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顾衍之的身世是什么?他的身份,他的父母亲人......

    他是真假少爷中的假少爷?

    是占据了他人人生,背负了罪恶,得不到救赎与原谅的既得利益者?

    顾衍之本以为,一切的一切,早便已经有了定论。他所探查到的“真相”,同事实之间,没有差别。可......

    “你同样是有怀疑的,不是吗?”

    他看到了祂将他内心里,最隐秘的心思剥开,显露在他的眼前。

    他并不是圣人。更没有,什么以德报怨。在左脸被人扇了一巴掌后,又将右脸伸出的想法。

    他欠顾家的,他自认为是,已经还清。可顾父顾母,甚至那顾家真少爷顾言,和他之间的恩怨......

    他并非是没有怨,没有恨,不想要报复的。

    他内心里的负面情绪,在一点点被引动。在疯狂滋长。可......

    他抬眼,看到了祂眼底的不怀好意。看清楚了祂眼中的,恶意与戏谑。

    祂在逼着他,做出选择。在引导了他,走向万劫不复。但那又如何?

    他闭了眼,清楚的知晓,他不管做出何等样的选择。那最终的结果,都不会如他所愿。

    都只会是,祂在将他的命运,掌握与玩弄而已。

    顾衍之厌恶极了,这不受控制的感觉。

    便如Omega也好,Alpha也罢。他对这些不同的性别,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喜与不喜,抑或者崇拜或歧视。

    可是当汹涌的情潮来袭,当陌生的欲念席卷。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将指尖伸出,将那腺体,生生抠取。

    想要让他的清醒与理智,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变得如同野兽一般,没有半分体面。

    但体面,那又是什么?

    是他假少爷的身份被揭露。他在顾家的位置,自此一落千丈,陷入到不尴不尬?

    还是他所以为的一切,被翻转。他不得不因此,走上所谓赎罪的道路。

    抑或者,是他如同货物一般,叫顾父顾母,送上那陌生者的床?

    他的内心里,没有答案。

    但他不得不与虎谋皮。不得不在祂的目光下,展开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想要张开口,想要对着祂问出真相。

    想要去问祂,祂究竟知晓什么,看出了什么的。可......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不是吗?”

    他并不认为,他与祂的相遇,会是命运的馈赠与施舍。

    更不认为,这会是命运对他的捉弄之后,做出的弥补与偿还。

    祂不会是他的救主,更不会是他的救赎。又怎会好心的,去替他出气和复仇?

    去帮他,将隐秘的真相揭露?

    因而他不过是抬了眼,认认真真的,望向这银发金瞳的邪神。开口,对祂道:

    “您想要什么?”

    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可......

    祂又能够从他身上,获得什么呢?

    商时序想,祂是应该要将他欺辱,将他折磨,将他视作奴仆。

    要让他生活在痛苦之中,永远永远,无法有任何解脱的。

    但事实却是,祂在他陷入昏迷的时间里,曾不止一次的将手掐上他的脖颈。将祂的指尖,一点点收缩......

    祂曾以神明的身份,因他而来到人间。以白衣祭司的存在,被他封印了千万年。

    祂是如此深恨他。祂本该,是深恨着他的。

    商时序恨不得要将他敲骨吸髓,食肉寝皮。

    即使那不过是顾衍之的某一世,是顾衍之自己,尚不清楚的过往。

    但没有爱,又来恨?

    祂眼睛闭上又睁开,唇角凉薄的笑意掀起。缓缓贴近了他的面,语音暧昧且缠绵道:

    “我要......你。”

    要你哭泣,求饶,不能自已。

    要你为了曾经的一切,付出代价。

    伴随了商时序话音落下,顾衍之裸裎在外的皮肉间,好似是有带了鳞片的蛇寸寸滑过。

    带起层层战栗。

    直叫他指尖微颤,好似坠入到了深渊。从内心里,生出阵阵寒意。

    这样的寒意如影随形,纵使在阳光下,在人群里,同样是不能被祛除。

    直至他在提心吊胆,以及浅淡的恍惚中,带着商时序回到了顾家。

    是的,顾家。

    不是那个有着顾父顾母存在,叫他因顾父的一杯水,如同礼物一般,被送上了陌生者床的顾家。

    而是他自小生活过的,同早已经逝去的顾爷爷,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顾父顾母,以及那在顾爷爷逝去之后,被找回顾家的真少爷,甚少涉足的顾家老宅。

    厚重的大门在他掌下推开,顾衍之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模糊。

    直至他的眼,下意识的落在了那客厅内,顾爷爷的遗像前。

    他的脑海中,闪现过顾爷爷的面容。闪现过顾爷爷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对着他留下的话语。

    事实上,在他最后见到顾爷爷时,那位老人已经是行将就木,意识浑噩。

    如同是包着人皮的骷髅一般,在勉力喘气,支撑。眷恋着这世间,不肯离去。

    彼时的顾衍之,仍是顾家的长子长孙。他作为假少爷的身份,尚未被揭露。

    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顾衍之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躺在病床上,周身插着各种管子,叫各种医学仪器维持生命的顾爷爷,似乎是认出了他。

    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顾爷爷艰难地睁开眼,抬起手,握住了他的衣角。

    生命的最后,这老人张了张口,含糊不清的,仿佛是要对顾衍之说些什么。可......

    听不清楚,看不分明。顾衍之的视野一片模糊,耳中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声响。

    直至他回神,倒映在眼中的,是顾爷爷垂落的手。以及眼角落下的,浑浊的泪水。

    顾爷爷的生命,在他面前,彻底步向了终结。

    “是你,是你害了你爷爷!”

    “你爷爷和你说了什么,留下什么?”

    “一个假少爷而已,时至今日,你还不把那东西交出来!还要隐瞒吗?”

    ...... ......

    顾衍之在短短时间里,飞快体会到了何谓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他在那老人逝去后的短短时间里,失去的,从来就不仅是顾爷爷。

    甚至于,他不过是一个,占据了顾爷爷亲孙子身份,享受了顾爷爷关爱与教导的冒牌货而已。

    一个外人,顾家的外人。

    他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同顾爷爷的子孙之间,抢夺什么,争辩什么。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偿还、忏悔,以及赎罪而已。

    但那不会是他生命的全部。他同样,是不甘于永远如此的。

    他本以为,他可以不辜负那老人的教导。可以在这不久之后,脱离顾家。可......

    当他在心力交瘁,不知晓,该去往何方时。他下意识的,回到了这顾家的老宅。

    逝去的生命不会再回返。早已作古的顾爷爷,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给他以任何力量,支撑,抑或者解惑。

    顾衍之眼前,有属于过往的种种闪现。他下意识的,松开了商时序的手。上前,要擦拭过那相框。

    触碰过过往。

    他的内心里,有诸多种种复杂的,悲伤的情绪在蔓延。仿佛阳光下,闪烁着光泽的琉璃一般。

    只要轻轻一触,便足以土崩瓦解,四处溃散。

    可他却又是再坚韧,与坚强不过的。自始至终,都未曾想过随波逐流,未曾想过臣服。只不过......

    他忽视了商时序的存在。

    又或者说,从民宿至顾家老宅的路程里,祂的配合,叫他忘却了。祂于他而言,究竟是何等恶劣,何等可恶。

    平地有风生起,原本叫他开启的大门,在他身后,自行被关上。他脚下微软,不受控制的,向着地面扑去。

    料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被祂圈禁在怀中,在地毯上滚动。直至呼吸纠缠,祂的发丝,扫落在他颈侧。

    带起些微的痒。

    祂的眉眼,无疑是极冷锐且充满攻击性的,特别是在祂居高临下,将他压在身下之际。

    可事实却是,当祂的双眼,在望向他时。却似乎,总是带着缱绻深情,与些微的复杂和挣扎。

    祂似乎是在透过他,看向某个人。

    爱与恨,在祂眼中交织。他并非是一无所觉,更并非是一点都不开窍。

    他本无意去追寻。但......

    “不要在这里,好吗?”

    顾衍之软玉温声。然而他的眉头皱起,却分明是带着隐隐的烦躁。

    这老宅中,带有了太多太多的回忆。而连日里来,从那别墅中逃走也好,和祂之间的纠缠也罢。

    早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太多的心力。

    以致于他的清醒与理智,早已经是处在崩溃的边缘。岌岌可危,只待瓦解。

    他的眼中,倒映着祂在一瞬间里,变得阴沉且诡谲的颜。他的双手,被祂扼住,抬起。修长的腿被分开......

    他眼角的余光里,是顾爷爷黑白的,巨幅的照片。恍若是记忆里的老人,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

    从那相框里,从他的回忆中走来。

    熟悉的情潮涌动,Alpha的信息素,以及那似乎是存在,又好似是幻影一般的触手之下。

    凡是祂的手掌,是他在同祂的身躯纠缠,相贴的地方。俱是如同被搅乱的春水一般,带起层层战栗。

    顾衍之好似是在坠下。坠落在深海里,不能自已,无法挣扎。甚至是被迫沉沦。

    被迫在那被挑起的,深沉且汹涌的欲念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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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出轻喘。

    顾衍之喉结滚动,从喉咙深处,逸出低吟。可......

    羞耻,罪恶,痛苦。

    这或许是他的本能,却不是他的本意。

    他又如何能,又怎么可以,在顾爷爷的遗像之下,被......

    他以齿狠狠咬住唇。细碎的,恍若星河的眸光中,终是有泪水控制不住的,随之落下。

    落到商时序的唇边。在祂一点点的,沿着他的唇瓣至眼尾,吻过、落向的地方。

    祂的动作随之停止。

    祂掐住了他的下颔,金瞳璀璨,眸色深深的打量过好似是放弃了所有抵抗,面色惨白,心如死灰的顾衍之。

    商时序似乎是在探究,在犹疑。在从遥远的记忆里,祂同他走过的岁月中,寻找答案。

    曾经的“他”,并不是现在的他。曾经的商时序,同样不是现在的商时序。

    但当商时序以双眼望过,神明的金瞳之下,他与“他”之间,灵魂的本质相同。性格与个性......

    同样是未曾有过多的转变。

    甚至于在他的宿命线上,在祂的灵魂里,尚且有祂对“他”的诅咒留存。有属于祂的印记铭刻。

    那“他”上一次落泪,哭泣,又是什么时候呢?

    那并不是他们的初见之日,“他”从白玉京落下。所有希望成空,那一路而来的艰辛与跋涉,好似成为虚妄。

    亦不是十日凌空,人间的种种惨象入眼。“他”自以为是可以做出什么,最终面临的,却是一个个生命逝去。

    更非是玄鸟的旗帜升起,人族的命运,终是摆脱那种种的纠缠。走向不一样的可能。

    “他”的上一次落泪,是......

    祂以指尖抹过他脸侧的泪水,忽然恍然。

    那是很久之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祂,在古老的建木之下等待,被“他”亲手封印之前。

    “他”说,忘了我。

    可祂如何能忘,怎么能忘?

    祂的血滴落在地面,被浇灌在建木的根系里。祂的胸膛,被“他”亲手捅穿,身躯被“他”一点点肢解......

    祂想,“他”或许是有苦衷的。所以祂等了“他”无数年。祂......

    祂看到了顾衍之眼中的厌倦与惶恐,更看到了他灵魂之下疲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将祂吸引,叫祂一见之下,便不顾好友劝导,毅然从那玉京山上走下的灵魂。

    似乎正在被消磨,在走向寂灭。

    他灵魂的力量,已无法再支撑他走过更多的轮回,抑或者转世。

    他若是死了,或许便当真,是真的死了。

    干干净净,就此消散在天地间,彻底陨落。

    可这又怎么可能?

    千万年以前的“他”,分明是如此接近神明。

    是已经超脱了生死轮回的,只差一点,便足以登临神位的凡人。又怎会......

    是祂对“他”,施下的诅咒,致使“他”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走到如此地步吗?可......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商时序便在内心里,将自己的想法否决。

    祂清楚“他”的实力,更清楚,祂仓促之间,立下的诅咒,将会对“他”产生的影响。

    “他”不该落到如此地步的,至少不应该,是这般孱弱且易碎的模样。

    “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祂又应当,将他如何对待?

    即使神明的双眼,足以洞悉一切。可商时序心里,却始终没有答案。

    祂不过是遵循了本能的,想要将祂的怒意与怨气宣泄。想要将他彻底控制和侵占。

    想要将“他”带给祂的痛苦,成倍返还。

    可祂偏偏,没有做好再失去他,同他两不相见,再不想干的准备。

    祂想要看他道歉,听他解释。要他承认,他错了,他不该如此。他不该......

    将祂辜负,将祂封印。

    但他的情况,却较之以祂想象的,更加糟糕。以致于祂根本,便无法强行将他宿世的记忆唤醒。

    将那所谓的“真相”探得。但......

    屈辱,强迫,心如死灰......

    这便是祂想要带给他的吗?

    顾衍之带泪的目光之下,商时序有些茫然。

    祂曾从九天之上走下,为“他”来到这世间。在红尘里驻足。

    然后祂便被长留在此世间,在极渊之下,千年万年。直至阴差阳错之下,叫“他”亲手设下的封印被破开。

    祂又见到了他。

    祂是该残忍报复的,可......

    汹涌的浪潮,如潮水一般褪去。顾衍之好似是溺水的浮木般,叫海浪抛落在了岸边。

    他看到了祂抽身而起,暗沉且华丽的袍袖洒下。俊美到极致的面容间,没有半点情绪。

    祂一步步后退,走出他的视野,好似是要将他放过。