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旧仇
    四周陡然寂静了一瞬,时间也在这一刻被延长。

    郁酌刚开车窗,下意识阻止谢衷继续前进后,视线彻底变得一片模糊,猝不及防的枪声震得人耳廓发麻,刺人的白光下,他不自觉闭了闭眼,只觉得子弹激起的扬尘扑了满脸,有些呛人。

    浓烈的硝烟味弥漫,几人的心也被死死攥住。

    “谢衷!”卜成立即要下车,被身后的人拉住。

    郁酌喘了口气,心跳还有些快,心里暗骂居然出手这么果断,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人狠狠拽了一把。

    他原本半靠着车窗,在对方的力道下跌回车座,转头看去,余光里是自己被尘土染灰的发尾,接着便对上段煊冷凝的目光。

    段煊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当机立断地打开通讯器,言语间隐隐带着怒意,压着情绪吩咐其他人行动,又对余思莹说:“往前开。”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尘灰,郁酌没出声,透过玻璃看见谢衷躺在地上,好半天没动静,不过胸口微微起伏,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于是隐隐松了口气。

    所有事都发生在一瞬间,余思莹迅速转动方向盘,用车身遮挡住高墙上的视线,另一辆车也开到谢衷身旁,车速未减,卜成找准机会打开车门,朝谢衷伸手:“上来。”

    下一刻,原本毫无声息的人敏捷地抓住他的手,卜成手臂用力,借着车辆行驶间的力道飞快将他拉上车,砰的一声关门:“走!”

    除了那几声枪响,高墙上再没动静,估计根本没把来人放在眼里,只有明晃晃的恶意,以为吓退了他们,于是没有继续攻击。

    几辆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出攻击范围,轰鸣刺耳,车轮卷起扬沙,最终在近郊的一片老旧民宅区停下。

    光线晦暗,已至凌晨,卜成架着谢衷在椅子上坐下,神色愤愤道:“队长,吃这么大闷亏,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事吧?”段煊先是看了谢衷一眼,而后又像是是赞同卜成的话,面带愠色地点了点头。

    “还行,都是小伤。”谢衷没被击中,那颗子弹擦着他耳侧飞速划过,烫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在地上滚了一圈后,只有身上留下几道擦伤。

    这多亏郁酌的提醒,想到这里,他看着对方微微点头,并没有多问,只郑重道:“谢了。”

    郁酌抿了抿嘴,心虚地避开眼神,连声说偶然偶然,而卜成也没和他呛声,沉默几秒后,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压下眉毛,再次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回去,他妈的,要不是刚才他们偷袭——”

    他话音未落,正要拎枪走人,却被谢衷拦了一下。

    卜成不耐烦:“怎么?”

    谢衷没多言,只摊开手心,手上赫然是一颗轻巧的子弹,钢材制成,通体透亮,隐约还能看见侧面刻着一个符号,十分特别。

    “这——”他不明所以。

    “是钟苍穹。”只看了一眼,段煊便认出这批武器的使用权归属于谁,却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神色变得严肃。

    他皱眉道:“这里是钟苍穹的基地。”

    “什么人?”郁酌不关心这方面的事,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看其他人如临大敌的表情,明白这人应该不简单。

    “你没听说过?”蒋自明迟疑几秒,接着又想通了,“也是,之前我们遇上他的时候,他还一脸惨样,正琢磨着给家人复仇来着。”

    “当时他邀请过队长加入基地,不过我们没答应,他赶鸭子上架,居然一个人也撑了下来,据说手段狠厉,很有血性,后来基地势力不断扩张,占城市一大半,几乎能和郁还峥齐名。”

    “既然这样,那也算是朋友吧?”汪和眼神亮了亮。

    “呸,朋友个屁。”蒋自明恨恨地反驳。

    “当时段哥说要走,他表面答应的好好的,居然在我们离开当天耍阴招,想把所有人一起整死,要不是我们机灵,现在尸体都烂了半截了。”

    !

    汪和傻了:“是仇人啊。”

    那时候卜成还不认识他们,听他这么说,不以为意道:“这不更好办了,都第二回了,新仇旧恨,正好趁着这次一起还回去。”

    蒋自明试图阻拦:“冷静,我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就这样过去说不定会出事。”

    “我刚才看见了,上面放哨的一共三人,有夜视镜,武器只有三把步.枪。”

    郁酌煽风点火,笑眯眯地补充,“他们管理挺严的,估计弹药不够,不然看就刚才那劲头,不可能只用这么点子弹。”

    ……

    “可以啊,小少爷,视力这么好?”蒋自明知道这下劝不住了,看他一眼,有了前几次的经历,虽然觉得挺玄,又似乎不得不信。

    “队长,就听你一句话,上不上?”卜成倒是记得段煊之前的警告,等他的回答。

    于是其他人也看向段煊。

    沉思片刻,段煊半抬起锋利的眉梢,神色凝重,暗色外套遮挡不住他手臂肌肉的蓬勃力量。

    半晌,他突然无言地笑了一下,眼底翻滚着熔岩,流露出几分狠劲来。

    他把枪扔给卜成:“走。”

    他们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这次也只是想稍加警告。

    毕竟如果要出城,以后不可避免会对上钟苍穹,刚才的袭击加上旧仇,与其忍着恶心向他示好,不如硬碰硬,让他有所顾忌。

    简单部署后,段煊把车停在防守薄弱的高墙侧方,趁着夜色和卜成一起顺着绳子上去。

    蒋自明:“我掩护。”

    “注意安全啊段哥。”郁酌从车里探出头,只见段煊闻声侧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接,下一秒,对方极轻地挑了一下眉,作为对他的回应。

    接着,郁酌便看着两人悄无声息地翻上墙。

    其他人在下面接应,蒋自明本来想一起去,却被卜成挡了回来,直言:不需要这么多人,于是只能留守。

    无论多大的基地,在末世都有供电不足的缺陷,即使外墙固若金汤,其主要作用也是防御丧尸,重点在牢固性上,一旦遇上刻意寻找漏洞的人类,就会变得防不胜防。

    他们动作很快,郁酌没戴夜视镜,上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几阵闷响后,放哨的几人似乎呜呜叫了两声,接着就没了动静。

    几根绳子唰的从高墙上垂下来,三人被捆得结结实实,悬挂在半空中,他们嘴被堵上,拼命挣扎无果,在高处晃悠地抖了两下,又怕掉下去,很快就不敢动了。

    没过多久,两人利落地下来,卜成手里拎了个鼓鼓囊囊的包,抬手掂了掂,叮铃哐啷一阵响,咧嘴道:“上面的武器都缴了,补充点资源,也在他们脸上留了名字,那姓钟的一看就知道是谁。”

    段煊并不在意会得罪钟苍穹,毕竟他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于是有意留下身份信息,料定他短时间不会追上来。

    丧尸病毒蔓延起,海水倒灌,沿海地区大多数被淹没,行星碎片也摧毁城市,因此能在这里占据地盘实属不易。

    这座城市被江水从中截断,一分为二,另一头的管理者同样虎视眈眈,他根本抽不出多余的精力和人手应付其他事情。

    ——就算他真找上来,也不是不能应付。

    这里显然不能停留,半夜渡江也不现实,几人驱车回到近郊,清点装备后,开始简单布置防御装置,打算在这里暂歇一晚。

    “队长,他们这些枪是真不错,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

    卜成在包里翻找半天,枪械的碰撞声中,他居然从里面找出一把复合弓,打量几眼后扔给谢衷,“给你带的。”

    见整理的差不多了,段煊没拿枪,只将手里的短刀转了转,点头道:“武器都收好,我去附近检查一遍。”

    说完,他没等其他人开口,把已经安然坐下的郁酌从桌边拉起来,拎猫似的揪住他的衣领,不容拒绝道:“你和我一起去。”

    郁酌:?

    “不——”

    他不想出去吹冷风,挣扎着要拒绝,耐不住对方动作太快,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出了门。

    今夜比昨晚温度更低了些,寒风灌进来,郁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段煊利索地收紧他的外套拉链,拉锁正好停在他唇角,堵住对方没说出口的抱怨。

    “刀拿好,有丧尸就刺他脑子,丧尸太多就赶紧跑,记住没有?”

    郁酌被遮挡住小半张脸,眨了眨眼,无声点头,心里却默默道,他这不会是认真地想教会他什么吧,好日子到头了。

    城市周边是树林,细密的树叶遮挡住本就微弱的光线,树影重叠,地面泥泞,也许是早就被人清理过,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活物,也没有丧尸。

    不知道走了多远,郁酌前进的速度一点点变慢,没走两步便要落后一截,又在段煊的等待下慢慢赶上。

    “要不我们先……”

    他喘了口气,扯了扯段煊的衣摆,正想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话没说完,紧接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别出声。”

    段煊轻微拧起眉,向前一步挡在他身前,打量片刻后朝那边靠近,然而没走多远,那阵声响一停,下一刻便有脚步声传来,听步伐似乎只有一个人。

    那人急匆匆地从灌木里窜出来,略显慌张地踩断枯枝,没看见前面有人,差点一头把郁酌撞翻。

    段煊将郁酌向旁边拉了一把,抽刀拦住他。

    来人是个年轻男孩,头发微卷,眼见刀尖闪过寒光,忙不迭地顿住脚步,原本正慌乱着,却在瞥见郁酌时动作一顿,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眼中也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惊艳。

    察觉出他眼神里的含义,段煊目光微冷,脸色倏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