上留下细小的伤痕。
段衍坐在餐桌上,腿上洁白的纱布上布满着星星点点的血痕,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的往外扩散。
段衍抬起眼,微微歪头,似乎带着莫名的委屈,他说:“腿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