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己饥己溺
    “陛下不知道吗?”皇后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疑问感到疑惑。

    晏端轻咳了一声,他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朕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重翻三年的案件可不是说说而已,朕是见不得你辛苦劳累。”

    “我并不是说说而已。”卞持盈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她声音很轻:“褚改为官不为民,百姓怨声载道,天怒人怨,因为他为官不廉,为官不正,无数人蒙冤而死,无数人有冤无处申。”

    “为官者,应爱民如子,以民为本,应为民之益友,使国民康物阜。”

    “而褚改身为京兆尹牧,更该恪守律法,执法如山,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晏端想开口说话,却又听她说道:“姚直更是,他为高官,竟为一己之私,视律法为无物。”

    “这也不能怪他。”晏端摇摇头,喟叹一声:“他也是爱子心切。”

    卞持盈反问:“那被他儿子打死的人难道就没有父母?他们的爱子之心谁又看见了?因为姚直是大官,所以爱子心切,被打死的人无权无势,就只能怪自己倒霉?”

    晏端哑然。

    皇后收回手:“如今不过几日,错判的旧案就有数起,荒唐至极!大缪至极!”

    她突然看着晏端,正色直言:“陛下,你是天子,合该和我们一起,为这天下千千万的人讨个公道。”

    审案可不是一件轻松活计,瞧皇后不过审了几日都累成这般,连膳补都吃上了。

    “有皇后坐镇,朕放心。”晏端煞有其事说道:“朕就不插手了,朕相信你。”

    “不过……”他略微停顿,又问:“你当真不救姚直?他可是跟了你许久,你这般,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按律处置,有何不妥?”皇后冷冷一笑:“若谁因此事寒了心,可见他也不是个好的,趁早走了最好。”

    她看着晏端,拧眉问:“好端端的,怎么想来劝我?你该是知道我的为人。”

    “朕知道。”晏端故作惋惜状:“只是朕念着你和姚直的私交,替你可惜,可惜这么个人才。”

    “才干再足,品行不端,也是枉然。”

    晏端略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方离开,宝淳就找来了。

    “爹爹……”她望着卞持盈,可怜巴巴的,眼里闪着失望的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爹爹了。

    卞持盈看着女儿的神色,心尖仿佛被蜇了一口。她弯腰拉过宝淳,语气轻轻:“娘给宝淳请一位老师可好?”

    宝淳不知道“老师”代表何意,她只是望着卞持盈笑,眼中的失望已经散去,不见踪迹。

    卞持盈将她抱在怀中,陪她说了会儿话。

    待乳母抱着睡着的宝淳下去后,卞持盈沉思片刻,看向两位心腹:“我预备选一位贵女进宫,为宝淳启蒙。”

    朝玉有些迟疑:“公主方三岁,会不会太着急了?”

    “三四岁启蒙恰好。”迟月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以先寻一位品德高尚、才学兼优的贵女来为公主启蒙。”

    朝玉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我以为,可以择一位长者,贵女大多都未及笄,心思浮躁。”

    “启蒙而已。”迟月条理清晰:“不需要太渊博的学识,更重要的是耐心细心,性子天真活泼最好,端庄温柔也可。既能带着公主去园子里玩,又能和公主一起读书学字,带着公主识世上万物,明简单事理。”

    朝玉被她说服了:“有道理。”

    迟月继续说:“等公主年岁渐长,再为她请来长者授业也不迟。”

    说完这话,她看向卞持盈,等她的示下。

    皇后含笑看她:“那你以为,要如何去挑选这样一位合适的人?”

    朝玉也看着她。

    “这也不难。”迟月笑:“先看她家中长辈,再看她兄弟姊妹,接着看服侍她的人,最后再看她本人举止言谈一干事。当然,更重要的是殿下和公主的眼缘,眼缘也很重要。”

    卞持盈很满意她的想法:“此事便交给你了,不用操*之过急,慢慢选。”

    迟月脆生应下。

    皇后重翻旧案一事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没想到还真翻出了几个有疑点的案子。皇后联合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错案重审,将犯人绳之以法,还好人一个清白。

    “她真是在安安分分审案?”宗太后一脸狐疑。

    晏端剥了颗葡萄扔嘴里:“母亲要是不信,大可去金銮殿看看,有霍宸秋和弥深在,她即便有什么心思,也不敢翻出来。”

    “我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你我。”宗太后一脸深思,少顷,她看向晏端:“她近日来有些不同了,皇帝发现没有?”

    晏端:“没有,哪里不同?”

    宗太后也说不上来,她只觉得现在的卞持盈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

    “她跟以前没差别。”晏端瘫坐在梨木圈椅中,跷着腿:“一样冷情寡性,一样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卞持盈看着跪在殿中的妇人,问:“跪者何人?有何冤情?”

    那妇人约摸近五十岁了,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头上是一根木簪子,面容憔悴,粗糙的脸皮是常年风吹日晒过的痕迹,有几处因干燥呈皲裂状,眼尾的皱纹里夹杂着这一路的风霜雨雪。

    “草民贺芳,今年四十一岁,是青田县贺家村的人。”妇人作局促状,她捏着衣角,不敢看上边儿的人,只盯着光彩映人的金砖,声音有些小:“我女儿……被……就……死了……”

    殿中无人听清她的话。

    右侧的霍宸秋皱眉:“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作甚?速速大声禀来!”

    贺芳吓了一跳,连忙俯趴在金砖上,以额触地,身子瑟瑟发抖。

    迟月上前,笑着拉起贺芳:“婶子别怕,你有什么冤情只管给皇后殿下说,殿下一定会帮你做主的。”

    贺芳抬起头来,看向迟月,神色惊惶无措。

    迟月生了一张鹅蛋脸,杏眼水涟涟的,鼻头圆钝,年纪又小,看上去可爱可亲。

    “别怕。”迟月拍了拍她的肩。

    于是贺芳跪在殿中,挺直了腰板,看向上方的皇后:“我的大女儿叫赵佩,因为去河边洗衣裳,和别的男人寒暄了两句,就被她男人打死了。”

    “我二女儿赵倩是个寡妇,她气不过,就去找村正,村正说男人打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谁怪她不老实,村正撂下这话,就再不管了。”

    贺芳抹了抹眼睛:“二女儿不甘心,就去县上找县大爷,县大爷没见她,有同村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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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读书人替她想了法子,她见到了县大爷,县大爷只说会派人去处置的。”

    “结果……”贺芳说到痛心处,不由悲从中来:“结果我二女儿刚回到村,就被传不干净,年纪小小四处勾搭男人,然后……然后他们就把她抓了起来沉塘!那个读书人就这么活活被吓疯了!”

    殿中很安静,只有贺芳小声啜泣的声音。

    左侧的弥深问:“听你说话颇有条理,是读过书、识过字的?”

    贺芳接过迟月的手帕,小声道过谢后擦擦眼泪答道:“民女的父亲以前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早死的丈夫也是读书人,认得几个字。”

    迟月怜悯地摇摇头:“若是换那没有读过书的,恐怕都想不到来长安伸冤。”

    “我家里没有人了。”贺芳眼皮红肿,她攥着质地柔软的手帕,下定决心朝上方看去,神色哀求:“我一定要为我的女儿讨个公道!求求皇后殿下为我女儿主持公道!以慰她们的在天之灵!”

    卞持盈问:“县令怎么说?”

    贺芳苦笑:“县令说村里有村里的规矩,族里有族里的规矩,他们县衙管不了。”

    皇后看向大理寺卿,微微颔首。

    弥深高声吩咐:“带犯人进来!”

    一般案子前期都是由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先了解详情,再收集人证物证,若证据确凿,便可直接抓人,留皇后审问定罪。

    一群男人簇拥着一位老者进了殿中来,那老者神色高傲,作藐视状。

    赵家姐妹一案的犯人,便是村正、贺家的族老,一眼看去,有近十来人。

    老者杵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贺芳咒骂:“你这……要死的白眼狼……白眼狼!”

    贺芳瞪他:“我女儿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有个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他也瞪着贺芳,中气十足地怒骂:“是你女儿不检点!不要脸去勾搭别的男人,就该打死!谁让她们不守妇道!活该!我呸!”

    贺芳怒极,她胸膛起伏得厉害,脸也憋得通红。

    老者抬头慢慢扫过殿中,他杵着拐杖在殿中走来走去,高傲自如的模样就像是在巡视自家的菜地,悠悠地看着菜的长势。

    迟月笑盈盈问:“见了皇后殿下,为何不跪?”

    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跪天跪地跪皇帝!怎么能跪女人?”

    满室寂静。

    卞持盈面色未改:“那赵佩是被她丈夫活活打死的?是不是?”

    犯人里挤着赵佩的丈夫,闻言他站了出来,挺起胸膛:“是她不守妇道先!”

    贺芳尖叫:“她不过是与人说了两句话而已!”

    卞持盈再问:“赵倩被沉塘,是不是?”

    村正说:“是她作风不正,是她勾人成奸。”

    皇后垂眸看着手中折子,少顷,她“啪”地一声合上折子,起身来,目光如炬,辞色俱厉:“今有长安城青田县贺家村贺材、贺志刚、贺光明、贺俊良、贺建木、贺成、贺元忠、贺俊明,谋杀他人,判以死刑,择日行刑。”

    贺家村的几人呆若木鸡。

    那老人举起拐杖朝上方掷去,他勃然大怒:“我们是依照族规办事!你凭什么来管我们!”

    皇后静静看着那拐杖掉在金砖上:“国有国法,依律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